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性-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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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有理由同需要她们服务的社会结为一体。她们十分清楚,警官为她们注册时的训话完全是在打官腔,嫖客在妓院外所唱的高调也几乎不会把她们给吓住。玛丽…泰丽莎解释说,不管收不收报酬,人们都叫她妓女,但若是收了报酬,就叫她过分精明的妓女;当她想得到她那份钱的时候,男人就会假装没有想到她会是那种女孩子,等等。收不收报酬,对她全都一样。
并非是道德的和心理的处境,使妓女的命运变得如此令人难以忍受。她们的物质境通往往是可悲的。由于受到拉皮条者和鸨母的盘剥,她们的生活没有保障,3/4的人身无分文。
根据检查过几千名妓女的一个医生的看法,过这种生活5年后,约有75%的人染有梅毒。
例如无生活经验的小妓女,就极易受到病毒的感染;25%的人因淋病并发症需要手术治疗。
在20个人当中就有1人患有肺结核;60%的人酗酒或吸毒;40%的人死于40岁以前。此外还必须看到,虽有预防措施,但她们还是时常怀孕,而且她们通常在很差的条件下自行手术。
普通娼妓是一种很悲惨的职业,女人不但在性和经济上受到剥削,还要受到警察的专横对待,蒙受医生检查的耻辱,接受嫖客的任意摆布,而且注定要染上细菌和疾病,注定要饥寒交迫,所以她其实被降到一个物的水平上。
在普通妓女和高级妓女之间有许多等级。其主要差别是,前者是以她的纯粹一般性(作为女人)进行交易,结果竞争使她处于可悲的生存层面上;而后者则竭力得到对她本人(作为一个个人)的承认,若能做到,她会有很高的报负。美、勉力或性欲在这里固然不可缺少,但只有这些还不够:作为一个人,这种女人在公众心目中必须有点与众不同。当然,她的品质往往要通过男人的某种欲望才能显示出来;但是可以说,只有在男人让她的价值变得举世瞩目时,她才能够“功成名就”,才会开始发迹。上个世纪,是豪华住宅、四轮马车、珍珠宝器,证明了“情妇”对保护人的影响,并把她升到交际花的地位;只要男人继续为她而毁掉自己,她的价值就会得到进一步的证实。社会和经济的变迁,已废除了这一浮华艳丽的类型,交际花也不再能够为自己赢得名誉。有野心的女人现在努力通过其他方式夺得名望。高级妓女的最新化身是电影明星。尽管有丈夫——这是好莱坞所严格要求的,或有可靠男友的陪伴,她仍然属于菲里尼和伊姆帕丽亚那一类人物。她所扮演的女人形象超过了男人的梦想,所以他回赠给她以财产和名声。
在妓女和艺术之间,始终存在着一种模糊联系,因为实际上美和性快感是含糊地联系在一起的。实际上,当然不是美唤起了欲望,但柏拉图式的爱情论对好色所作的辩解,仍然是虚伪的。当菲里尼坦胸露乳地站在雅典最高法院法官们的面前并被宣告无罪时,她对他们的注视只有观念上的意义。展露一丝不挂的身体已成为一种艺术表演;美国的滑稽剧已将脱衣变成一种剧目。那些以欣赏“裸体艺术”为名收集淫秽照片的老绅士们,宣称“裸体是高雅的”。在妓院里挑选妓女的场景,从一开始就在成群结队地展览人体。若是更复杂点的话,这些表演则变成了为嫖客提供的“活动照片”或“艺术姿势”。
想获得个人价值的妓女,不只是被动地展示肉体;她还力求表现特殊的天赋。古希腊吹长笛的女孩子,用音乐和舞蹈迷住了男人。阿尔及利亚的阿拉伯女人跳着[肚皮舞];西班牙的女孩子,则合著巴里奥齐诺乐曲轻歌曼舞,让人们精致细腻地欣赏自己。左拉笔下的娜娜出现在舞台上,是为了寻找“保护人”。某些音乐厅和以前的夜总会一样,形同于妓院。所有展露女人的职业都可以用于淫荡。毫无疑问,有些女孩子:舞女、舞星、马路女郎、广告女郎、模特儿、歌星和演员,把爱情和生意当成了两回事;她们的生意越是涉及到技巧和创造力,就越是能把本身看成目的。但是,为谋生而抛头露面的女人,却时常想直接利用她本人的魅力做交易。相反,高级妓女则想利用职业掩盖真正的交易。像柯莱特笔下的莱阿那种人物极为少见,她在被朋友在信中称为“亲爱的艺术家”之后,回答说:“艺术家?天啊,我的情人简直是太轻率了!”我们已经提到,高级妓女的名望是一种能赋予她以市场价值的名望,而今天,在舞台或银幕上可以制造出一种能变成生意资本的“名声”。
灰姑娘并不总是在梦想迷人王子;不论是丈夫还是情人,她担心他也许会变成暴君;她宁肯去梦想自己那笑容可掬的脸蛋,被张贴在电影院的大门上。但是,她几乎总是要通过男性的“保护”来实现她的报负;酬劳她的胜利、让她分享其金钱或名声的,将是些男人——
丈夫、情人、求婚者。这种取悦于个人或一群人的必要性,使得“明星”和高级妓女有了联系。她们在社会上扮演着相似的角色。
我用“高级妓女”这个词,是想标识出所有那些不仅把她们的身体,而且还把她们的全部人格当做受雇资本的女人。她们的态度,和进行创造性劳动的工人的态度十分不同;工人通过所生产的产品超越了他们自己,于是超越了既定存在(thegiven),要求获得别人所具有的自由,为此他打开了未来的通道。高级妓女并没有揭示世界,也没有开辟人的超越之路;
相反,她想为她自己的利益把世界给吸引住。由于她为得到崇拜者的赞美而表现自己,她并不拒绝接受她所奉献给男人的被动女性气质:她赋予这种气质以魔力,因而她能够以自己的风采将男人捕入罗网并把他们给放出来;她把他们连同她自己淹没在内在性之中。
女人若是走上了这条路,的确会顺利获得某种独立的地位。她把自己租给某些男人,也就是明确不属于任何人;她积攒下来的钱,以及她像出卖商品似的出卖“名声”,保障了她的经济独立。古希腊最自由的女人,不是主妇也不是普通妓女,而是高级妓女。文艺复兴时代的高级妓女和日本的艺妓,远比当时其他女人享有的自由多。一个可以享有我们觉得和男人的自由十分相似的独立地位的法国女人,也许叫尼侬…德…朗克洛吧,她是17世纪的一位聪明美丽的女人。荒唐的是,那些把女性气质利用到极点的女人,居然为自己创造出一种几乎和男人相等的处境;她们以把自己作为客体交给男性的女性气质为起点,逐渐达到了主体地位。她们不但像男人那样谋生,而且出现在几乎只属于男性的圈子里;她们的言谈举止是自由的,所以能够获得(如尼侬…德…朗克洛)极为罕见的智力知识。她们当中的最出色者常常被讨厌“好”女人的艺术家和作家包围着。
在高级妓女身上,男人的神话得到了极有诱惑力的实现;她超过了其他一切人,成为肉体与精神,成为偶像、灵感和诗;画家和雕刻家想把她当成模特儿;她满足了诗人的梦想;
他从她身上的智慧,将开发出女性“直发’的宝藏。她比主妇更容易变得聪明,因为她不那么虚伪。那些天赋很高的人,将不会满足于只扮演厄革里亚的角色,不会满足于只充当男人的忠实顾问;她们会觉得,必须单独地去证实他人的赞美给她们带来的价值;她们会渴望把被动的美德变成行动。她们作为主权的主体进人了这个世界,她们写诗、作文、绘画和谱曲。
伊姆帕丽亚就是因此在意大利的高级妓女当中取得名声的。也许女人也可以把男人当做工具使用,并以他为中介发挥男性的那种作用;执政的男人所宠爱的情妇,总是通过她们的有权有势的情人参与统治世界。
这种类型的女性解放,在性爱方面也同样能够有效。由于从男人那里获得了金钱和其他利益,女人的女性自卑情绪也许可以得到补偿;金钱有一种净化作用;它可以消除两性之间的斗争。如果许多无职业的女人坚持从情人那里获得支票和礼品,那么这不仅仅是出于贪婪,因为让男人付给报酬(如我们将要看到的,她也要付给他报酬),就等于把他变成了一种工具。
女人以这种方式避免和他成为一体。男人也许可以认为他“占有了”她,但这种性的占有是一种错觉;在更为重要的经济方面,是她占有了他,于是她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她可以醉心于情人的拥抱,却不会屈服于不属于她的意志;她的快感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是“强加于”她自己的;宁可说一种额外的好处。她不是被“占用的”,因为她得到了报酬。
然而一般认为高级妓女是性冷淡的。通常她能够控制自己的心情与性感受,因为,如果多情善感或沉湎于肉欲,她便会有被男人支配的危险,他就会剥削她或垄断她或给她造成痛苦。在她所接受的拥抱当中,有许多拥抱(特别是在她开始成名时)使她蒙受耻辱;她对男性傲慢的反抗,通过她的性冷淡表现出来。高级妓女和主妇一样,也随时要靠耍些“小花招”,这使得她们的举止行为显得虚伪狡诈。对男人的这种轻蔑,这种厌恶,清楚地表明了这些女人对在这场雇主和雇员的比赛中取胜,根本没有把握。说实在的,对她们大多数人来说,依附仍然是她们的命运。
任何男人都不绝对是她们的主人。但她们对男人的需要却是极其迫切的。如果他对她不再产生欲望,高级妓女便会完全失去了谋生的手段。刚踏入娼门的人都懂得,她的整个未来都掌握在男人的手中;即使是明星,在失去男性支持时,也会发觉她的声望日渐惨淡。就是最美丽的女人,对明天也会没有把握,因为她的武器是有魔力的,而魔力是反复无常的。她就像“好”妻子受丈夫束缚似的,牢牢地受着她的保护人的束缚。她不但有义务作为床上伙伴为他服务,而且还不得不容忍他的存在、他的谈话。他的朋友,尤其要容忍他的虚荣心的要求。在承担她买高跟鞋或绸缎裙的费用时,女孩子的庇护人在进行一种赢利性的投资;实业家、制片商把珍珠、裘皮披戴在情妇身上时,是想以此来证实他的财富和力量;但不论女人成为赚钱的手段,还是成为花钱的借口,其奴役地位都是一样的,挥霍在她身上的礼品都只能是枷锁。她穿戴的这些长袍,这些珠宝,难道真是属于她的吗?有时,男人在关系破裂以后会要求归还这些物品,尽管是以极不失绅士风度的方式提出的。
为了“控制”她的保护人而又不放弃她的快乐,这种女人会用类似败坏婚姻生活的诡计、花招、谎言和虚伪;即使她只是在假装有奴性,这种游戏本身也还是奴性的。只要她仍保持着她自己的美貌和名望,就能够在临时主人变得讨厌时用另一个取而代之。但是美貌是个令人犯愁的东西,它是一种脆弱的宝藏;高级妓女对她的身体十分依赖,而她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在毫不留情地贬值;在她身上,同衰老做斗争表现出最富有戏剧性的形式。她要是有很高的名望,便能够经得住衰老的容貌与形体带来的影响。但是,保持已成为她最可靠财产的名望,又让她处于最坏的专制——舆论的专制之下。好莱坞明星们的屈从是人所共知的。她们的身体不属于她们自己;制片商在决定着她们的发色,她们的体重,她们的体型,她们的类型;为了改变面颊的曲线,也许要拔掉她们的牙齿。节食、健美操、试衣成了日常的负担。赴宴和调情是为了刊登在“个人风貌”的标题之下;私生活只是公共生活的一面。
在法国虽然没有成文的规定,但精明的女人知道她的“名声”要求她什么。拒绝顺从这些要求的明星,将会残忍地或慢慢地然而又是不可避免地失去她的特权地位。只交出身体的妓女也许不那么受奴役,但以取悦于大众为职业的女人在受奴役却是无疑的。一个女人如果“名成功就”,如果在某种真正的职业当中,如在戏剧、音乐、舞蹈当中被承认是一个天才,便会摆脱高级妓女的地位;她能够懂得真正的独立。但是大多数人一生都处于不安定的地位,她们永远需要重新勾引大众和男人。
这种情妇往往把她的依附性内在化了;她尊重公众舆论,承认它的价值;她羡慕上流社会,沿袭它的生活;她希望根据资产阶级的标准得到评价。她是一个寄生于富有的中产阶级的人,因而她接受该阶级的观念;她有“正义感”;以前她很想把女儿送到修道院去受教育,而她本人则在年老体衰、应有的名望发生变化以后去做弥撒。她站在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