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3期-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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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口，凭窗而望外边是天高云淡、芦苇浩荡。耳际飘来了若有若无的古筝曲子《高山流水》，真让人心旷神怡。谢光要了一壶铁观音和几碟干果，而马其林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站在窗口觉得心情开朗了许多忍不住说了好几次，好景好景，还是你们文化人有品位。
两人一边品着茶一边嚼着干果，说些不疼不痒的话。一会儿，古筝又换了曲子是岳飞的《满江红》，曲调激越高亢，让听的人心都揪起来。马其林端茶杯感慨地说，人生何其绚丽，或留名青史或遗臭万年呀！谢光哂笑了一下说，你也打算要流芳百世了？马其林叹气说，我？只怕最后不落个遗臭万年就不错了。谢光说，怎么这样悲观，马其林说，我的人生经历比较复杂，也比较失败，因此我总想趁有生之年做点什么弥补一下，让我的晚年能灿烂一下，给子孙能留下点什么。可这次出诊，让我输得一塌糊涂，我忽然觉得生命是有定数的，不是由谁能轻易改变的。
谢光一边呷着茶一边轻描淡写地笑着说，人到了您这个年龄都容易伤感。其实医院就是个生生死死的地方，医生也是个生生死死的职业。如果你不能把这个问题看开，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医生。世上再好的医生也不敢打包票治百病，不死人。生生死死是自然规律，要不是地球早让人给挤崩了。谢光说到这里戏谑地拍了拍马其林的肩又说，别灰心，不是还有我和老秦相信你吗！马先生振作起来，我相信你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的结尾！谢光知道马其林的心并没有死。只有说这些对马其林才最有用。
果然，马其林感动地拉着谢光的手说，小谢，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只有你最清楚咱的药是好东西呀，白瞎了我不忍心。说着就有些激动了。
马先生，你要真想继续干我就送您几句忠言，谢光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您得看书学习。虽然您是秘方治病，可是有许多再障的基本常识您得懂。比如全国治愈再障的基本标准呀，再障的急慢性之分呀、各种再障的临床症状呀等等，你一定要学，起码让人知道你是懂行的，人家才相信你。谢光诚心诚意地对马其林说。
马其林听着谢光的话心里佩服得很，到底是念过书的人。说起话来很有水平。只怕他要掌握了秘方比我还厉害。马其林暗暗想。
谢光又说，这几天国内有个血液病预防研讨会在我市正开着呢，来了不少专家，你有兴趣可以去听听。也许会得到一些启示，你已经走到这一步回头岂不可惜了。这句话也正说到马其林心上，其实马其林哪是个轻易言退的人，只是张小鸽事件的阴影对他刺激太大了，事过之后疤好肉痒，他还想干！
从宋城茶楼跟谢光分手，马其林拐到酱肉铺买了一个三斤半重的大酱肘子。马其林的心情好坏在很大程度上是从食品上表现出来的。当马其林从外边举着一个卤得酱红透亮的大肘子一进门，荣美丽和就知道他的心情好多了。
这些天马其林憋在家中太久了，忽然心情好了就想出去转转散散心。
第二天，他一个人出了门，边走边想着心事，溜溜达达竟走到阳春观。因是个平常日子，阳春观没有上次来看到的那么多香客。倒真正让人感到庙宇的清净和肃穆。大院中只有三三两两的游客穿行在几大殿之间，走马观花地游览着。大概因为秘方出处的原因，马其林对道教充满了敬畏。面对众神，马其林忽然觉得天地玄黄的神秘和人生的莫测，他不由地双膝落地虔诚地面对太上老君叩了三个头。良久，马其林才站起来。神龛边当值的老道一直望着马其林拜完神后才说，看施主面像心事重重，来抽个签吧。马其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捧起了签筒，心意阑珊地摇了起来，签筒中滚出一只签来，马其林捡起来一看是个中下签，他心头有些怅然。当值的老道对他说，大门外有个窗口解签，于是马其林来到大门口，从僧人手中兑了签。出大殿门马其林展开签纸只见上面有这样几句话：
财源原有定，得失总由天
若不将心苦，谁人肯与钱
风寒兼水冷，得病本有原
向北忙相让，得意出南关
站在山门外，马其林仔细地揣摩着这几句话似懂又非懂。良久，他觉得人生就像是一个谜团。马其林正在山门外癔怔着，忽然有人轻声唤他，大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马其林一惊，扭脸一看竟是给他秘方的小媳妇。
小媳妇的脸黑红黑红的，脖子上围了条红底黑格的围巾，看着十分健康。她是给观里送菜的。自从老道的秘方治好了她孩子的病，这个女人就成了阳春观的忠实信徒了。马其林赶紧撒了个慌说，你大姐听人说这里的神仙特别灵让我来替她拜拜。随后赶紧问，孩子可好呀！你大姐还念叨着呢。小媳妇笑着说，跑得可欢实了，一天到晚不落屋。我老说回头有时间到城里去看大姐呢。马其林听了心里一紧暗暗想千万可别来，要是她知道自己用秘方给人看病赚钱的事可就糟了。嘴上却说，行！有时间家去。说完就赶紧告辞匆匆地走了。
六
通过谢光，马其林认识了广西来的王专家。王专家其实早就退休了，但属于喜欢发挥余热的那种人。不管哪里有会，天南地北也要赶去生怕别人把他遗忘了。谢光也是无意间跟他说了马其林的事，结果王专家非常感兴趣，非要谢光介绍他认识一下马其林。
谢光曾给马其林拍过一个小资料片，那是谢光准备马其林一旦出名为宣传所预备的。拍的是马其林的第一个病人老秦，当时老秦听说要拍电视激动得不得了，赶紧回家穿上过年才舍得穿的料子衣服还找了一顶新帽子带在头上。老秦以自家的扁豆、丝瓜藤做背景，双手紧夹裤腿大声喊着说，我过去得了再障，血色素只有2克，我到儿子家吃饭几步路要歇三趟。后来吃了马大夫的药后，我一步都不用歇一溜烟就走到我儿子家了，现在我儿媳妇光嫌我吃饭太积极……。老秦的话引得围观的群众哄堂大笑。当时谢光微笑地对老秦说，老秦你放开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老秦这边已经满头大汗了，他想了想大声说，马大夫救了我的命，我一辈子感谢马大夫！……
王专家看完这段资料片后，哈哈大笑说，好好！有意思有意思！如果真有这样好的疗效就太了不起了。王专家对马其林说，你们知道吗，现在医学界昆明有个黄家医圈，靠祖传秘方治病现在已经红遍全国，连中央首长都要找他看病，黄先生本人一星期要飞北京好几次。在医学界很有名的！说到这里，王专家老谋深算地哂笑着说，我知道呀，马先生手中的也是秘方，这就要看你如何利用这个秘方来取得成功！说到这，王专家用手捂着半边嘴声音略放低了些神秘兮兮地说，马先生，我跟你说，我的学生就在卫生部里当司长，全国最有名的几个血液病专家中我的学生占一半，我出来说一句话，不得了的！你如果相信我，跟我到广西开专家门诊去，咱俩搞合作联营，你先挂我的名用你的药方。成功了也是不得了的！王专家大概有七十出头，一看就是个见过场面的人，一口一个不得了的！口气大得很。马其林觉得他身上的学术味倒不如他身上的江湖味重。马其林把自己的感觉悄悄地告诉了谢光，谢光听了微微一笑说，你跟他们这种人接触得少，他们这种过气的专家都是这个劲，生怕别人低看他了，拼命地拉虎皮做大旗，有的比他还能吹呢！他们这些人已经出不了什么成果了，最大的兴趣就是寻找合适的人选利用自己的名气和别人的成果合作从中得利。不过，我想你刚出道，多见识见识这些人也许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他还盯上你了呢！
果然王专家盯上了马其林，以后几天极力邀请马其林上他那个城市去发展。王专家拍着胸脯说，马先生，你跟我走，在广西那个地界没有我搞不掂的事。我保你一定发财！马其林有些犹豫，毕竟他对王专家的了解并不深，就说，容我回家商量商量。王专家呵呵一笑说，发财要趁早，现在不发还等何时？不要等到我这个年龄后悔呀！马先生，宋城对你来说是已经是水浅龙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听着王专家的话，马其林想起阳春观的那卦签的最后一句“得意出南关”。他的心终于动了。
七
一个月后，马其林上了通往广西的火车。
马其林在火车上百感交集。三十年多前，马其林是坐着闷罐子军车去南宁的，那时他才二十郎当岁，是个热血青年。而现在他已经年过半百。再次踏上广西倒有种背井离乡的凄楚感觉。
马其林一到广西王专家就亲自去接的。在接风的酒席间，王专家举着酒杯就说，欢迎马先生到广西来，祝我们合作成功！碰完杯王专家就私下对马其林说，诊所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利润按先说好的二一添作五。愿我们合作愉快！马其林想，这就是南方，明码实价决不含糊。
马其林一去看医院就凉了半截，所谓的医院不过是一排旧门面房改造的，里面同时还开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专科门诊，如治性病呀，无痛人流呀，治痔疮呀等等五花八门基本上属于电线杆子广告要治的那一类病。里面整天进些不三不四的人，马其林觉得这跟自己想象中的高雅圣洁的行医环境有天壤之别。马其林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良家妇女被人带进了妓院一样受到了亵渎。王专家一看马其林的表情就连忙说，广西门面房很贵的，就这样的房子一个月还要好几万。王专家见马其林没有说话又拍着他的肩哄着说，老弟，现在咱们是创业阶段先将就将就吧！等以后发展好了再换。说不定咱们以后还会有像黄家医圈一样的门诊大楼呢！马其林想，既然自己已经来了，也不能说走就走，只好先干着再说吧。
王专家很快在当地媒体和电视上做了广告，说自己是祖传中医、血液病专家，已经获得过国家科技进步奖。并把谢光拍摄的老秦等病人的资料片，做为自己的背景片在电视台一天播几遍。而马其林竟成了他的学生。此时马其林心里有苦也说不出来，谁让你挂的是别人的牌呀！
南方人对财神的膜拜要比北方人重视的多，大多生意人家中都供着财神。不像北方人临时抱佛脚。王专家在诊所也供了一尊财神，于是，每日里马其林平白又多了一件给财神上香的事，而且是二十四小时香火不能断。王专家觉得有了财神庇护理直气壮地发财。他把马其林的药价定得很高，几乎十倍于马其林在宋城的药价，让马其林瞠目。马其林时常想，王专家如果当年不是误入医学的歧途，他经商的才能一定要比他做学问的才能要大得多。如果自己能有王专家这样的胆魄，还用得着这样背井离乡吗。
刚开始来看病的人不多，很多时间马其林是寂寞地坐在堂前，落寞地望着烟雨蒙蒙的外边，听着似懂非懂的语言，不由人常常涌起许多的乡愁。加上马其林的身体似乎对南方特别抵触，经常感冒咳嗽，因此心情也难得好起来。
好在这个医院还有一个人跟马其林是来自同一个省的，这个人姓许是个看妇科的。许医生有小五十岁，头顶有点秃，样子很落魄。据老许自己说，他原来是个军医，他家属是农村人，有次趁他探亲偷偷地怀了第三胎。那时是计划生育管理最严的几年。老许得了个儿子却被部队勒令转业。后来老许被分到工厂当厂医，工厂的效益不好，家里孩子多开支又大，是战友给他介绍到这里来的。每天总有些女人遮遮掩掩地来找他看病，这里的人都说老许最饱眼福，老许说饱什么眼福，都是些烂货，看多了她们对其他女人的欲望都没有了。
每到晚上，整个医院就剩下老许和马其林了。因为只有他俩住在医院。老许喜欢喝点小酒，喝多了话就多，他常常叹着气对马其林说，如果不是这里赚钱容易，三个孩子要上学，真是一天也不愿在这个鬼地方呆。这个地方是这个城市的最底层，什么烂污都有，这里的人笑贫不笑娼已经没有什么廉耻心了，到处都是腐臭和铜臭。其实不用老许说，马其林对这个地方也很失望。他常想他来这个地方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想创就一番事业吗？可王专家的所作所为并不像是一个创业的人。
不久，马其林收的几个病人吃了他的药病情都有不同程度的好转。人们终于知道在所谓的王专家身后的马大夫才是真正的医生。马其林渐有了些名气。
一日，王专家请马其林吃饭，席间，王专家笑得很灿烂地对马其林说，马先生我们合作得很愉快，但如果大家要发财，光凭我们现在的这个规模是远远不够的。我考虑我们能不能扩大规模把我们的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