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的面纱(雪枫)-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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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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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感到轻松,可是,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心也是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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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作了决定,也知道谁会帮助我。
趁笪尉恒不在,我溜出来打电话。
“雷未央。”话筒里传来清晰的声音。
“我是杨仕儒。”
话筒里一阵沉默,我可以想像他瞠目结舌的表情。
“可以见面谈谈吗?”
“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
“尉恒呢?”
“他去公司了。”
“那在医院对面的快餐店里见面,我十五分钟后就到。”
“好。”我放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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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快餐店里,我捧着一杯果汁,两眼望着门口。雷未央急匆匆地走进门,四处张望了一下,立刻朝我走过来。
“等了很久吗?”
我摇摇头,指指对面的椅子,他拉开椅子坐下来。
“你……一直是清醒的?”他质问。
“其实,是前天我才想起一切。”我摇摇头,这些日子,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他的眼里透着怀疑。
“我听见了你们的话。”我微微苦笑,“你调查得很彻底,大概把我八百年前的旧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他表情有一丝尴尬,但很快就消失了,更多的是防备。“找我有什么事?”
“我需要你帮忙。”
“为什么不找尉恒?”
“我不想让他知道。”他有点好奇了,我补上一句:“我要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他打量着我,好像想看出我说的是真是假,“为什么找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因为你是尉恒的朋友,为了他,你会帮我的。”我很有把握地说。
他笑了,“你真的很聪明,好吧,我在瑞士有一个度假别墅,你可以去那里住一阵,我可是冒着失去尉恒这个朋友的危险在帮你。”
“你认为我会出卖你?”我挑挑眉,在他的眼里,我还是条美女蛇。
他不回答我,转移了话题:“还需要什么吗?”
“钱。”
这下轮到他挑起眉毛了,他心里一定在说:真是个拜金的女人,开口就要钱。
“我不要你的钱。”我让他安心,“请你把我的钱全部提出来,在瑞士给我开一个银行账户。”我的钱大约有几千万吧,够我在国外生活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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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护士正急得团团转,看见我回来,才松了口气。我对出去的事不再提起,免得她因为监护不力受处罚,甚至丢了饭碗。
我安安静静地等待,每天乖乖地吃饭、睡觉、散步,安静地享受笪尉恒温柔的呵护。
好多次我都想哭,眼泪已经涌上了眼眶,我却忍着没让它落下来。我怕他看出我的异样,看出我已经恢复了神志。而且,我喜欢听他醇厚低沉的嗓音给我讲外面的事,喜欢看他微微笑着,耐心地陪着我发呆。我好想就这么看着,听着,一直一直……
“未果明天就回来了……”
明天也是我离开的日子,雷未央效率很高,短时间内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一切。
“你知道吗?未果是未央的妹妹,在哈佛攻读心理学。她对你很感兴趣,主动回来为你治疗……”
“她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干练、精明,是个很专业的心理医师,你会喜欢她的……”
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流动着温润的光彩,看着他的嘴唇翕动,看着他的喉节滑动,看着他散开的衬衣的两颗纽扣,看着……我的眼睛渐渐模糊了。我突然抑制不住冲动,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不让他看见我的脸,我的眼……
“怎么了,小如?”他扶着我的肩膀想挣脱,我却抱得更紧了。
“讲故事。”我低头闷声说。
“可是所有的故事你都听过了。”他的声音有着宠溺,“我连小时候听的床边故事都讲了。”
“讲‘贵妇的面纱’。”
“我已经讲过很多遍了。”他有些无奈。
“我还想听。再讲一遍嘛,最后一遍。”真的是最后一遍,以后我再也不会听到你说的故事了。我在心里默默补充。
“好吧。在墨西哥的原始丛林里……”
我悄悄抬起头,看着他青色的下巴一动一动,讲着我已经听过不知多少遍的轶闻。
要不了几分钟,故事就讲完了。这故事太短,结束得太快。
“贵妇的面纱真的很美吗?”
“是的,很美。它没有鲜艳的色彩,只是单纯的黑色,黑得深沉,黑得神秘。它纤直挺拔,像高贵的淑女,黑色的纱网像贵妇优雅的面纱,美丽,妖异,还散发着醉人的甜香。旅人们都是在沉醉中不知不觉中吸进了致命的香气。”
“它……比我美吗?”
他低头看着我,深邃的目光像要穿透我的眼神,看进我的灵魂。我转过头,不敢迎着他探究的目光。“你和它一样美。”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时,他却突然冒出一句,声音低低哑哑的。
“那些人——那些死去的旅人,没有痛苦吧?”
“是的,他们很幸福。他们临死前看到了最美丽神奇的一幕,在快乐陶醉中,沉入了香甜的梦香,永远地沉睡。他们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离别的痛苦,只有喜悦。他们是最幸福的人。”
我沉默无语。你愿意做一个幸福地走向死亡的旅人吗?我没有问,我不敢问,也许你愿意,可我……不愿做“贵妇的面纱”,用香甜的吻把你引向死亡。
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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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我一睁开眼,总会看到一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我闭上眼,假装睡着,听到沙发上窸窸窣窣的翻动声。就这样闭着眼,想隔绝他的声音,他的影子,可总是感觉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让我感觉自己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被那双眼睛看得一清二楚,看得我无处可逃……直到天亮,我才恍恍惚惚睡着。
我突然惊醒,腾地一下坐起来,左右张望。雪白的房间一片明亮,现在几点了?
笪尉恒放下手中正在翻看的报纸,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床边,“醒了?”他的眼睛里布满红丝。
“什么时候了?”
“九点半,饿了吗?想吃什么?”
十点半的飞机,现在应该已经开始通关了。怎么办,我怎么在他的眼皮下溜出去?
“清粥小菜,还是豆浆烧饼?”他还在问我。
“皮蛋瘦肉粥。”我脱口而出。
“好,我去买。”
“我要人民南路那家早餐店的。”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才说:“好吧。”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穿上,手扶在门把手上又回过头,“你会乖乖的?”
我用力点头,生怕一开口就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狐疑地看着我,“你的眼睛在闪烁,不会玩什么花样吧?”
我立刻摆出一张无辜又委屈的脸。
他喃喃地说:“希望不会。你乖乖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深深地看我一眼,打开门走了。
我飞快地下床,来不及刷牙洗脸,只胡乱梳了两下头发,换下身上的病员服,拉开门就跑。
砰!我撞上了一个人。他端着的东西稀里哗啦落了满地,我连一声对不起也没说,绕过他往大门跑。
“喂!站住——”后面有人喊,可我什么也不理。跑出大门口举起手招计程车。
“刷——”计程车停在我面前,我拉开门钻进去,还没坐稳就连声催促:“快,快,去机场。”
计程车开动了,看着窗外的建筑向后倒退,我才吁了口气。
“小姐,后面有人追你。”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一脸“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的问号。
“司机大哥,”我立刻发挥自己的演技,“我男朋友就要坐飞机去美国了,我要赶去见他一面,可我的家人不准,把我关在家里。”我低下头假装擦眼角的泪,“他们嫌我男朋友穷,不准我们交往。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去机场送行……”
司机立刻表现出强烈的愤慨:“歹势啦!现在什么年代?二十一世纪了耶,居然还有这样的父母。要是我有女儿,她想嫁谁就嫁谁,我不会反对啦。”
“要是我爸妈像司机大哥这么开明就好了。”
“哈哈,哪里啦。”司机高兴地咧开大嘴,“小姐,你放心,你男朋友是几点的飞机?我保证让你赶上。”
“十点半,来不来得及?”
“放心啦。只要你帮我付罚款,一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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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还没停稳,我就眼尖地看见伸长了脖子的雷未央,我打开车门就向他跑去。
“喂——小姐,你还没给钱——”
雷未央看见我,立刻松了口气,塞给我一个行李袋和一个信封,“喏,机票、护照,还有地址、钱,快上飞机吧,马上要起飞了。”
我接过东西就往通关口跑。
“多谢了。”我回头向他喊,又向另一处进口跑。
把机票和护照递给安检人员,我回过头去,看见计程车司机正拉着雷未央不放,而雷未央掏出皮夹,抽出几张钞票递给他。看样子我又给他惹了点小麻烦。我接过机票和护照,走进关口,把他们都抛在了身后。
机身慢慢升空,广播中传来空姐亲切的声音:“欢迎乘坐瑞士航空公司……”
我一下子放松了,身上所有的负累都抛下了,抛开了所有的过去,抛开了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痛苦欢乐。我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我的人生。我应该感到轻松,可是,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心也是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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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看起来很难过,第一次离开家吗?”坐在旁边的男子关心地询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有家。
“离开亲人难免会舍不得,以后习惯了就好。”
“我已经习惯了。”我习惯了生离死别,爸爸、王老板、明光、孝文、笪颂贤,一个一个都离开了我。
“啊?”男人好像有点不知道如何安慰我了。
我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报纸,一行大字吸引了我,“可以把报纸给我看吗?”
“可以,当然可以。”他殷勤地把报纸递给我,“我在机场买的。”
“不伦之恋?商界巨子与继母情爱纠葛……”
“黄金单身汉不敌妖狐魅惑,名媛淑女感叹惋惜……”好耸动的标题!这些日子我竟然不知道外面的风风雨雨。
“你在看这个呀?”男人探头看着我手上的报纸,“这是近来最轰动的新闻了。听说这个女人现在发了疯,住在医院里,她的继子日夜守在病房,完全是被勾走了魂嘛。”
“陈太太呀,听说达贤总裁和他继母的艳闻吗?”身后也传来议论的声音。
“全国有一大半人都听说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还见过那位笪夫人呢。”
我怎么不记得认识一位声音嘶哑的陈太太?
“哦?”另一位立刻来了兴趣,“她长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很迷人?”
“长得还过得去啦,也没有多美。就是一双眼睛会勾魂似的。说话呀,眼神呀,喝!那个妖媚劲儿,真是个天生的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的。”
“那是,要不怎么叫九尾妖狐呢。”
“嫁了三次,克死了三个男人。连儿子也要勾引,还真是不要脸。”
“听说……”声音压低了,“她的三个丈夫死得都不寻常,怕是谋财害命呢!”
“警局都立案了,要不了多久就要捉住她的狐狸尾巴……”
“可是她已经疯了……”
“哎呀,你想想嘛,她现在多半是装疯,好逃脱罪名……”
“那个笪什么……笪尉恒的,真是可惜……”
“男人哪有经得住诱惑的,何况那样狐媚的妖精,像我家老公在香港……”
原来关于我们,外界早已传得风风雨雨,而我,天天躲在病房里,躲在笪尉恒温暖坚实的怀抱里,躲过了这些狂风浪雨。他要顶住多少流言蜚语,天天在医院守护着我?他要花多少心思,阻止娱乐记者、八卦报刊的追问和偷拍?他为我竖起了一道保护的屏障,让我安全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姐,你怎么哭了?”身旁的男人吃惊地问。
我撇过脸,假装没看见他递过来的手帕,透过泪水看着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翻卷波动的白云,这些都是北部看不到的。我离开是对的,至少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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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的天那么蓝,水那么清,空气透明得仿佛根本不存在。可是我却总想起北部灰蒙蒙的天空,林立的钢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