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3期-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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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钱不说;还欠了大文媳妇两百元。
胖眯见大文媳妇缠着孙德明不放;又奔到大文媳妇跟前嚷:“谁叫你今天喊老娘的;老娘就那点钱;都输给你了;还想怎么着;德明;别听这婆娘的。”
大文媳妇也瞪圆了眼睛:“你还想赖账;脚长在你身上;还怪我喊你;只怪你手太臭;火太背。”
胖眯气得回不了嘴;干脆就耍起了赖:“老娘就不把你;看你能把老娘杀了不成?”
大文媳妇一翻眼睛:“老娘杀你干什么?你值几个钱;杀头猪还有肉吃;你是猪……”还未说完;那胖眯一巴掌就拍了过来;大文媳妇躲闪得快;反手一掌扇过去;孙德明一下没挡住;那手掌便直向他甩了过来;半边脸顿时一阵火辣。胖眯一看孙德明挨了打;嘴里骂道:“幺姑奶奶的……”抄起孙德明背包里的钉锤就砸向了大文媳妇。要不是雪地里滑溜影响了速度;被周围几个及时扯住;大文媳妇那小巧玲珑的脑袋恐怕顿时要开花。大文媳妇也骇了一下;但见孙德明拉着胖眯要上楼;她又追到跟前;直指着胖眯的鼻子骂:“输了钱不给;没钱就莫玩唦?算什么调调……”胖眯没她嘴巴快;急了就要动手开打。孙德明好容易一把扯住;又用力一推:“你给我上楼去。”胖眯见孙德明脸都青了;只得乖乖地上楼。孙德明顿了一下;随后掏出衣袋里的两百元钱递给大文媳妇:“下次打牌再不要叫她。她又不会。”说完调头上楼。大文媳妇的脸上稍稍掠过一丝尴尬;手却没有迟疑;接过两百元钱;头一偏;得胜回朝般地进屋去了。
孙德明走进家门;见胖眯嚼着油炸花生米在看电视。厨房里冷锅冷灶;有几只早上来不及洗的碗还撂在一边放着。孙德明不进厨房则已;一进去胃就忍不住痉挛起来。中午他就在路边买了碗热干面吃;现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指望这懒婆娘给他做饭;起码别去惹事吧。压着的火往上一蹿;扔下手里的菜就直奔屋里;呼地一下关上了电视。胖眯看《还珠格格》正上劲的时候;没防着他会关电视;便呼地一下站起:“我看得好好的;你关什么关?”孙德明面色铁青;也不应声;回到厨房里哗地一下把几个没洗的碗全摔在地上;顿时砸了一地的碎片。胖眯就怵他发这股闷火;你要再闹;他就把更值钱的东西砸给你看。
此时胖眯果真被震住了;一时木头似的傻站着。平时家里样样都是孙德明操持;胖眯本来就不灵巧;被孙德明一惯;人也更懒了。孙德明恨的是她没脑子;昨天刚收了假钱;今天居然又去打牌;还玩起大的;输了又在楼下丢人现眼被人骂;连他这个男人也跟着一起被作践。可她还不知趣;居然看起电视;等着累了一天的男人弄饭给她吃。世上还有这么浑的婆娘吗?孙德明只能在厨房里摔摔打打地拿东西发气;对胖眯不能打又不能骂;弄不好她犯起泼来寻死觅活的;孙德明还真拿她没办法。娶了这二百五老婆;只能怪自己当初太马虎了;怨谁呢?怨命吧。孙德明平时倒还能忍受胖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他心里存下了一个影子;不知怎地就拿胖眯跟丽娜作比较。想着丽娜斜躺在床上的慵懒样子;他就莫明其妙地心跳加快;身体有种麻酥酥的醉感;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他想着丽娜说过的话;还有那张酷似老厂长的小脸;只觉得亲切舒服;怎么也不愿把她跟风骚的坏女人联系在一起。再看胖眯的蠢相;就觉得胖眯不像个女人;赶人家丽娜一丫都没有。这份心思刚刚长出一对小翅膀;正随着小厨房里的油烟一起在漫游;不巧儿子孙大胜回来了。
临时回家拿东西的孙大胜见他妈正站在屋中央呼呼地喷粗气;厨房满地都是碎片;就知道父母刚闹过别扭。他没好气地问:“又怎么了?”声音不大;对孙德明却像一记响雷;震得他一惊一乍的;把那刚出窍的魂魄又一下拉回到原地。
对于胖眯;儿子大胜就是她的天;她再怎么无用;总给孙家续了香火。由此孙德明一直感激她;把她当功臣似的供着。更让她引以为荣的是;大胜也长得胖胖乎乎的;眉眼像极了胖眯;连说话的口气都像;直通通的;不打弯。有时别人就笑老孙;这大胜是你的儿子吗?孙德明当然知道大胜是他的儿子;但儿子不像他;总有几分遗憾。胖眯缺心眼;对男人却是一根筋;她爱孙德明爱得五体投地。也是基于这一点;孙德明才容忍了她的诸多缺点。总是自己的女人嘛;我不要她谁要她?这种救世主的心态也唤起了他做男人的那份尊严。不管怎么说;这女人百分之百是属于他的;他不会担心自己会戴上绿帽子。
此时儿子一出声;首先是胖眯改换了脸色;转而笑脸相迎:“没什么呀;刚才他做事毛糙;把一摞碗打了;我正生气呢。”
孙德明没吱气;人已经在扫地了。听到儿子在说:“怎么饭还没做好;人都饿死了。”忙答应着:“快了;快了;马上就好。”说着就响起炸油锅的声音。
四
儿子吃完了饭又要赶回学校上晚自习;走时向孙德明要一百元;说天气冷;要交空调费。他心里嘀咕着;现在读书真是幸福;四季如春;只是伢们的身体都惯娇了。想归想;人还是闷声不响地打开抽屉;从中找出一个塑料封面的笔记本;将夹在封套里的两张伟人头抽出一张递到儿子手里:“早准备好了;防着呢。”儿子朝他看了一眼;拿过钱走了。
胖眯洗完了碗;又看起了那些虚假做作的武侠电视剧。孙德明坐在一边抽了根烟;就寻思着出去走走。看棉袄外的蓝罩褂有些脏;便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灰色涤卡风衣换上;又洗了个脸;才准备出门。
电视剧被插播的广告所中断;胖眯这才注意到孙德明的动静;问道:“你这是去哪?”
“逛街去。”他没好气地答一句。
“下雪天逛什么街?有病嘛。”
“我愿意。”
胖眯是个不愿多想的人;瞪了他一眼;又扭头看电视去了。
一出门寒气就逼了上来。夜晚果然比白天要冷一些;雪踩在脚下吱吱地响;泛着莹莹的寒光。他住的这一带属于老城区;穿过纵横交错的巷道;出来便是繁华的闹市。冰雪之夜的灯光依旧璀灿;商铺酒店外的空调压缩机都在肆无忌惮地转着;为的是迎候出入其间的时尚男女们;各种食物的香味伴着清冷的空气飘进鼻腔;诱惑人不由自主地驻足靠近。严寒的天气让人对物质也充满了更多的眷念;如同那些闪耀的灯光;仿佛在播撒一份热度;让寒夜也变得温暖了些。
孙德明晚上不爱出门;更不爱逛街;每天累得够呛;只想早点休息。何况他也看不得市面上那些过夜生活的男男女女;他们出入各种酒吧夜总会;大把地花钱;肆无忌惮地喝酒;K歌;醉生梦死。有一次他跟妹妹说了自己的想法;妹妹却说他老土;太过时了。现在是什么时代?享乐的时代。要珍惜生命;人只有一辈子;要把握现时的快乐。《泰坦尼克号》里不有一句话叫:享受每一天吗?现代人的生活观念;早不满足于温饱阶段;而是注重精神层面的感受;讲求生活的品质;要对得起自己的每一天。他听得只是笑笑;觉得那是小康人群的理念;妹妹可以;离自己却远;不太现实。有道是:站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对他来说;有一个家;每天能吃上一顿热饭热菜;他就感到幸福了。他怎么能跟人家比呢?他已经是被这个时代抛弃了的一类人;维持目前的生活都不错了;还能奢望有什么大的改变?起码;比那些露宿街头的人要强吧。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但内心多少还是有抵触;不愿上街;看了让人刺激;由此更感到自己的贫困。
可今天他倒想出来走走。一是心里烦闷;二是想借点钱。把仅有的两百元钱全掏了出去;接下的生活就接济不上了。虽说下岗时有几万元的补助费;也是唯一的家底;那是预备儿子读大学的费用;自然是动不得的。为此他全存了定期;也是怕自己手一松全花了。可到这个节骨眼上;他只能去父亲那里借点钱。父母退休后;两老每月都有一千多元的退休金;比他打工挣的还要多。平时他从不沾父母的光;跟父母的关系也不亲近。从小父亲就不甚喜欢他这个瘦小萎缩的儿子;总认为他没什么大的出息;倒是喜欢能说会道的妹妹。他为了争这口气;一直自食其力;不向父母伸手。父母也习惯了;总认为他还过得去;也没什么惦记。倒是把妹妹孙琳琳一家留在身边。孙琳琳夫妻俩都是外资企业的白领;收入没得说;可就是不愿自己单过;宁可把买来的房子出租;也要跟父母凑在一起。那老两口向来喜欢女儿;何况姑娘女婿都事业有成;让他们觉得有面子;自然也乐意。这一家三口有两老的退休金负担日常生活;无一花费;每月的收入就只管往银行里送;当然舒服自在;乐不思蜀。好在孙德明很讲孝心;对妹妹从不计较。倒是胖眯不舒服;一直叨嚼那两老偏心眼;也不常进婆家的门。夫妻俩这点倒是相像;宁愿苦着自己;也不向人低头。但事情到了这地步;他只能去找父亲。与其向外人借;不如向自己家里人借;总不至于笑话他。再说也是借;到时总要还的。有这种心理驱使;他也坦然多了。
父亲家不远;不过两站的路程。父亲的房也是单位分的;住了五六年;外观上不起眼;进了里面;也是正规的三室两厅;重新装修的时间不长;还是很养眼的。父母在生活上不像同龄一些老人那般节俭;他们很想得开。只要看到喜欢的东西;不管价钱多贵;也舍得买回来。总认为年轻时受了苦;到现在老了;再不享受就只能等下辈子了。可是人还有下辈子吗?
孙德明每次来到父亲的家;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好像父母越现代;就越跟他们不搭界了。但转头一想;他们花的是自己的钱;也没要他这个做儿子的出;难道不应该吗?照说也是由儿女来孝敬父母的;可是儿子又没这个本事;父母没怪自己就算是不错的。孙德明也是怀着一份歉疚;一直没觉得父母把妹妹留在身边有什么不对。即使两老过世后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琳琳;他也会心甘情愿。谁让她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呢?孙德明对琳琳一直很好;还在他当兵的时候;就每月从几十元的津贴中省出五块钱给妹妹零花;一直到妹妹上班为止。平时胖眯总在他面前说琳琳如何自私抠门;他都不往心里去;反说胖眯心眼小;夫妻俩为此没少吵过架。但后来;琳琳居然擅自将父母的房子转到自己的名下;却事先不给他打任何招呼。也是从那一次;孙德明才对琳琳有了看法。以前琳琳对嫂子胖眯有些轻慢刻薄;他也没在意;只认为是她娇气;耍小性子。现在这一做;他便觉得胖眯确实受了委屈。
进门后就觉得不大对劲;客厅中央放着几个行李箱;母亲穿了件呢大衣;头上包着花绸围巾;妹妹一家三口也是出门的行头。但见他来了;几个脸上便显出些不自在。他也窘住了;像是个不速之客。还是琳琳反应快;说:“哥;你是来送我们上车的?”
他扫了一下四周问:“老头子呢?”
“在换衣服呢;”母亲朝里面拢拢嘴;一时不过意;又解释;“也是临时决定的;没顾上跟你说;琳琳这些天刚有了公休假;家里又冷;就邀我和老头子一起去香港玩几天。”
他没吱声;倏地觉得跟他们距离好远;像是走进了另一个家庭。这种失落感让他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站了一下;还是进了父母的卧室。
父亲正在大穿衣镜前梳理头发。父亲长得高高大大;又会保养;一点不像年逾古稀的老人。父亲的养生秘诀诸多;其中之一就是经常梳头;除了额头两鬓间有些许白发;其余都还是黑的。这点他又不如父亲;头发已全白了;现在只能用染发剂;隔段时间就要染一回;也够烦人的。有时他顾不上染;露出半截白茬子;倒是比父亲的花白头发看上去还要剌眼。父亲说他年纪轻轻的弄成这样;真是倒过来了。他哪敢说出实话?以前还不信“一夜愁白少年头”的说法;现在倒是以自身亲历验证了。
此时父亲已知道他进来;也没回头;自顾着穿戴打理。父亲着了件灰呢大衣;很有几分领导的派头。只是他一直没当上领导;到退休前才勉强靠上一个副处级的待遇。但孙德明还是把父亲当作自己的偶像;不论是模样还是能耐;他都赶不上父亲一丫。父亲自己也这么认为;本指望他这个儿子比他强;让孙家得以发旺;他却事事不如人意。孙德明遗传了母亲的小个子;还承接了他妈的胆小怕事。这也罢了;可他读书也不行;最后只能去当兵;本想他在部队磨练几年;能提拔提拨;可他又不是那块料;后来转业到了工厂;也是个只会埋头做事的老实坨;最后竟然被弄得下了岗;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在人前人后都没有颜面;根本不想提他这个儿子。倒是琳琳比他有出息;已经当上部门经理了。老头子有时就叹息;这儿子姑娘要调换一下该有多好。
“老头;要出门呀;”他打了声招呼。
“是呀;”父亲头也不回地答道;“没福气享儿子的福;只有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