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春秋200907-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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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一说:最初也有人怀疑这一篇不是毛主席写的,但该卷主编认为是毛主席写的,他的根据是:文章的口气像是毛主席的口气,这是第一;第二,经毛主席修改过,又是毛主席签发的。
更荒唐的是著名传记文学作家叶永烈竟然绘声绘色地说,《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的作者是陈其五。
叶永烈为了烘托此文的重要性,首先将陈其五介绍一番,意在表明陈是一位不寻常的人物,好像只有陈其五才能写出这篇文章。其实,陈其五和我,彼此很熟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大约有十年时间,陈其五和夫人冯剑与我在一个地区和军队里工作过。最后,陈其五在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长岗位上,被张春桥打倒。
叶永烈在其所著的一部传记里,有一节专写陈其五。据他介绍,陈其五原名刘毓珩。1935年,“一二·九”学生运动在北平爆发时,21岁的刘毓珩是清华大学物理系学生。在学生运动中,他成为学生领袖——清华大学学生会主席、全国学联副主席。1938年2月,刘毓珩加入中国共产党。党派遣他去国民党军队某部做地下工作时,刘少奇给他改名陈其五。(不久,陈其五回到新四军里工作)
叶永烈还说:陈其五曾任“第三野战军前委委员、政治部宣传部长兼华东前线总分社社长。”
叶永烈以很长的一段篇幅写陈其五写作《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的情况。原文如下:“1948年12月,当杜聿明部陷入重围,那篇以中原人民解放军司令部、华东人民解放军司令部名义发出的广播稿《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初稿便出自陈其五手笔。后来经毛泽东审阅,作了几处修改,发出。此文被收入《毛泽东选集》第四卷。在‘文革’中《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是‘牛鬼蛇神’们‘天天读’的‘课本’,就连被打入‘牛棚’的陈其五也要背诵此文,他背得极为熟练。近来发现此文最初的手稿,上面有两种笔迹,毛泽东的笔迹人们一望而知,那是作了几处修改留下的,而通篇的笔迹则是陈其五的。”
其实,《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的作者不是陈其五,陈其五也不是“兼新华社华东前线总分社社长”,新华社历史上没有“华东前线总分社”,有的是华东前线分社,分社社长是康矛召,不是陈其五。叶永烈说,《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通篇是陈其五的手迹,我说“否!”通篇是孙书明的手迹(但原稿不是他写的),孙书明离休前是新华社老干部局局长,现住北京龙潭湖公园附近。附带说一句:陈其五不是第三野战军前委委员。
事情本来很简单,却弄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离奇了。甚至《张震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2003年第一版)中也写了这样一段:
“我军大力开展政治攻势,进行火线喊话,赠送食品,散发传单等。毛主席还专门为淮海前线起草了《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广播稿,对瓦解敌军起到了重要作用。20天内,敌副师长以下1。4万余人缴械向我投诚。”(《张震回忆录》上册第346——347页)
第三野战军战史也写上一笔:“毛泽东起草了中原人民解放军、华东人民解放军《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
最近,一些纪念淮海战役胜利六十周年的文章,无例外地写上《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一文出自毛泽东之手。
我不知道,迄今为止,《毛泽东选集》(包括各种外文版在内)总共出版发行多少万册,我粗略估计,少说也有几千万册吧。《毛选》中若有错误,《毛选》发行量愈大,则错误流传愈广,影响党史、军史……改正错误更加困难。
《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的作者究竟是谁?——这个经历半个多世纪的谜,该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我是个有七十多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而且92岁了,我应该对历史负责。今天,我宣布:《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一文真正的作者,既不是毛泽东,也不是陈其五,而是我本人——庄重。
历史真相是这样的:
杜聿明率领三个兵团从徐州向西逃跑,于1948年12月4日在河南永城以东陷入我华东人民解放军的重重包围之中。粟裕将军对我说:“我们要向杜聿明部开展政治攻势,我给你一个任务,用陈毅、粟裕、谭震林的名义,写信给杜聿明,要他率部投降。要写得通俗、口语化,便于我前线部队向敌人广播。”我先后写了七篇广播稿,12月上半月,仅《劝杜聿明投降书》(这是粟出的题目),我就写了4篇。
12月17日,粟裕将一份电报交给我看。这是1948年12月16日24时毛泽东给粟裕并告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的电报,全文如下:
(一)黄维被歼,李延年全军退守淮河南岸。
(二)我包围杜聿明各部,可以十天时间休息。调整并集中华野全力,然后发起攻击。
(三)向杜、邱、李连续不断地进行政治攻势,除部队所做者外,请你们起草口语广播词,每三五天一次,依据战场具体情况,变更其内容,电告我们修改播发。
我将电报交回。粟裕对我说:“庄重同志,对杜聿明集团口语广播词的起草任务就交给你了!”这是命令,我欣然接受。我说:“我又写好一篇《劝杜聿明投降书》,粟裕接过稿子连看两遍。说:“好!合乎要求,就这样发吧!”他在稿纸上写了一行字:“急。即发新华社总社速送毛主席。”末了署名粟裕和日期、时间。然后他对我说:“你请张参谋长看看发出。”我马上去见张震参谋长,张说:“粟司令已审阅同意签发;我就不看了,我要军台发,毛主席可以很快看到。”
17日当天,新华社就播发了《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这是我写得最快、总社播出最快的一篇稿件,也是毛主席亲笔为我修改过的第一篇稿件。我心中非常高兴。
第二天上午,我拿了原稿回到前线分社编辑部,大家对照总社播出稿,学习毛主席是如何修改的。
(一)毛主席把题目改了。用“敦促”一词比用“劝”好。还加了个“等”字。
(二)此文开头,在“杜聿明将军”之下,毛主席加写了“邱清泉将军、李弥将军和邱李两兵团诸位军长师长团长”。
(三)此文后面署名,毛主席并列改写为“中原人民解放军司令部、华东人民解放军司令部”。
还有几处,毛主席作了技术性的修改。
经过学习毛主席的改稿,我深深感到自己的思想政治水平低,没有总揽全局来写这篇广播稿。
我还要说一下关于手迹问题。
上文已经说过,手迹是孙书明的。
45年前,孙书明与我谈起《毛选》上的《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一文,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是我写的,不是毛主席著作。”我简略说了写这篇东西的过程。孙书明接着说:“这事与我有关,那天,我在总社机要室值班,总参三局来电话,说淮海前线给新华社总社发来一篇急稿,是军台发来的,是密码电报,不能给你们,我们口传,请你们笔记。我连忙拿来稿纸,对方一字一句地口传,我一字一句地记,稿子题目叫《劝杜聿明投降书》。”
我的手迹在哪里?我的手迹被封藏在大别山的山洞里。
上个世纪某一年,因轻装备战,南京军区将历史档案资料包括新华社华东前线分社(当时负责人为沈定一)的存档稿件,(沈定一说内有我写的《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原稿)清理打包,运往大别山藏在一个山洞中,洞口密封,外堆泥土,植树种草,隐蔽起来。因未作标志,后来军区几次派人去取档案资料,却找不到那个山洞。1985年夏,我与新华社高级记者阎吾曾专程赴南京寻找,也空手而返。我想,天长日久,洞中阴暗潮湿,那些档案资料,大概早已腐烂成泥了!
我手头有一本1964年4月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选集》竖排精装本(合订一卷本),其卷首“中共中央毛泽东选集出版委员会”的《本书出版的说明》,却写于1951年8月25日。由此可想而知《毛泽东选集》在1951年8月就已经编成。“出版的说明”中说:“选集中的各篇著作,都经著者校阅过”。又说,“本选集有两种装订的本子”,一种是合订的一卷本,另一种是四卷本。
《毛选》第四卷出版于1966年3月,迄今40多年过去了,为什么我不早提出《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是我写的,推迟43年才提出来,原因很复杂,一言难尽,概括说来有两个,一是害怕,一是期待。怕是害怕惹火烧身,株连“九族”。毛主席是世界伟人,比封建皇帝还皇帝。毛主席的书被称之为“红宝书”,林彪说:“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谁敢说一个“不”字。我在1957年被划为“右派”,打人“牛鬼蛇神”行列,“只许老老实实”,进行“脱胎换骨”劳动改造,“不许乱说乱动”。“文革”中被批斗、打嘴巴、罚跪,腰椎被踢断。几乎被打死,我还能说什么。
再说期待,期待什么?
期待毛主席有一天能发现校阅时的疏漏,自己提出来改正这个错误。
期待《毛选》的编者、出版者能发现这个错误,采取适当方式予以更正,以示对读者负责。
期待粟裕、张震、廖承志、廖盖隆、邓岗等知情者能为我说一句话,问题便可解决了。
我默默无语地期待着、期待着……一年又一年飞逝而去,《毛选》四卷出版了多少年,我期待了多少年。我终于失望了,不再期待下去。
今天,我亲爱的祖国给予我新的力量,我又勇敢起来,敢于直言了。
宪法和法律保障我享有言论出版自由的权利,我要出版一个文集,将我写的《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一文收进去。我的自传也要写上这件事。这叫做顺理成章,物归其主。
正如本文开头所说的一个易解而又费解的谜,现在解开了!
我们面对的就是这样真实的历史。
责任编辑 杨继绳
文革期间的大学毕业生分配·石福庆
1966文化革命开始,大学毕业生的分配工作也同时停止。1966年、1967年、1968年的三届毕业生都滞留学校。他们中年龄最大的有三十多岁,最小的也有二十三四岁。这么大的年龄不能参加工作,还需要家庭继续供养,成了一个社会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毕业生们不得不“自己解放自己”,自己“分配”自己的工作。我是在清华主动承担这项工作的毕业生之一,现在回忆这段事情的经过。
我贴出了要求分配的大字报
我们1960年考上清华大学,学制六年,按正常情况应该于1966年毕业分配工作。但赶上了文化大革命,一律留校参加运动。开始我们是比较积极参加这场运动。半年多时间过去了,清华大学标志性建筑二校门被高干子弟为骨干的红卫兵推倒了,国家主席刘少奇被打倒了,在清华召开了30万人对王光美的批斗会,罗瑞卿被装在箩筐里抬到清华大礼堂挨批斗……清华党委成了“黑帮”,整“黑帮”的工作组又因“执行了错误路线”撤离了学校。整个大学由红卫兵组织自己管理。但不久,清华学生红卫兵组织又分成了对立的两派。一派是清华大学红卫兵井冈山兵团(简称“团”派);另一派是清华大学红卫兵井冈山“4·14”兵团(简称“四一四”派)。两派天天用毛主席语录打派仗,以致后来发生百日大武斗。毕业班的学生有一定的思考能力,对文革的有些事不理解,特别是对两派斗争很厌烦,还怕这样拖下去丢了专业,都迫切希望早一点奔赴工作岗位。
大概在1967年的春天,我在团派总部(航空馆)的墙上给团派负责人贴了一张大字报,希望他们关心我们66届毕业的毕业分配问题。我是四一四派的,为什么贴在团派总部呢?因当时中央领导对清华团派比较重视,蒯大富经常受到毛主席、周总理、林彪、江青、陈伯达和一些中央领导的接见。可以说,当时团派是清华掌权的,四一四是在野的。
66届毕业生串联会
我的大字报贴出后,除个别有不同意见外,多数人支持我,有本系,外系,甚至有外校的,都来找我讨论。为了发动更多的人参与,我先组织了清华大学66届毕业生串联会,后来又组织了北京市66届高校毕业生串联会和全国66届高校毕业生串联会。串联会的宗旨是为争取66届大学毕业生能早点毕业分配工作。串联会的活动是向清华大学人事处学生科的老师、向北京市文教组的张琳、杜志彬(他们文革前都是具体负责高校毕业生分配工作的)请教。还学习文革前中央关于高等院校毕业生分配工作有关的文件,了解毕业分配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