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的世界-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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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的看棋,难怪总这么不长进!”
汉子却没听到这句话,正眼看着面前的棋盘发呆:这老头,深不可测……
老板也站在那看,到了这个时候,三十手一过就知道汉子不行了,拍拍老头肩膀:“您拿好您的钱,请跟我来。”
走。老头踢了一脚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陈冲,扭头跟了过去。
“一盘棋,应该是500对500。不过没关系,您水平高,我们不是对手。”进了一间屋子之后,老板从抽屉里拿出来1000块钱,“这是1000块,请您笑纳。”
1000块!?我爸我妈一个月的工资才700!老头就跟人在棋盘上摆了这么几十个子,就拿这么多?陈冲迷迷瞪瞪的接过钱放在口袋里发呆:这是什么世道?
老头也不多说,把胳膊棒举起来权当抱拳拱手:“叨扰了,就此告辞。”
这就1000块?陈冲走出来的时候,还犹在梦中。摸摸口袋里的人民币,觉得很不真实:我现在,怎么还没睡醒。
老头踹他一脚:“徒弟,想什么呢?”
“没什么。”陈冲突然觉得自己不值:辛辛苦苦上学,毕业之后恐怕第一年的工资也就1000块钱,那还是给资本家做牛做马的血汗钱。可老头就这么比划两下20分钟就赚了这么多,太……
“不值?”老头活了一辈子,见多了这样的青年人,“哼,你觉得简单么?我可是学了一辈子……”
那也值!苏羽比陈冲大不了多少,仅仅相差10岁,但人家据说一盘棋上百万!这有的比么?
“围棋,最重要的是天赋。其次就是辛苦的努力。”老头一边领着陈冲乱转一边开导,“我看你小子有天赋。真的,这不是骗你,能不能下好围棋从面相上就看得出来!也就是咱俩有缘我才收你当弟子,你可知道我在乾隆爷的时候,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我门下钻我都不要?”
这东西,从面相上也看得出来?陈冲迷迷糊糊的跟着老头又进了一家茶馆,就听着老头喊:“这里面还有活人么?踢馆的来了!”
狂,真不怕人家暗算你么?就是找俩流氓过来你跑都跑不过人家!陈冲一个激灵,站在那看着老头。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掌柜的,来,老朽不才,想来贵处领教领教。”扭头看他,“冲儿(陈冲一哆嗦:有灵姗小师妹么?),来,替为师摆下棋盘!”
等怀揣着3000块钱出来,陈冲突然觉得下围棋,也许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过他有个疑问:“老爷子,您为什么一直要白棋呢?”
老头看了他一眼:“不懂?”
陈冲摇头:“不懂。”
“傻小子。围棋过了百多年,多了多少定式多了多少变化,你知道么?”老头领路走进一家豪华气派的大饭店,也不管服务生和其他客人惊异的目光一路上没断了对陈冲的教育,“人家拿黑棋,上来肯定就是摆定式。就是力量大喜欢胡闹的,布局也都是按着新定式走,我能多看看,琢磨好了也有个应对……”他坐在一张桌子边上小声地说,“我下棋那时候,棋盘上先放四个座子,白先黑后,能一样么……”
美!乾隆爷的时候哪有这等好酒!老头美滋滋尝一口酒鬼酒,叹息一声:“这辈子,没白活。”
怎么前辈高人都这德性的?不过四川人好辣好酒,陈冲要了一碟子炸辣椒就着啤酒慢慢喝。
“小子,你是要当我徒弟啊,还是要当我徒弟啊?”老头从陈冲手里又喝了一口酒,“如何?”他微微笑了笑,“围棋很有趣的,真的很有趣,而且也是很简单的。”
这时候,陈冲就应该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纳头剪拂高声呐喊:“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但他没这么干,反而端着酒杯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好吧,我跟你学。”
这一天,是2007年8月30日。围棋世界第一人苏羽正坐在车里抱着他的亲外甥摇头晃脑,韩国国手李世石则看着小姑娘苏语丝一样摇头晃脑。苏羽的弟子朱钧刚刚在长沙拿到了他的第一个天元头衔,而在日本东京,张栩则乐呵呵的等着他的第二个孩子出生。
李昌镐呢?石佛面无表情,对着喋喋不休的妇科大夫装傻。
这一天,是南开大学开学前的倒数第三天。
…………
这都有收藏,神啊~
第三章 学棋路
“徒儿。”老头叼着烟卷一笼袖子,指着霓虹灯下滚滚人流,“带为师到客栈去。”
客站没有,不过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好说。到学校门口日租房那里陈冲租了一间独单,先租了半年。
这房,实话实说,不错。有空调暖气有线电视,最重要的还有热水器。老头对于这一拧龙头就喷热水的机器很感兴趣:“徒儿,来帮为师搓澡。”
我是来上大学的,还是来干澡堂子的?老头没手,站在水龙头下面看着也可怜着呢。况且要饭要了好几天,身上都是溲豆腐味儿的,陈冲跟他走到一起也难为情。无奈,捏着鼻子拿着海绵打好肥皂,好好的给老头收拾收拾皮肉。
“好好好,徒儿你有如此孝心,为师若不把全身的艺业传授给你,恐死后也无脸去见祖师爷。”老头洗干净之后,还真是细皮嫩肉人模狗样,坐在桌子边上看着对面的陈冲哈哈大笑。
陈冲不懂:“祖师爷?咱们这行还有祖师爷?谁啊?关二爷?”
“滚,关公那是黑白道。”
“二郎神?”
“滚,那是窑姐儿的。”
“孔子?”
“滚,那是读书人的。”
“管仲?”
“滚,那是青楼。”
“鲁班?”
“滚,那是木匠……你小子有完没完?听我讲。”老头突然站起来胳膊棒一撩长袍下摆跪倒在地,“跟我念。”
陈冲没办法,只能跟着跪下。
“帝尧先师创围棋,先以为战阵之图,后流传为四艺之一。所谓四艺者,琴棋书画是也。今日陈冲即入我施襄夏门下学奕,当谨记天道酬勤,以求奕之道。”老头很严肃,举起右手的胳膊棒一字一句对着窗外夜空念着。
陈冲也跟着慢慢的念了一遍,但没等两位站起来,就听见外面敲门:“里面谁练法X功呢!?”
“未曾学艺先学礼。”打发走了警察,老头坐在椅子上手把手教给陈冲,“首先来讲,你拿棋子的样子就不对!看我……别看我,这么说吧,用食指和拇指,把棋子夹起来。”
陈冲按着老头的要求拈出棋子,一不留神手一抖,就把棋子扔地上了。
“不要紧,慢慢来。”老头倒是不着急,凑在吸管上喝口水,“平着夹,然后两个手指捏住了往回收,中指过去扣着对边,翻棋面夹住了……对,别抖。剩下那俩手指头靠过去,别翘得这么高,不好看。”老头凑过来看着哆哆嗦嗦的陈冲,“慢慢的拍下去……”
“啪”一声,棋子飞了。
“不急,你先练,什么时候能把棋子清清脆脆落到棋盘上,什么时候就叫我一声。”别看老头没手,但硬是想出来个主意用下巴按遥控器调台看电视。
有意思么?陈冲有些后悔了:围棋怎么还这么多毛病?跪坐的时候要双脚并拢骑坐在脚后跟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三分处,双目平视一动不许动,伸手拿棋子的时候动作要慢,翻棋子的时候一定要快,落子的时候必须要从右侧划弧斜落……
要命了。
但陈冲既然答应说当人家关门入室弟子,也不好说学了点就不学了,苦着脸一点一点练习。
当然,该上课还是要上课。但就一条,下课之后不许喝酒!不许抽烟!不许谈恋爱!不许晚睡,不许晚起!天天早上起来打一套太极拳……老头的规矩大极了,三惩四罚二十六款,如果不是没手估计就该拿根皮鞭子开抽了。
苦!陈冲自从上学以来就没在宿舍里住过,成天的从老头这出门奔教室,下了课之后买了吃的喝的再回到老头这里来学棋,熬得成天花门五道。老头还专门下了三惩八罚七十二款,比如不许喝酒不许抽烟不许谈恋爱之类全都包括在内……不抽烟喝酒也就罢了,不许谈恋爱是个什么意思?
老头振振有词:“等你拿个世界冠军回来,师父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姑娘!但现在绝对不能为了这个分心!”
但我多咱能拿个世界冠军回来呢?照现在这个学法,恐怕等我50了也都未必能学出来!光是星定式小目定式目外定式就背了整整1个月了,据说后面还有上千个定式等着他呢,陈冲想起来就忍不住想哭。
但实际上,老头却每天晚上在他睡着之后,欣喜若狂的向天祷告:祖师爷,您是开了眼,让老朽这般年纪还能得到如此的佳徒,冥冥之中有天意,让老朽一将死之人跨越百年……吾宁折去10年阳寿,也定要将冲儿培养成才!
奇才……奇才……老头眼看着陈冲花了小半年的工夫把一本厚厚的定式大全背完,每天几十道死活题做的丝毫无差,晚上躺在床上笑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天上地下众位仙官,老朽一生无才无德,总算于棋道一途有所小成。祖师爷定是看我门下荒凉,天意送冲儿给我,弟子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不辱列祖列宗之名……
“冲儿,来。”老头一个人在天津过的春节,等陈冲千里迢迢从四川回来之后,便把小保姆轰走郑重地跪坐在地上看着面前榧木的棋盘,“你可知,我施襄夏一生,以棋为道,所成者何?”
这东西,陈冲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一样跪坐在棋盘边:“老师如大海浩瀚,深谋远虑,所恃胜者,以柔克刚四字。”
施襄夏点点头,伸出胳膊轻轻拂过棋盘,缓缓地说:“大清朝以来,名流辈出,卓越超贤。如周东侯之新颖,周懒予之绵密,汪汉年之超轶,黄龙士之幽远,其以醇正胜者徐星友,清敏胜者娄子恩,细静胜者吴来仪,夺巧胜者梁魏今,至程兰如又以浑厚胜,而范西屏以遭劲胜者也。与我前后平辈者,无非如此。”他突然抬起头定定看着陈冲,“自吾来此,又有苏羽李昌镐之流争一时风骚。苏羽所胜者,攻如滔滔江水,算无遗策;李昌镐所胜者,却是小巧绵劲,八风不动。李世石古力所胜者,唯凭力大;张栩羽根所胜者,求子之效率。王文达者,诡变之道;赵星孔杰,稳中求胜。此中变化,千言万语不足道也。”他顿了顿,“你亦有凭一道而胜天下之能。”
陈冲愣了一下:“什么?”
“然,吾不可言,汝当从棋中慢慢得来,终有一日,成就也是不可限量。”老头看多了倚天屠龙记,学着老尼姑点点头,“便是这四个字,不可限量。”
能有多不可限量?陈冲摇摇头:如果真是早10年学习,也许算得上有前途,但现在……
“汝不可妄自菲薄。”老头继续转文,“祖师爷令我来到此地得遇于你,定是有天意安排。汝已作过数千死活,亦已将定式背熟,从今日起,你便每日与我对弈三盘磨练。”
好好好!这个陈冲喜欢:学了半年的死活定式,总算是脱离苦海了……
没想到老头话风一转:“定式可不再背,只需多思应用之道便可。然死活为棋道之本,每日仍是50道死活题。你去上课之时,我便为你出题。”
老头这话不虚。说真的,他下了一辈子围棋,肚子里面记的棋谱记的对局成千上万,一盘棋里面随便挑几个地方出来就够陈冲琢磨一下午的。况且随着陈冲做题速度越来越快,老头也敢把压箱底的货拿出来:“此图,便是仿那三国之时鼎立之势而作。限你三天内将此图解开,如若不然……哼哼……”
老头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毛病,说话转文也就罢了,有的时候还总冷笑两声。上次还跟小保姆在那念叨什么“阿英,你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动人。就如同桌上那苹果一样……”吓得小保姆还以为遇上了老色狼,扭头就跑再也没回来。
不过,这不是所谓的邓艾入蜀么?陈冲偶尔上上网,也知道有这么个图,但从没见过谱,现在见了,立刻算计起来。
老头看他开始思考,便套上外套:“我去茶楼转转,你慢慢想吧。”说完转身开门走了。
半年多了,老头的胳膊棒也用的顺溜了起来,成天趁着陈冲上课或者做题的时候,就出去到茶楼棋社去遛弯,要是碰上那傻大胆要来挑茶楼的场子,就出手毫不客气斩之于马下。
其实现在看来,老头有些黑道上看场子收保护费的意思了。但那些茶楼老板们也乐得有个高人坐镇,时不时地也来讨教几招,所以敬仪之类也从没少过,让老头活得滋滋润润。
当然,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头百多年前的大国手留下当湖十名局,一般来上门挑事的根本就不是老头对手,久而久之,周围听说有这么个老妖怪在,纷纷带着敬仪上门讨教,让茶楼也是发了不少,名气也越来越大。
“哼哼,二十岁不成国手则终身无望?”老头一边走一边哼哼歌,“祖师爷,看意思,这句话要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