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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当代 2010年第3期-第4节

小说: 当代 2010年第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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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枝新鲜的康乃馨。这个情景一下子抹消了我第一次到来的感受。蔡梅自己转着轮子在新屋子里乱转;老刘在卫生间里试着各种水龙头的情况;有顺畅的流水声响起。我站在大玻璃窗前向下面眺望;马路上的一切富有秩序和渺小;仅仅是十一楼;人和地面的距离竟这样遥远……母亲知道我此刻在什么地方吗?我忽然一阵心焦;转过身对他俩说:好了;你们慢慢适应着吧;我得要先走了。谁知老刘和蔡梅像两个玩得正高兴的孩子;听我这么一说两人的脸色立刻变了。蔡梅猛烈地摆了摆手;呜噜了一声。显然是不让我走;老刘接着说:刚来就走;让蔡梅怎么办呢?我一愣:蔡梅该怎么办的责任什么时候又落到我头上了呢?那我该怎么办、我母亲又该怎么办呢?老刘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走过来悄声低语:你帮我把蔡梅安顿好;然后我帮你安顿你母亲。天!我什么时候成了老刘的同伙了呢?蔡梅从老刘的背后探过一张期待的脸;唉!她怎么又变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了呢!不行;我母亲这会儿该上厕所了;如果我不在跟前;那情况就不可收拾了!我有些绝情地拎起我的包朝蔡梅瞥了一眼;急匆匆朝外走去。在门口;两个也让我耳目一新的年轻女服务员拿着一些日用品朝这间屋走来。在电梯口;女经理抱着一个卷宗袋从里面走出来;她朝我打了个招呼:走啊?我礼貌地应了一声;走进去按了关门键;电梯悄无声息地下降;镜面墙的一侧是我狠心甩掉什么之后的孤零零的影子。 
   
  三天后的傍晚;电话铃响了;我放下了正洗着的锅碗用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泡沫走到电话机旁边。电话一接通;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徐阿姨;我是张雪琴的儿子;我叫晓雷…… 
  哦;是晓雷啊?我脑海里出现了晓雷七八岁时的模样。但眼下这个声音是我从未听到过的。徐阿姨、我妈妈住院了、她脑出血、医生说可能……可能…… 
  一瞬间我的血压升高;心跳加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对方感到了我的变化;说:阿姨对不起;您别难过……本来不想打扰、可我妈妈没什么朋友了、算是……算是最后的联系吧;阿姨您多保重身体!之后电话就挂上了。我举着电话感到半边身体发麻;母亲突然在她屋里毛骨悚然地喊叫了一声;我站着不动;也没有回头看一眼。我很熟悉她这样的喊叫;自从进入高龄后她就经常发出这样的喊叫;我知道;那样的喊声里没有疼痛;没有饥饿;而是她那谁都无法解决和替代的孤独。很多时候;我们面对面坐在一起;我们之间这辈子的话基本上已经说完了;我们都努力想再找些什么话说说。特别是我;和母亲说话成了我的责任;而且比体力活更困难;其一是她的听力和大脑都不再顺利地接收我的说话信号了;这大大减少了我与她说话的能动性。但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世上也不再发出与她有直接关系的话语信号了;那些贴心贴肺的话不知在哪一时终止了;就算我每天再找出几句来说;也变成了某种敷衍。于是久久的沉默之后;母亲总能用这种方式来呈现她的苦难。而我就不行;我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和能量;所以不能无所顾忌地喊叫。一个六十岁能够自立的人的孤独比起八十多岁人的孤独来说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我颓然地坐了下来;那让人浑身不适的喊叫一声声撞击着我。张雪琴被从医院推出去、又被推到殡仪馆;最后又被推到墓地…… 
  我又抓起电话想给蔡梅说一声;这才想起蔡梅已不住在家里了;这几天她在“阳光乐园”公寓生活得怎么样呢?老刘和她分开后又会怎么样呢?我这些日子其实是在有意躲避着他们;我满心地希望他们一切都好;但我却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我越来越自私了;对别人的那股子热情渐渐地没了;一想到别人可能需要我的帮助;一种吃力的感觉就先占据了我的身体。我最后一些能量除了应付母亲和偶尔对付一下小孙子外还够做什么呢?那时不时还会有的“要过过自己生活的想法”只不过是日子的调剂品;在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从心底里冒出来跳那么几下。 
  十天以后;老刘焕然一新地站到我的面前。我刚刚给母亲来了个大清洗;我衣襟上溅着大大小小的水渍还没有干;额头上冒着的汗点也没顾上擦;我支棱着两只被肥皂水泡得又红又糙的手站在门口不知说什么好。看见我这样子;老刘从他自己身上摸出一根烟来点上;吸了一口;开始打量我。一种少有的不自在让我的脸红了一下。老刘轻笑了一声;一股淡淡的烟雾从我脸的一侧溜了过去。张雪琴她、她可能不行了……我总算想起了这句话。老刘看着我家去年过年时贴在门上的对联和福字;他抽一口烟;像是很专心地默读对联上的字;嘴里却说:知道了;前天晚上已经走了。什么?走啦?我抬起衣袖抹了一把额上往下滚的汗珠大声问。老刘继续看对联;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我突然从门口闪开;把老刘让进了屋里。 

  我一边抱怨着为何没人告诉我一边给老刘端来了一杯茶;老刘说要不是来告诉我这件事;他也不至于来我家一趟。我唉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沉默片刻后我小心地问道:蔡梅她、怎么样了呢?那天送蔡梅回来后;尽管我一直惦记着她的情况;但另一方面我还产生了一种伙同老刘把蔡梅抛弃了的负罪感。 
  她挺好的;我每天下午都过去陪她;我们都感觉轻松多了!老刘吹了吹热茶喝了一口说道。我哦了一声;内心的负罪感一下子减去了大半。老刘接着说:蔡梅让我和你商量;让你把你母亲也送过去;这样你也轻松一些;我们每天可以搭伴去陪陪她们;相互有个照料……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把我母亲抛弃呢!我忽然神经质地对老刘嚷道。老刘吃了一惊;满脸困惑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怎么会用“抛弃”这个词呢?我的一绺花发从耳朵后面滑了下来;我使劲将它们往耳后别着。 
  你以前是从事教育工作的吧?老刘又摸出了自己的烟;我刚想把一只工艺打火机给他递过去;他又把烟盒装了回去。我只好坐着没动说:我只是在中学做后勤工作的。他又捧起茶杯并不喝;只是往里看着说:我听蔡梅说过你是个立志要写作的人……我哗地一下又红了脸;嗫嚅着说:现在再提这些;简直成了笑话了! 
   那笑话什么?挺好的嘛!有过这种想法就不简单。老刘这回直视着我;鼓励地说。然后他又忍不住将烟盒取了出来;我说:你抽吧;没关系。我起身要去给他拿火机;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火说:我有。他准备要点烟的时候又稍稍表示了一下歉意;然后从第一口烟雾里皱着眉问我:你觉得我是把蔡梅抛弃啦?我没吭声。他又吸了一口烟往茶几上的小垃圾碟里抖了抖烟灰。我观察着老刘的一举一动;说实话;不管我内心对他产生过怎样的看法;他的确不是个让人讨厌的人。我们两人都沉默着;淡淡的烟雾给寡寂的房间里增加了点新鲜的感觉。母亲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脚步轻得让人没想到。她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死死盯着老刘;老刘赶紧起身弯了下腰说:大娘好啊!我也站起来对母亲说:他是蔡梅的丈夫。但母亲并不理会蔡梅是谁;她只是死死盯着他看;满脸狐疑和不解。我走过去将母亲又扶进卧室;她跟着我往里走;头却朝后扭着一直在看老刘。她躺回床上时发出一声叹息;我转身要走她却一把拽住了我的衣裳;而她的两眼却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我只好将她的手从我的衣角上拉开;她那枯枝般的手指耷拉回她的身上;而我似乎得到了一个警告。我重新回到客厅里;老刘正坐卧不宁;看见我又站起身打算离开的样子;自从进屋他连大衣和围脖都没取掉过。他说着:张雪琴那里我让他儿子替你和蔡梅买了花圈;钱不多;我已经打到他的银行卡上了。我赶紧又转回屋里去拿钱;老刘喊道:我不是说过了吗钱不多你没必要和我们分得那么清呀。我只好站住;说道:那谢谢你啦;他儿子没再给我打电话说这事儿。哦;是我不让他对你说的。老刘说着往外走去;因为没了蔡梅的轮椅车;老刘的行走也显得轻盈多了。到了门口他略停了一下说:日子有限;多保重啊!防盗门咯噔一声阖上了;我从猫眼儿里看着他下楼的背影。 
   
  这个晚上我又开始想过“自己的日子”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竟然还在报纸上发表过小文章;我大概就是从那时起变成了一个有“想法”的人了吧。我从柜子的最顶端取出一瓶红酒;还翻出了早就不用了的砖头录音机和几盘录音带;当然我又把六十大寿没用完的六支残烛点上了;小玻璃碗收起来时都被我擦洗一新;残烛却个个没有原形了;但燃起来时;烛光红酒的气氛一下子就有了。我开始摆弄录音机;几只录音带都是很旧的复制带;杂音很大;音质也差;有婴儿牙牙学语的声音出现了;接着是一个女人哼唱小曲的声音;一个无精打采的男人寥寥的插话声;好像是问什么东西放在哪里;女人语焉不详地说了句什么……我按着走带键;又出现了一些鸡犬不宁的声音;一对长者语重心长像是开导谁的声音;还有好几个女人狂笑碰杯的声音;有男孩儿女孩儿骂仗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打碎了的声音;有哭泣的声音;有摔门而去的声音……红酒被我喝下去了半瓶;酒精在我的体内发生了反应;我跟着录音带里的声音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这都是谁的生活呀?是我的吗?听上去是我过去的生活;那时候我一定年轻;过着一种闹躁心烦的生活;但我努力地朝前走着;坚信属于自己的日子会到来;可是、现在……我摇摇晃晃地走到那面小墙镜子前;烛光映照中的我与录音机里发出哼唱声的女人之间相隔了三十多年;一个人的一辈子全都包含在这三十年当中;愿望也好;日子也好;如果在这三十年里实现不了那就到下辈子再说吧…… 
   
  镜子里的我完全是我苍老的母亲的样子;我背后的残火正用挣扎着的最后火力焚烧着我的影子;录音机里的声音搅缠在一起发出叽里哇啦的怪声……突然一阵瓶子的碎裂声伴着母亲的怒喝声:你疯啦!我一回头;鲜红的酒液正顺着玻璃板往地上流淌;瓶子的碎片张牙舞爪地威胁着正要摔倒的母亲;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想扶住她;但是我们两人都重重地摔了下去…… 
  这次事故造成我的左手腕骨折;母亲的小腿皮肉划伤;流了一点干巴巴的血。我用一只手给她做了笨笨的包扎;我自己匆匆地去医院将左胳膊吊了起来。我吊着一只胳膊回到家收拾着昨晚的残局;录音带果然缠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碎成几片的酒瓶依然存在着危险性;红色的液体却已经成了又脏又黏的痕渍……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残兵败将般的我和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节目发呆;电话铃响了;我起身来到卧室接电话。是老刘那低沉又有些喑哑的声音:……徐、我也没什么事、我就是、觉得挺孤单的……谁让你把蔡梅给送走了呢!我有些按捺不住地说。对方停了几秒钟又缓缓地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理解事情;我们毕竟都是老年人了。我腾地一下又红了脸;幸亏是在电话里;他看不见我的变化;也看不见我吊着胳膊的狼狈样。我找不到什么话跟他说;可那一阵我又怕他挂掉电话;老刘知道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么?还好;老刘没有挂电话;他真像是能看透我心思似的忽然笑了一声;我听见他正在用打火机点香烟;那有着温度的烟草气息好像从电话机里冒了出来。我的鼻子猛然一酸;两串泪落了下来;我这才想起;我好久没有哭过了! 
  我把电话听筒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腾出手轻轻捂住自己的嘴。没承想老刘又像是看见了我似的问道:你、哭了?我一惊;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索性抽下电话对着听筒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大约过了两分多钟;我的辛酸被哭了出去;感觉身体舒畅了许多;这时老刘说话了:这就对了;人嘛;也不能一直硬撑着……我把头垂到吊着的胳膊上蹭了蹭眼睛问他:蔡梅她过去后真的很好吗?我鼻音浓浓的。她觉得最起码比在家里多了些内容。老刘从容地说。天!到了蔡梅这份上还构想着生活的内容吗?我暗想。明天抽点空来一趟吧;蔡梅可是每天都盼着你能来看她呢。老刘这样说着。 
  我看了看自己吊着的胳膊;又扭头朝客厅沙发上的母亲看了看;她又像是一匹用尽了力气的老马那样睡着了。 
  这个晚上我又梦到了我在墓地转悠;在碑林里走来走去;又像是在看一场老旧的电影;后来;还是坐下来等什么人;我心里清楚是在等谁;但老刘没有出现。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穿戴得很厚;吊着胳膊在那个路口等老刘。但是等了快一个钟头了还不见老刘的身影;我就翻我包里的手机;因为手机长期没动静我都快把它忘了;打开手机我就打蔡梅家的电话;但是没人接听;等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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