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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萨德:茱斯蒂娜-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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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不幸的女人没有马上断气,在铁链上挣扎了许久,这幅可怕的景象,那个无耻的人竟然欣赏了好久。最後他将她搬了出来,叫他的情妇代替了她的位置,命令情妇转动车轮三四次,然後鞭打她十几下。这一切结束以後,那个卑鄙的汉子上了马,两个仆人跟着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达尔维尔走後第二天,一切都改变了。继任的人是一个温柔而且讲道理的人,他马上叫人打开了我们的锁链。

  「这种工作不是女人的工作,」他满怀善意地对我们说,「应该使用牲畜推动这些机器;我们从事这种职业已经相当有罪了,我们不能无缘无故地虐待你们来得罪上天。」

  他将我们带进城堡,毫无私利地让达尔维尔的情妇负责整个城堡的大小事务,把我们安置在工场里,我们负责切削伪币,这份工作不太累,而我们得到的报酬却是非常舒服的房间和优良的食物。两个月以後,达尔维尔的继任者罗朗,向我们宣布说达尔维尔已经平安地到达威尼斯,他在那里住了下来,实现了他发财和繁荣的梦想。

  他的继任者的命运却远不如他。可怜的罗朗是个老实人,这就是他很快一败涂地的原因。有一天,城堡里一切平静,在善良的主人的监督下,我们的工作虽然是犯罪,但却在顺利和愉快中进行。突然间城堡被包围了,吊桥没有放下来,护城河被越过了,我们的人还来不及想到防御,城堡已经被百多个骑警队的骑警们包围了。我们不得不投降,骑警们将我们像牲口似的串连着,缚在马後,将我们带到格勒诺布。

  「天啊,」我边进城边自己想,「我要到的就是这座城市,以前我还糊涂到以为在这里我会得到幸福啦。」

  伪币制造者的诉讼不久就判决了,全体人员都判处吊死。人们看见我身上的耻辱烙印时,几乎连审问我的步骤也免了,我像其他人一样被判有罪。审判我们的是一个有名的清官,他是一个好市民,一个明智的哲学家,他的善举和仁爱的行为将要刻在名人纪念堂的石碑上。我向这位清官求情,他听我倾诉┅┅不仅这样,他还确信我是诚实的,我诉说的不幸历史是真的,他居然会流下同情的眼泪来安慰我。

  伟大的人啊,我应该尊敬您,请允许我向您献上崇敬的心吧,一个落难女子的感恩之情对您不会变成过重的负担,而她对您的贡献将永远成为她心中的欢乐。

  S┅┅先生就是这位清官,他变成了我的辩护律师,人们倾听了我的控诉,我的呻吟获得同情,我的眼泪感动了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即将执行死刑的犯人们,都用口供支持为我辩护的人。我被宣判无罪释放,可以自由要干什麽就干什麽。我的恩人又为我募捐,一共募得十个皮斯托尔(注17)。於是我看到了幸福,感到我期望的事情要实现了,我认为自己的灾难已经到了尽头,谁知天意并不如此,我的灾难还没有结束。
 

第十七节
 

  走出监狱以後,我住到伊塞尔桥对面的一间旅馆里,他们向我保证这是一家很安全的旅馆。我的计划是遵照S┅┅先生的嘱咐,在那里住一些日子,设法在城里找一份工作,如果不成功,就回到里昂,带着S┅┅先生的介绍信回去。

  我在旅馆里是在所谓「主人桌」上吃饭。第二天我发觉有一位胖太太在仔细端详我,这位胖太太的穿着很有气派,自称为男爵夫人。我也回过头来仔细观察她,我相信我们是熟人,因此我们互相走近,而且互相拥抱,就像两个熟人,却想不起来在什麽地方认识的。

  最後那位肥胖的男爵夫人将我拉到一边∶「索菲,」她叫我的名字,「我没有弄错吧,你就是十年前我从巴黎监狱里救出来的那个,你还记得拉.杜布瓦吗?」

  这次相遇并不使我高兴,我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她,可是我的对手是法兰西最精明和最狡猾的女人,我没法子逃脱她的魔爪。拉.杜布瓦对我十分殷勤,她对我说,她同全城的人一样,十分注意我的案件,可是她不知道我也是被告之一。我一向是耳朵软的,我被她带到她的房间里,而且将我的不幸遭遇告诉了她。

  「亲爱的朋友,」她再一次拥抱我说,「我想同你更亲密地来往,目的是告诉你我已经发大财了,现在我所有的一切你尽管使用吧。」

  「你瞧,」她打开装满金子和钻石的箱子给我看,「这就是我花力气赚来的,假如我像你一样死抱住道德不放,我今天就会被吊死或者关起来了。」

  「夫人啊,」我对她说,「如果您靠犯罪而得到这一切,上天是公平的,它不会让您长久享受这些东西。」

  「你错了,」拉.杜布瓦对我说,「你不要幻想上天总会保护有道德的人;这些人在短时期内也有一定发展才使你陷入错误。其实上天对待做坏事的人和做好事的人是平等的∶上天只需要数量相等的坏事和好事,至於什麽人去做坏事,什麽人去做好事,上天是无所谓的。」

  「听我说,索菲,请注意听我说,」她坐了下来,让我坐在她旁边,继续说,「你很聪明,我很想说服你。亲爱的,一个人并不因为选择了坏事或好事而得到幸福或者得不到幸福,因为好事同坏事一样,选择只不过是行为的一种表现,不管你选择哪一种,都要跟随大夥的路线,离开了这个路线的人就犯了错误。在一个充满道德的世界里,我劝你选择道德,因为报酬接踵而来,毫无疑问你会获得幸福。在一个全部腐化堕落的世界里,我永远劝你选择坏事。因为不跟着别人走,就必然会死亡,他在一路上只遇见障碍,由於他是最弱的人,他必然被粉碎。」

  「法律徒劳地想恢复秩序而且将人带回到道德的轨道上去,可惜法律太软弱了,无法成功,在一段时期中,它可能使人离开大道一点儿,但始终不能彻底脱离。当人类的利益叫人走向腐化堕落的时候,不愿意堕落的人就单独与一般人的利益作战;而经常同别人的利益作对的人,能希望得到什麽幸福呢?你会反驳我说,是坏人防碍了别人的利益,在世界上好人与坏人分成同等数量的两部分时,我会同意你的意见,因为那时候一部分人的利益防碍了一部分人的利益;可惜在一个完全腐化了的社会里情况并非如此;那时候坏人损害的只是另一些坏人,别的坏人再想出一些坏事来补偿损失,因而所有坏人都得到幸福。」

  「这样的震动是普遍的,所发生的无数撞击和互相损害,使得每个人将失去的马上就赚回来,因而经常处於幸福状态。坏人对好人是危险的,因为好人既软弱又怕事,什麽也不敢做,没有了好人,坏人只能损害坏人,因而能使大地开出无数罪恶之花。」

  「也许有人会拿好事有好报来反驳我,这是另一种诡辩。所谓好结果只对弱者有用,对於只靠自己的机智和能力去改变命运的不公正的人来说,是没有什麽用的。我的姑娘,既然你不断地采取相反方向,同所有人逆道而行,你的一生怎麽可能不经常失败呢?只要你勇敢地投身进急流中去,你不久也会像我一样发现彼岸的。一个在河流中逆水而行的人,能够像顺水而下的人一样快吗?」

  「你经常对我提起天主,谁能证明天主喜欢秩序因而喜欢道德呢?天主不是经常给你一些事例,证明它的不公正和是非颠倒吗?天主给人类送来战争,瘟疫和饥馑,在全球各地布置了一个邪恶的宇宙,难道是用来向你证明他十分锺爱道德的吗?你为什麽一定要那些邪恶的人为天主所憎恶呢,既然天主本人也按照邪恶办事,在他的意志和行为里,一切都是邪恶和腐化,一切都是罪恶和骚乱,那麽为什麽天主要讨厌那些邪恶的人?」

  「谁把我们带到邪路上去的呢?难道不是天主吗?我们不是说,我们的任何意志,任何感觉,都是来自天主的吗?难道说,天主要我们热爱邪恶,而邪恶对天主是不存在的,这样的说法合理吗?如果邪恶对天主是有用的,我们为什麽要反对它呢?我们凭什麽权利去摧毁它呢?我们为什麽不听它的号召呢?只要世界上多一点哲学,就能在不久的将来把一切恢复正常,让立法者和执法者看清楚他们所谴责而且严厉处罚的邪恶,有时比他们经常宣传而从来不奖赏的道德,有更多一点的好处。」

  「可是夫人,」我对这个教唆作恶的女人说,「我相当软弱,不敢照您的话去做,我的心里会时时刻刻产生後悔,您怎样才能消灭它呢?」

  「後悔只是幻想,索菲,」拉,杜布瓦又说,「它是弱者不敢消灭它而产生的愚蠢的怨言。」

  「消灭它,能够做到吗?」

  「这是再容易不过了,人总是为那些平常不习惯做的事情而後悔。只要把使你後悔的事情多做几遍,你就能消灭後悔了;只要你将情欲的火炬高举,拿利益的强有力法则来抗拒後悔,你很快就能消灭它。後悔并不能证明罪恶。它只表现一个容易屈服的心灵。假定目前有一道荒唐的命令,禁止你走出这间房间,你如果走了出去,就不能不产生後悔,即使你明明知道离开这所房间并不是什麽坏事。」

  「因此,认为只有罪恶会产生後悔的说法是错误的。只有相信罪恶不算一回事,或者认为在大自然的整个布局中恶是必要的,才能够很容易地战胜後悔,正如你收到留在房间里的非法命令以後,走出房间,很容易就战胜了後悔一样。我们一开始就应该正确地分析一下,人类所谓的罪恶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所谓罪恶,无非是违反了一个国家的法律或者他们的风俗习惯,而在法国可称为罪恶的,再走几百公里就不算罪恶了,因此从来没有一种行为是全世界都称为罪恶的,归根结底,没有什麽是可以合理被冠上罪恶之名的,一切都以地理环境及人的观念而定。」

  「明白了这一点,一心一意想实施德行和逃避罪恶就是荒谬的了,因为这里称为德行的,到别处就变成罪恶,这里称为罪恶的,在另一种天气下面就是德行。现在我问你,经过这样的思考和研究以後,一个人在法国因一时高兴或为自己的利益,做了一件符合中国或者日本道德的,他的本国是谴责他的,他能产生後悔吗?他能停留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区别上吗?假如他有一点哲学思想,这种区别能使他产生後悔吗?如果後悔的作用只是为了防御,只是为了冲破约束而不是为了行为本身,那麽继续保持後悔而不马上将它消灭,岂不是极为可笑吗?」

  「只要习惯於将产生後悔的行为视为无所谓的行为,只要经常重复这种行为,越多越好,理性的火炬不久就要摧毁後悔这种愚昧的果实。」

  「三十年来,索菲,一长串连绵不断的罪行引导我一步一步走向财富,我已经摸到财富了;再经过两三个回合,我就从我生下来的贫困环境变成每年有五万法郎年金收入的人了。你以为我在辉煌的历程中,後悔的毒刺没有刺过我一下吗?绝对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即使一件倒霉的事在一刹那间把我从顶巅拉到深渊,我也绝不後悔;我只抱怨别人和自己的无能,但我的良心永远安定。」

  「好,让我们暂时按照你们的哲学原则来推理吧。既然从孩提时起我的良心便不习惯於战胜所谓偏见,您有什麽权利要求我的良心像您的良心那样坚定呢,既然我们两人的心思完全不同,凭什麽您要求我采用同您一样的办法?您承认世间有一大堆坏事和一大堆好事,因此必须有一班人去做好事,另一班人去做坏事。我所采取的决定,即使按照你们的原则,也属於大自然的一部分;因此,不要强迫我离开管辖我的法则,您自己说过,您在您的生活历程中享受到幸福,我呢,同样地,除了在我的生活历程以外,也不可能在别处找到幸福,不要以为极度警惕的法律会长久让那些践踏法律的人逍遥法外,您不是亲眼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了吗?我不幸同十五个坏蛋住在一起,十四个都可耻地死了,只有我一个人安然无恙。」

  「你认为这是一桩灾难吗?首先,对於那个再也没有什麽原则的人,耻辱算得了什麽?一个人超越一切,荣誉只不过是偏见,名声只是幻觉,将来只是梦想,那时不管死在这里,或者死在床上,还不是一样的事?世界上有两种坏蛋∶一种是靠大的财富和名声使他免於这种悲剧的结局,另一种是被逮住後不躲避这种结局。後一种出身贫苦,如果他聪明的话,他的眼里只应该有两样东西∶钱财,或者绞架。如果他成功了,他得到他希望得到的钱财;如果他得到的是绞架,他本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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