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 2010年第3期-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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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她还鼓励我;不错;一上路就像回事;你一定能学成。
我问她;学成你那样得要多长时间?她说;要是每天坚持;最多两年。我说;我肯定不能坚持。她说;学会了你就能坚持了。我说;算了;我真没耐心学它了。她说;不行;刚开个头就没耐心;不就二十四个动作嘛;比你侍弄服装还难?我说;侍弄服装有钱挣;再难也得干。她说;身体好了不用花钱看病;也一样是挣钱。我说;我跟你不一样;挣钱比我这身体重要。
她不再说什么;只一心一意地教拳;仿佛不想把争辩再继续下去。到了中午;饭是在我的厨房做的;但东西都是房东拿过来的;她无论如何不准我出去购买。我问她儿子、儿媳不来吃饭了?她说早打电话了;今儿不让他们来了。
不知不觉地;一天就过去了;到了做晚饭的时候;房东回她的厨房;我累得腰酸背疼;到洗澡间冲了个澡;才懒洋洋往自个儿的厨房走。正想着做点什么;忽听得有人敲窗子。我跑过去;见窗外的房东正端了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打开窗子;我惊奇道;你不是变出来的吧?
房东不答话;只是笑;脸上还带了几分羞涩。
我说;这下;欠你的情我更没法还了。
房东说;你非说欠;那就算欠着吧;有一天你搬走了;想起欠的情来;还会回来看看。
我接过饺子;房东便转身回她的房间去了;她说吃过晚饭还要去村里的广场上打拳;那儿有五六十个人在等她;她是领队。
房东的饺子是三鲜馅儿;非常好吃;我心里温暖着;同时也奇怪着和房东的交往。以往的朋友;通常是以交谈为主的;到了惦记对方吃饭的地步;已是相当地知根知底、无话不说了。可跟房东;却还从没有过一次像样的谈话。我不能肯定这份温暖能维持多久;但能肯定的;是它正在激起我谈话的愿望;我想了解房东;也想让房东了解我。确定这一点时我自个儿先吓了一跳;自从丈夫离开家后我还从没有过这样的主动;我自以为已经习惯了与人交往时退后一步。
这天晚上;我没有早早睡去;我等待着大黄的叫声;大黄见到房东时低沉、柔和;很容易分辨出来。
大约两小时之后;伴了大黄的叫声;我听到了院门在被打开;我急忙迎了出去。在这两小时里;我心里一直翻腾着自个儿经历的往事;怨恨;恐惧;悲伤;绝望……同时我也在猜想着房东的过去;那过去一定不像她表面这样简单、快乐。
我随房东到了她住的房间。她请我上炕坐。我发现她的房间里没有沙发;只有一盘大炕和硬冷的桌椅;她说;习惯了;弄别的反倒不舒服。
我和她都坐在炕上;之间摆了一张小桌;小桌上放了只空杯子。她问我喝不喝水;我说不喝;她还是拿起杯子倒了递给我;然后问;有事?
我说;没事。
她说;是不是哪个动作想不起来了?
我说;嗯……不是。
她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别不好意思。
我说;真没事。
她说;要不这样吧;我把教你的那几式再做一遍;你不用做;看着就是了。
她说着就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的空地上做那几式动作。
我看着;心里翻腾着的往事;一时间竟不知到哪里去了;我想;她也不可能有什么“过去”了;或许;她压根儿就是简单、快乐的;压根儿就没什么要跟人谈的。
我终于趁她停下来的一刻;装得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房间。我听到她在我身后说;就走了?你真的没事?我说;没事。我心想;就算她简单、快乐;就算她没什么要跟人谈的;她又有什么错呢?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对房东说;今天不能学拳了;老板打电话来了;厂里有事要我去。房东有些失望地说;今儿一天就学差不多了;等到你再休息;学的那点也忘了;咱还得从头来。我说;没办法。
其实我知道是我对自个儿没办法;自个儿完全没必要占用休息日到厂里去;可是;我忍不住就要辞掉房东的教授;就如同一个小孩子跟大人的赌气;你不是说学拳要紧么;我偏要不拿它当回事;你不是没什么话跟我说吗;我偏要找到说话的人;我回厂跟同事说去。
到了厂里;老板自是高兴;不问原因就给我派了活儿。但到中午吃那碗大锅菜时;我听到两个女工咬耳朵说;她们每月的工资只有六百块钱。我再问;她们便与我千里之外的样子;再不肯说了。她们显然把我当成了老板的亲信。
这让我很难过;当即就不管不顾地找到老板;指了那些工人问;给他们开多少钱?老板说;怎么了?我说;到底多少?老板说;多少关你什么事?我说;如果你太过分;我会选择离开的。老板怔了一下;看看围上来的工人;忽然嚷道;他妈的随你便;四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可满世界都是!
这事只发生在一瞬间;若在以往;我决不会为别人的事这么冲动这么不管不顾的。我不知自个儿怎么了;仿佛满身都是要迸发的激情。
我开始收拾自个儿的东西。
老板大约为他的话有些后悔;把工人们驱散后;他走到我跟前;压低声儿说;要是嫌给你的少;咱可以再商量。
我没有理他;虽说下一步还不知向何处去;但我却无法控制自个儿的行动。
我很快回到了房东家。大黄朝我叫了几声;大约是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早回来。我听到房东的厨房里有人说话;猜想是她的儿子、儿媳吃饭来了。我没吱声;径直到自个儿的住房收拾行李。既是没了这里的工作;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住下去?
一会儿;大黄又叫起来;叫得欢快而又急切;我知道是房东在往外送她的儿子、儿媳。房东很快就会到我这里来了。
果然;窗玻璃被嗒嗒地敲响了。
我打开窗子;把这些天的租金交给她;我说;我要回去了。
房东吃惊地问;为什么?不是要长期住么?
我说;我被老板炒了。
房东没再问为什么;只是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想;只要她问;只要她肯走进来问一问;我就把今天的一切以及以往的一切讲给她听。
可是;她始终没问。她的那双黑亮亮的大眼睛;甚至有些游离。厨房里响起水开了的哨音;我明白了她“游离”的原因;宽容地朝她笑笑;看她慌慌地朝厨房跑去。
我提了行李走出房门;头上是灿烂的阳光;脚下是被踩得刷刷响的枣树叶子。房东家的院子真大;刷刷的声响持续了好一会儿。
院门口的大黄从窝里跑出来;一边叫一边痴痴地望着我。
忽然;身后响起房东的喊声;小林等等;钱多给了啊!
我转回身;看到房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的眼睛又有些湿润。我想;这样的好人;这样举世难找的好人;为什么还要苛求她?我放下行李;决定跟她好好地告个别。
责任编辑 谢 欣
月亮也是亮字数:3308 字号:大 中 小 周建新;男;满族;一级作家;1964年1月生于辽宁兴城;著有长篇小说《老滩》等七部;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余篇;曾获过“骏马奖”、辽宁文学奖和辽宁省优秀青年作家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理事、辽宁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现供职于辽宁葫芦岛市文联。
冬日的太阳总是这样;很懒;很蔫;也很遥远;吝啬地守着温暖。觊觎了很久的寒流;乘虚而入;狂傲地搜刮着辽西走廊。
陈大能蜷着身子;蹲在窗下;褪着袖子;向太阳乞求温暖。本来;他不应该这样寒酸;身子一转;钻进他的农资商店就可以了。可今年不行;屋里没生火;比外面冷。
不是陈大能烧不起煤;是老婆不让烧;立了几次铁炉子;都被老婆拆了。煤贵到一千多块一吨;他那个大筒子屋;一冬得烧掉五六吨煤;够小民小户活一年了。正是猫冬时节;没有人急着备耕;商店几乎是空着;村里村外的闲人把这里当茶馆;围着铁炉子;嘬茶喝水;吹牛胡侃;以为店里的煤是天上的太阳;不花钱;咋用都行。
老婆赶来;看着呼呼作响的大铁炉子;眼睛突然像烧红了的炉盖子。她拎过一桶水;霹雳般一声吆喝;一桶水全泼到了炉子上。大铁炉子炸裂了;裂得七零八落;红红的炭火撒了一地;呛人的青烟随之而起。人群立刻像遭遇了炸弹;四散而走;他们知道;大铁炉子不会回来了。
从此;陈大能成了孤家寡人;像普通庄户人一样;蹲起了墙根儿。不过;他毕竟不是普通的庄户人;他买了十几个大树墩子;塞在一户人家的柴火垛里;等到天冷到三九;他会把树墩子拿出来;在外面烧;到时候;他就会像那堆火一样;被大伙围着。
商店是从前供销社的尖顶子房;很高也很厚实;寒风碰了壁;从房脊上跳过去;越过晒太阳的陈大能;摔到商店前边的路;变得更加疯狂;卷起团团黄尘;呼啸而去。路上;顶风而上的行人;谁也蹬不动自行车了;弓腰驼背;艰难地推车行走。风冷酷得六亲不认;就连乡里的唐秘书也不能例外;撩起他的棉大衣;鼓起他的后背;他推车的姿态像个大虾米。
没被寒风打扰的陈大能;饶有兴致地看吹得东倒西歪的行人。
唐秘书看到了陈大能;像红军奔到了井冈山;满脸的欢颜。他丢下自行车;奔了过去;挤在陈大能身旁;呵着冻僵的手;急切地说;有喜事儿告诉你。
陈大能说;金融风暴比他妈的寒流还要猛;我连炉子都烧不起了;有个屁好事儿。
唐秘书卖起了关子;高低让陈大能舍出一盒烟;起码让脸暖和暖和;才肯告诉。
陈大能懒得把手从袖里拿出来;就让唐秘书到柜台里拿。唐秘书也不客气;拿了最贵的玉溪。唐秘书点燃了烟;顺手塞进陈大能嘴里一根;替他点燃了。陈大能吐出一口烟;说;年根快到了;又该让我捐款了;说吧;这回是啥先进?
唐秘书神秘地把嘴凑到陈大能的耳朵;不是评先进;是选乡长;秦书记找了一大圈儿;没找到合适的人;忽然想到你了;让你当一把副乡长的差额;这不是喜事儿吗?
陈大能的表情木木的;眼睛瞅着太阳;好像唐秘书的话是耳旁风;等到把眼睛瞅晕了;他张开大嘴;把眼睛一闭;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喷嚏;随后;一转身;钻进了冰窖一样的商店。唐秘书想追进店里;陈大能突然把门插死;宁愿挨冻也不出来。
唐秘书大声问;你是啥意思;这么好的事儿;别人做梦都得不到;你咋这个态度?
陈大能隔着窗子喊;我不是他妈的一盘菜;谁在锅里涮一下都行;滚吧;滚吧;要耍;耍别人去。
唐秘书说;这事儿秦书记定死了;怕挨涮也不行;除非你把他脖梗搬过来。
陈大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打开门;嬉笑着对唐秘书说;问问你妈;你们家选爹不?
唐秘书愣了;想回敬一句;陈大能啪的一声;把门关死。唐秘书没了辙;只好哭丧着脸回乡里复命;好在回去的路是顺风;遮住了唐秘书的狼狈。
乡政府混在村子里;一个大院;两幢平房;又横七竖八地搭了几个临时建筑;若不是门口一红一黑地挂着乡党委和政府的两块牌子;让人以为是个大杂院呢;还不及陈大能买下的供销社有气势。不过;屋里的设施却比陈大能的好得多;起码有暖气;尽管烧得不很热;秦书记办公时也无需披大衣。
披大衣进来的是唐秘书;唐秘书的哭丧脸被寒风冻住了;秦书记办公室里再暖和;也没化开他脸上的冰霜。唐秘书说;他不同意;还骂了我。
秦书记愣了下;万万没有想到陈大能会不同意;他焦急地踱起了步;嘴里嘀咕着;他不同意;他居然不同意;他充其量不过是有几个臭钱的农民;让他做差额;是给他扬名呢;真不识抬举。秦书记突然停住步子;问唐秘书;你没告诉他;这是我的意思吗?
唐秘书的脸忽然化冻了;用乞求的眼神瞅秦书记;说了也没用;我看他是铁了心;要不就换个人吧;拿我当差额也行;我不怕丢脸。
秦书记盯着唐秘书;盯了好一会儿;突然冷笑一下;可是我怕丢脸。
唐秘书说;我向天发誓;保证选不上。
秦书记拍拍唐秘书的肩膀;别着急;副乡长算个啥;我的位置早晚也是你的。
辽西走廊的冬天;更像孩子的脸;昨天还是寒风凛冽;今天就风息日暖了。
乡政府的院子一片大乱;村里的妇联、乡里的妇联;还有村委会的主任、乡里的计划生育助理被一个泼妇闹得束手无策。有人喊着;快去找陈乡长。
陈乡长叫陈墨;是陈大能的侄儿;全乡有史以来学习最好的人;大学刚毕业就成了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派到了家乡当副乡长。戴着小眼镜的陈墨急急忙忙地走出办公室;脸上权威随着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溜走了。他躲开泼妇的眼神;文绉绉地让大家按照乡里的计生政策办。乡里的计生政策是土政策;超生就强硬送进乡卫生院做人流。陈墨没有指定谁负责往卫生院送;大家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伸手。
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