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性-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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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罗所援引的一个14岁的年轻妓女说:“门一旦撞开,就很难关上。”然而,少女在处女贞操被夺去以后,很少会立即决定去过娼妓生活。有时她仍然依恋第一个情人,和他一起生活;她有“正式”工作;当情人抛弃她时,她再找个情人来聊以自慰。她既然不再属于一个男人,便觉得她可以委身于所有的男人;有时是她的情人——第一个或第二个,建议她用这个行当来赚钱。也有许多的女孩子是父母让她们做妓女的;有些家庭,如有名的美国朱克人家庭,几乎所有女人都注定要从事这门行业。女流浪者当中有许多被亲属遗弃的小女孩;她们先是乞讨为生,后来落入娼门。在前面所提到的调查中,帕朗…杜夏特赖发现,在5000名妓女当中,有1141人是因受贫困的影响,1425人是因诱奸后被抛弃,1225人是因被父母遗弃后无谋生手段。这是1857年的情况,但当代的调查使人联想到同样的结论。疾病往往驱使无法做真正工作或失去工作的女人去卖淫;它打乱了收支平衡,迫使女人尽快发现新的财源。
件上私生子也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在圣拉扎尔监狱,半数以上的女人至少有一个孩子。许多人抚养3至6个孩子,有的人则更多。极少有人把她们的孩子遗弃;的确,有些未婚母亲卖淫是为了赡养她们的孩子。大家都知道,在战时和战后的社会混乱期间,娼妓的人数在增加。
有一个妓女用玛丽…泰丽莎这个笔名,在《现代》杂志上这样叙述她的身世:
我16岁时和一个比我大13岁的男人结了婚。我这样做是为了离开家。我的丈夫只想让我怀孕,他说,“这样我就会呆在家里。”他反对我化妆和看电影,我婆婆也总是在旁边对我说,他是对的。我两年有了两个孩子……我无聊得很,便去上护理课,这是我喜欢的……医院里有个厚脸皮的护士,她对我说了一些我没有听说过的事,但6个月来我未和男人干过任何事。有一天,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很粗鲁也很英俊,走进我的房间,劝我改变生活,和他一起到巴黎去,不要再工作了……一个月来,我和他在一起确实是幸福的。有一天他带来一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女人,他说她能很好地照料自己。起初我没有走下去。
我甚至在当地诊所有了工作,让他知道我不愿意到街上去。但我没有坚持多久。他说我不爱他,否则我会为他工作。我哭了,在诊所里一直很伤心。我终于让他带我去一家美容院……我开始做“短工”。朱劳特一直跟在我后面,看我能否当心自己,在警察来到时给我报警。
这个故事和被老鸨置于街头的女孩子的传统故事有点相像。有时是丈夫在充当这一角色,有时则是一个女人。在一份对510名妓女进行的调查中,发现有284人过着单身生活,132人和男朋友住在一起,另有94人和女人住在一起,她们和她通常有着同性恋关系。这些女孩子当中有些人说,她们是被其他女人带坏的,还有一些人对女性卖淫。
一个女人可能把卖淫仅仅当做增加收人的权宜之计,但人们常听说她后来不能自拔了。
如果说“胁迫行娼”(wihteslav…ery——即用暴力、假话言、假装给她找工作以及诸如此类的手段让她掉进陷阱——的情况比较少见,那么让她违心从事这门行当倒是司空见惯的。老鸨或拉皮条者提供开业所需要的费用,她对他们负有义务,赚的钱绝大部分被他们拿走,她根本不可能摆脱他们的控制。玛丽…泰丽莎在成功地逃走以前,其实斗争了好几年:
我终于认识到事实真相,原来朱劳特只想要我的钱,我想要是我能在我们之间保持一.点距离,也许我会攒下一点钱……最初我胆很小,一个认识朱劳特的女人在监视我,她甚至数我“接客”的次数。朱劳特给我写信,让我和那位女士一起把我的钱存起来,“以防被抢走”……我想买件衣服,她说朱劳特对她讲不许给我一分钱。我决心尽快逃出这所妓院。但我上了当,被送到了慈善收养院。我只好拐回那所妓院,去赚我的旅费……可我只来了一个月……我在另一个地方工作,但我太恨朱劳特了,不能呆在巴黎:
他虐待我,有一次几乎把我扔到窗户外面……我和一个代理人商定离开这个城市,但我听说朱劳特认识他,就没有到约定的地方去……我逃走了,但六个星期后我就回到那所妓院讨饭吃……朱劳特在路上碰到我,把我给揍了一顿。对朱劳特我实在是够腻味的了,终于同意回到德国去。
文学已让“朱劳特”成为众所周知的人物。他在妓女的生活中扮演了保护人的角色。他出钱买衣服,后来他保护她不受其他女人竞争的干扰,并且不受嫖客的干扰;而所有的嫖客简直是大乐意即使用她,又不付分文了,有些嫖客还想在她身上满足他们的虐待欲望。在几年前的马德里,法西斯分子的纨绔子弟在寒冷的夜晚把妓女扔到河里,借以取乐;在法国,出去寻欢作乐的大学生们有时把女孩子带到农村,夜里让她们赤身裸体地留在那里。为了得到钱,并避免受到粗鲁的对待,妓女需要一个男人。他也给予她精神上的支持:“别一个人那么卖命地干,别对这工作那么操心,否则你会吃不消的,”有人说。她往往和他相爱;由于爱情,她才投身于这种工作,或者才为它辩护。在她的环境里,男人极其优越于女人,这给某种爱情宗教带来了好处,这种宗教解释了某些妓女热情地放弃自己的权利的原因。在她的男人的力量与暴力中,这样一个女孩子找到了证明他有男性气质的证据,愈发心甘情愿地服从他。和他在一起,她懂得了嫉妒和折磨,但也懂得了女人陷入情网时的快活。
然而,妓女对她的男人有时只感到敌意和怨恨;但她由于恐惧而仍处在他的淫威之下,因为,如我们在上面援引的故事中所看到的,他始终在控制着她的心理。于是,她很可能在顾客当中选一个情人来自慰。玛丽.泰丽莎写道:
所有的女孩子都有除她们的“朱劳特”之外的情人,我也在其列。他是个水手,一个十分英俊的小伙子。虽然他实际上是个称职的情人,但我仍不能和他结合在一起,不过我们是好朋友。他常和我一起上楼,不是为了做爱而是为了交谈;他说我应当离开那里,那不是我呆的地方。
她们也转向女人。许多妓女都是同性恋者。我们已经特别提到,在女孩子的经历伊始常有同性恋的体验,而且许多人一直和女朋友住在一起。安娜…鲁林认为,德国有20%左右的妓女,似乎是同性恋者。法伊弗尔报告说,监狱里同室的年轻女性常交换情书,信中的口吻十分亲热,末尾署着“始终居于你的”。这些书馆和中学生“如痴如狂”写的书信如出一辙。
后者阅历尚浅,比较胆怯;前者则感情放荡,无论在言辞上还是行动上都是如此。
在玛丽…泰丽莎(她是被一个女人引上道的)的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与令人讨厌的嫖客和专横跋扈的老鸨相比,这个女朋友起着多么特殊的作用:
朱劳特带来了一个女孩子,是个连双鞋都没有的穷佣人。她需要的东西全都要到寄卖店去买,后来她和我一起工作。她非常讨人喜欢,而且她爱女人,所以我们在一起相处得十分融洽。她使我想起了我向那个护士学到的一切。我们常喜欢去看电影,而不是去工作。我很乐意让她和我们呆在一起。
显然,这位妓女的女朋友所扮演的角色,和生活在女人当中的“正派”女人的男情人的角色十分相似:她是寻欢作乐的伙伴,同时也是这样一种人——与她的关系是自由的,无利害冲突的,因而完全是自愿的。妓女,或由于被男人们弄得疲惫不堪,或由于对他们十分讨厌,或仅仅是由于想寻求转移,往往会到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中去寻求放松和快感。不论哪一种情况,我提到的共谋关系(它直接让她们联合起来)在这里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更为有力。
由于她们同人类一半的关系有着商业性质,由于社会总的来说把她们当成贱民对待,妓女之间保持着紧密的团结;她们也许彼此是对手,因而彼此感到嫉妒,恶言恶语,打来斗去,但为了形成一个相反的世界,能够获得做人的尊严,她们深深地感到相互需要。女伴是深受偏爱的知己和见证人;是她将要去鉴赏为勾引男人而准备的服装和发型,但这些东西所引起的后果,本来就是招致别的女人的嫉妒和羡慕。
至于妓女和嫖客的关系,大家的看法很不一致,而且无疑实例也各不相同。人们往往强调,作为自发感情的一种表示,妓女为情人保留了嘴上的吻,并且强调,她认为爱情拥抱和职业拥抱完全不是一回事。男人提供的这种证据是可疑的,因为他们的虚荣心使得他们容易受到女孩子装出来的快感的愚弄。应当说,当这是一个快速而疲惫地接待一个又一个嫖客的问题时,或者当这是一个同熟悉的嫖客反复发生关系的问题时,情况是十分不同的。玛丽.泰丽莎做交易时通常表现得冷漠,但她也确实记得某些快活的夜晚。人们并非不知道当得到快感时,女孩子会拒绝接受嫖客付给的报酬,有时,他若处于困境,她还会提出帮助他。
然而,一般说来,这类女人在从事职业性工作时是“冷淡的”。她们有些人,对成群的嫖客除了路带轻蔑的冷漠外一无所感。玛丽…泰丽莎写道:“哦,男人是多么笨啊!女人要用她们喜欢的任何东西充实他们的头脑是多么容易啊!”但是许多妓女对男人深感怨恨;她们对男人变态的爱好和“恶行”尤其深恶痛绝。不论因为他们到妓院是为了纵情享受不敢对妻子或情妇承认的爱好,还是因为呆在妓院里这一事实使他们一时兴起,想到了种种恶行,反正实际上许多男人都要求那些女人加入各种邪恶行动。玛丽.泰丽莎抱怨说,法国男人尤其有无法满足的想像力。妓女会告诉富有同情心的医生说:“在某种程度上,男人都是邪恶的。”
在博戎慈善收养院,我的一个朋友和一个年轻妓女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她非常聪明,起初是佣人,和一个拉皮条者住在一起,她很崇拜他。她说:“男人都是邪恶的,除了我那位。
这是1我爱他的原因。只要什么时候他显出一点儿邪恶的迹象,我就会离开他。第一次来妓院的嫖客并不总是很胆大,他是正常的;但当他再来时,就会想做某些事……你说你的丈夫没有恶行,但是你就会看到的,所有的恶行他都有。”由于这些恶行,她十分讨厌她的嫖客。
我的另一位朋友,在l943年和弗雷斯内的一个妓女关系密切。这个女孩子坚持说,她的嫖客90%有恶行,50%是可耻的鸡奸者。他们若是富有想像力,就会令她心凉肉跳。个德国公务员想让她捧着鲜花,光着身子在屋里走来走去,供他欣赏,他本人则学鸟飞的样子;尽管他很慷慨且斯文,她一看到他进来,还是会逃之夭夭的。玛丽…泰丽莎讨厌所有行为这样怪诞的人,不过向他们要的价要比简单性交高得多,而且他们往往不会给这个女孩子带来什么麻烦。
这三个女人都很聪明敏感。毫无疑问,她们会觉得,当她们不再严格遵守生意常规时,当男人不只是嫖客还表现出个性时,她们就会变成一个任性者的猎物,就会成为一个有意识的自由人——这不再是一桩单纯的交易。然而,由于有较高的报酬,某些妓女专门搞“恶行”。
在这些女人对嫖客的敌意当中,常有一种阶级愤恨的成分。海伦…多伊奇相当详细地叙述了迷人的安娜的经历。她平常很文静,但也有发怒的时候,尤其是对当官的,因此她曾被送到精神病诊所去治疗。简而言之,她的家庭生活十分不幸,她从不想结婚,尽管有过好机会。她对自己的妓女生活十分适应,但由于患肺结核被送医院。她恨医生,因为对所有“体面的”男人她全都根。“怎么能不恨?”她说,“难道我们不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种男人会轻易撕去他们斯文、自制和自大的假面具,行为如禽兽一般吗?”除了这种态度,她的精神十分正常。另一个年轻妓女朱丽娅,从15岁就开始进行淫乱活动,她长得苗条甜蜜,只肯帮助她认为是文弱、贫穷和需要帮助的男人;“她认为别的男人全都是邪恶的禽兽,只该受到苛刻的对待。”
绝大多数妓女在精神上都能适应她们的生活。这并非是因为她们仍然地不道德或天生地不道德,而是因为她们认为有理由同需要她们服务的社会结为一体。她们十分清楚,警官为她们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