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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收获 2009年第5期-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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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个名字;她一阵心跳。她的心中掠过“伍思岷”的名字。难道这是他吗?这么说;伍思岷在这个地方?难道我这两年一直在寻找的人在这个城市里?她本能地左右观望;希望能在人群中找到伍思岷。 
  在让·雷诺先生的帮助下;杨小翼询问了展览的策展者关于Smile Wu的相关资料;遗憾的是;策展者并不清楚。策展者说;我们也在找这件发明的作者。 
  那天晚上;杨小翼刚进房间;就接到夏津博的电话。 
  她很高兴;“天哪;你怎么知道我在里昂?” 
  夏津博开玩笑说:“我是外交官;我当然知道你的行踪。” 
  她问:“那我问一下;你最近有关于伍思岷的消息吗?” 
  夏津博说:“那倒是没有。他好像消失不见了。” 
  她和他拉了会儿家常;但没同他聊今天所见。她问他最近好不好?他说;他一切都好;刚升了官;成了中国驻德使馆的一秘。 
  “我想来看你。”他说。 
  “你在德国啊;方便过来吗?” 
  “方便啊;这是欧洲啊。” 
  她说:“这几天日程安排挺忙的;我忙完后;再同你聚。” 
  他说:“好的;我要带你玩遍整个欧洲。” 
  在以后的几天;他们继续进行主题研讨活动。 





58



星期天休会;索菲娅嬷嬷约杨小翼一起去教堂做弥撒。杨小翼早已不信教了;但为了不让索菲娅嬷嬷失望;还是答应了。她们去的是圣约翰首席大教堂。教堂并不算宏伟;但欧洲的教堂里总是充满了历史痕迹。杨小翼听索菲娅嬷嬷说;这教堂曾举行过教皇约翰二十二世的加冕典礼;还曾举办过法国亨利四世的盛大婚典。教堂内到处点着长明灯;圣母马利亚和十字架上的耶稣在微明的光芒下显得慈悲而忧伤。圣像壁上镶嵌着一些金碧辉煌的头像;可能是主持过这个教堂的主教或别的什么圣人。在法国的这几天;杨小翼体会最深的是法国人富有历史意识;并骄傲于他们的历史和辉煌成就。法国人身上有一种炫耀式的自豪感;这从让·雷诺先生身上可以明显地感觉到。 
  那天弥撒结束后;杨小翼挽着索菲娅嬷嬷从教堂出来。她看到广场上有一些教友在义务打扫广场。杨小翼听说有很多非法居留的中国人为了取得合法居留权;会经常来此做义工;有些甚至不惜改变原来笃信的佛教。信天主会得到法国人的好感。取得合法居留权的机会就大增。 
  就在这时;杨小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一下子认出他是伍思岷。他好像知道有人认出了他;迅速地离开广场。当杨小翼追过去时;已不见踪影。她心跳如雷;神色慌乱;在广场上左寻右找。索菲娅嬷嬷问她出了什么事?杨小翼没有回答。她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幻觉;这么多年没有了伍思岷和儿子的消息了;她多么希望找到伍思岷啊。 
  那天离开圣约翰首席大教堂后;让·雷诺先生陪杨小翼游览了里昂古城。 
  杨小翼确定伍思岷就在这个城市里;行走在老城狭窄的道路上;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建筑上;而是在人群中寻觅。她渴望出现奇迹;能在街头再次碰到伍思岷。然而;她心里是明白的;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让·雷诺先生见她心神不定;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向他微笑。他是个很有洞察力并且相当细心的人;他大概怕她孤独;主动向她介绍街景。这古城区占整个里昂的十分之一;建于十五到十七世纪。杨小翼注意到这个老城区保存得相当完好;满眼都是古色苍茫的旧宅居;建筑的色调以橙红色为主体;相当醒目。沿街许多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及古典式的房屋彼此相连;有一种浓重的古老氛围;仿佛置身于中世纪的欧洲。她尽量倾听让·雷诺先生的讲解;可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老是走神。 
  后来;杨小翼还是把恍惚的原因告诉了让·雷诺先生。她说;她刚才在圣约翰首席大教堂的广场上见到了她的前夫;她多年未见他了;她想找到他;请雷诺先生帮助。让·雷诺先生说;他会尽力而为。 
  会议到了最后的阶段;再过两天;杨小翼就要离开里昂了。她竟然感到非常沮丧;心里有一股浓浓的离愁;好像她在里昂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把她的心留在了里昂。 
  晚上的时候;会议没有安排任何活动;她决定独自去里昂的大街上走走。想起这曾经是将军生活过的城市;她或多或少有一种归属感;好像她天生同这城市是有联系的。街上行人很少;非常安静。安静是她这几天来至深的感受;欧洲真的像一个巨大的乡村;静到令人心慌;同北京街头的人流熙攘比;这里空旷如寂。 
  杨小翼路过一个街区时;一排并不起眼的霓虹灯引起了她的注意。霓虹灯装在地下室的一个窗口边框上面;最上方闪烁着一串中文字: 
  “一个幽灵在欧洲游荡”。 
  那是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里》的第一句话。她停住了脚步;心跳突然减速了;整个身子像是缺氧似的;有一种眩晕感。那细碎的小灯是她熟悉的;那字体也是她熟悉的;闪烁的霓虹灯充满了她熟悉的气息。 
  她慢慢向那地下室靠近。 
  她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敲响那门。里面没有动静。她从门缝里看到地下室里亮着灯;应该有人。她继续敲门。 
  门突然打开;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头发凌乱、蓄着胡子、形容憔悴的中年人。有一刹那;她以为他不是伍思岷;但眼前这个人慌乱了;他的左手习惯性地抖动起来;她这才认定那人就是伍思岷。他的外表可以改变;但他的这个动作会永远伴着他。 
  他们这样相对站了好长时间。这样骤然相见;他们一时都反应不过来。他转身向地下室走去;她跟了进去。地下室非常混乱;堆满了瓶瓶罐罐;甚至有很多生活垃圾充斥其间。这非常不符合伍思岷的个性。他生活似乎过得很苦;这让她感到意外。据她所知;这些流亡海外的人士;总是能搞到政治资金;有一些机构愿意资助他们。但伍思岷却穷困潦倒。 
  她没有在这个地下室看到天安的痕迹;一点点天安的气息也没有。 
  真相终于以残酷的方式向她显露了;如她在每个夜晚猜度又不敢相信的那个结果;儿子伍天安已不在人世了。 
  这是伍思岷亲口告诉她的。 
  她跟着他进去时;他一直不敢正视她的眼;他只是喃喃地说;你终于找上门来了;我知道你会来的。 
  她说;你为什么不给我消息?你一直躲着我吗?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在他的行李箱里寻找着什么。他的行李箱是这个地下室最整洁的物件;里面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他几乎把所有的东西藏在行李箱里;好像他随时准备迁居到另一个地方。 
  他摸索了好长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眼眶晶莹。他从皮箱夹层取出铜皮口琴;颤抖地递给她。当她接到这口琴时;就知道天安真的不在人世间了。 
  他轻轻地说:“天安走了。” 
  好像是这句话带出了他无尽的悲伤;他坐在椅子上泪流滂沱。虽然和伍思岷共同生活了四年;但杨小翼从来没有见到他哭得如此伤心。他长时间地张着嘴巴;双眼朝上;最后终于吼叫出来: 
  “天安走了。” 
  杨小翼没太强烈的反应。多年后;她对自己当时的冷静感到奇怪。是伍思岷难得一见的失控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吗?还是对儿子的死早有心理准备?她只感到心里有一种不真实的空茫和麻木。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无法向你交代。”他说。 
  当伍思岷这么说时;她空茫的心像是被刀子切割了一下;那种疼痛感终于降临了。她无助地看了一眼口琴;心一酸;眼泪跟着掉了下来。她说: 
  “儿子呢?儿子在哪里?他出了什么事?” 
  “对不起;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告诉我;儿子在哪里?” 
  他摇摇头;只是哭泣。 
  “你快告诉我呀。”她说。 
  好一会儿;他才向她叙述了天安出事的情景。 
  伍思岷说;当年他和天安是向云南边境出逃的。这条通道是有关组织为他们安排的。他们打算穿过中缅边境;然后转道去欧洲。一路上;他们藏在一辆军用吉普车里。到了云南;吉普车一直在狭窄的山路上盘旋;山路险要;吉普车的一侧是山坡;另一侧是万丈悬崖。当时正碰上雨季;有时候暴雨会持续下上半天。由于雨实在太大;吉普车的刮雨器根本无法把前窗玻璃上的雨水划去;造成能见度极度不好。司机提出要休息;但伍思岷没同意。汽车继续前进;道路还可依稀辨认;有些地方有山体滑坡;造成路况更加糟糕。 
  天安出事是在晚上。雨一直没停;汽车继续往云南边境开。晚上能见度更差了。汽车出事可以说是偶然;也可以说是必然。那天;伍思岷和天安躺在 





59



敞篷里;人非常疲乏;昏昏欲睡。这时;伍思岷听到一声巨响;然后感到天旋地转;一下就失去了知觉。当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还躺在汽车里。他意识到出了车祸。天很黑;汽车已熄了火;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天安。他叫喊天安的名字。没有回音;他惊了;他“腾”地爬起来;在车上摸索。车上除了他没有别人。他从汽车滂敞篷里爬出来;他发现自己能走动;除了背部和臀部有些酸痛;好像没有大碍。他蹿到驾驶室;把手伸到驾驶员身上;他摸到了一堆冰冷的血肉;驾驶员已经死了。 
  “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雨还在下着。我在汽车边摸索了一会;除了石块;没摸索到天安。我在一块石头边坐了下来;我侥幸地想;也许天安已经先溜了;那样的话天安应该没事。我祈求上苍;能如我所愿。后来;天亮了;我看到在微明的光线中;有堆黑乎乎的东西横在离我十米远的地方;我心一沉;就奔了过去。是天安。” 
  说到这儿;伍思岷已泣不成声。 
  “我猜他是在半空中甩离汽车的;要不然他不会离车那么远。真是惨不忍睹。” 
  杨小翼曾有一万种儿子出事的想象;可没有想到天安是这样死的。她想象天安的身体在空中飘荡;然后重重地落在巨石上。那撞击的声音几乎把她震聋了;她再也听不清伍思岷在说什么;她面无表情;如一棵遭受雷击的老树。 
  也许是她的表情过于可怕;伍思岷站起来;摇了摇她;说: 
  “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她很想哭出来;但她整个身体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的心被堵得慌;她的呼吸无法畅通;她的声音发不出来;她觉得自己要炸开来。后来;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终于喊了出来: 
  “天呐。” 
  伍思岷搂住了她;他显然被她吓坏了。他一边哭;一边说: 
  “你别这样啊;你别这样啊。” 
  她想挣脱他;但他像紧箍咒一样箍住了她。直到她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她才停止挣扎;号啕大哭起来。他和她相拥而泣。他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好像他已忘了人间还有别的语汇。 
  “其实天安是不想离开北京的。在半路上;他还想回去呢;但我不同意。我坐过牢;我尝过这滋哨声。我不想再关上几年;逃亡是我唯一的选择。要是听天安的;就不会出这事。” 
  他在懊悔中。可懊悔有什么用。这时;她对他是复杂的;既有满怀的恨意——他把她的儿子毁了;又有满怀的怜悯——那也是他的儿子啊。 
  后来;她稍稍镇静了一点;她问他;出事的具体地点在哪里;她回国要去那儿看看。他说;那地儿叫太平镇。他当时走投无路;在那个地方挖了一个坑;草草把儿子埋了;只带走铜皮口琴留做纪念。 
  那天晚上;杨小翼回到住地已是清晨。她长时间地看着口琴。她把口琴放在口中;吹了一下。口琴“轰”地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响;像一声巨大的叹息。她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她还是不能相信活泼可爱的儿子已在这个世上消失;不能相信她那年轻的儿子就这么走了。 
  但一切都是真实的。 
  根据会议的安排;参与会议的学者还有聚会和交流;另外杨小翼还将给里昂大学的学生作一次介绍中国历史及现状的演讲。她得控制住自己的悲伤。 
  杨小翼麻木地穿梭在西方式的笑脸中;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大方而得体;但还是魂不守舍;她的思想总是通向伍思岷和天安的逃亡之路;脑子里于是便浮现出一条狭小而险峻的山路;一辆吉普车坠入万丈悬崖之中。每次这个画面都让她浑身颤栗;她告诉自己别再想象这个场景;但她像一个自虐狂患者;还是一遍遍回想;把自己置于痛苦的境地。 
  给学生演讲的时候;杨小翼思维处于混乱而麻木的状态;根本兴奋不起来。幸好她准备了讲稿;她基本上是照着念的;没有即兴的现场发挥。那天来听演讲的人并不多。她想;法国人对东方对中国还是没有多大兴趣的。法国人很有礼貌;她演讲结束时;听众都热情鼓掌。主持人让·雷诺先生用法国式的华丽赞扬了她的演讲;但他显然也看出她心不在焉;他没有让听众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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