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3期-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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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顺以前跟他在一个厂里;下岗后贩了一段时间的服装;赚了些钱;曾鼓捣孙德明跟他一起做生意;孙德明胆子小;没敢去。过段时间吴顺看养猪赚钱;又把赚来的钱全投到养猪;结果一场猪瘟全赔了进去;从此吴顺就像萎缩了的茄子;一直打不起精神。近半年;才搞起了福利彩票。孙德明每次到锦绣豪园来;就会在他这聊一会;顺便买上十元的福彩;也是照顾一下吴顺的生意;没指望中什么奖。买的时间长了;倒是成了一件事;他不记得;吴顺就会提醒他买。
“买了总是机会;说不到哪天真中了个什么;你就不用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地被人使唤了。”吴顺总想勾他上瘾。
他听了只是笑笑;知道不过是让他心里舒服。那中奖率可是几十万分之一;据说都是运气;他的运气一直不咋地;那朵祥云怎会落到他的头上?但买了也是让心里有点平衡;那奖票揣在衣兜里;也像有了一份底气;好像真揣着十万八万似的。机会不管有多少;总比没有要好。特别是走进锦绣豪园这样的地方。
他在吴顺这里抽完了一根烟;还不见向滑子的踪影。吴顺便催他买奖票。他掏出十元钱;报了一个号码;老吴说你真把儿子的生日报到底了?他笑而不答。老吴没再说什么;飞快地按了号;然后把奖票交给他说:“下个星期三开奖;记着呐。”
他不想再等向滑子了;把烟屁股捻灭;又背起工具包往前走。锦绣豪园门口有两个保安正忙着铲雪。保安都认识他;挥挥手示意放行。
里面一派银装素裹;高的树木;低的灌木都像被浇上了一层鲜奶冰淇淋;美得像童话中的仙境。有几位正拿着数码相机在雪地里摆姿势拍照。看到他过来;便招呼:“孙师傅;来帮忙照张合影。”他接过相机;对准欢呼“茄子”的几位按了几下快门。对方要他来两张;他笑着摆了摆手;就径直走到23栋;按了两下301的门铃。
里面传出一个略带鼻音的女声:“谁呀?”
他答一句:“我姓孙;老板要我来修你家的纱门……”还未说完;只听哐的一声;门开了。他上了楼;看301的门虚掩着;他还是敲了两下。
“进来吧。”女人在里面叫道。
屋里开着空调;热气直往外冒;他赶紧关上了门。一下瞥见衣钩上挂着件土黄色西服;想那女人可能就是……
“怎不进来呢?”女人又在叫。
“有鞋套吗?”他望着光洁的木地板不敢伸脚。
“在鞋柜上放着呢;自己拿吧。”女人应道。
他环视了一下;见玄关左边的鞋柜上摆着一个用过的果篮;里面放着几枝干花和结成球状的蓝色鞋套。
“纱门在哪里?”他嗡声嗡气地问。
女人在卧室里懒懒地答:“就在这;你进来吧。”
他走到卧室门口;见女人穿着丝棉睡衣斜躺在零乱的被褥上;黄褐色的卷发蓬蓬地纷披下来;几乎把一张轮廓精致的脸遮了半边;眼神散淡着;气色白中带黄;显出几分病态的憔悴。他怔了怔;觉得女人的模样有几分熟;那眉眼间的神态;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太熟悉不过了。他怔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你是丽娜?”
“你是……”
“我以前是新华工具厂的……”
“哦……你就是我家老爷子让介绍做事的那位呀;一说就想起来了;上过光荣榜的;以前进厂就看到你的照片。”丽娜露出一丝微笑;但马上又收住了;她似乎并不想联系与父亲有关的任何事。
“你怎么也住到这里?”
她迟疑了一下说:“老黄帮我买的房。”
孙德明听得一愣;这房子是她自己买的?记得这家刚入住时;黄老板曾叫他来换过一次纱窗;说装修时灰尘太大;也不好清洗;就把纱面全换了。当时他以为是老板新买的房子。进门时瞧见黄老板的衣服;心里还在诧异;不相信怕老婆的黄老板真会如此潇洒。现在才知道;黄老板住的是丽娜的房子。
丽娜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轻轻一笑说:“奇怪是不是?”
孙德明不好回答;转过话题问:“再不去深圳了?”
丽娜叹口气说:“父母都老了;身体又不好;这里的朋友也都劝我回来。”看孙德明还站在门口;扬了扬手说:“我感冒了;你就担待点吧。”
他腼腆着脸走进去;随口问道:“病了怎没个人招呼呢?”
丽娜没吭声。他一下觉出唐突;丽娜还是单身;说这话不是让人难堪?便缄了口。开始察看卧室对着阳台的那个纱门。纱门的四个边角都断了;由于拉扯过大;边框的纱已被撕开半尺长的口子;便说:“到现在还不会拉纱门嘛;损成这样?”
丽娜苦笑了一下:“也不会笨到这地步吧;撞的。”
他怔了一下;其实也感觉这不是拉坏的;而是重力所致。无疑是一个男人干的。是谁呢?平时他最不爱管别人的八卦故事;嘴巴又紧;也是因为这个;黄老板才两次叫他来修理。他也是唯一知道黄老板与丽娜有关系的人。黄老板半年前去过两趟深圳;随后丽娜就从深圳回来了。难道丽娜是因为黄老板回来的?他一时无法判断丽娜话里的真实性;但从常理上分析;不是关系密切;是不可能随便进入一个女人的家并为她打理的。或许这个房里并不是丽娜自己买的;而是为了掩人耳目?或许她是因为与黄老板有了裂痕才这样说?但不管怎样;仅仅半年的工夫就出了问题;总是让人感到费解。
他取下纱门;从工具包里取出边角进行更换;边角是定做的;与原装的还是不甚匹配;损坏了好几个;才勉强装了上去。丽娜歪着头在一边看着;冷不丁来一句:“这玩艺也像男女搭配;表面上看可以;一接拢就别别扭扭;疙疙瘩瘩的;搞不好。”
他听得新奇;笑了笑;却不好说什么。
丽娜没再作声;从床头柜上抽出一根香烟;点燃抽了两口;一下咳嗽起来。
“病了就不要吸烟嘛。”他制止道。
丽娜怔了一下;随后还是放下了烟;她扫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孙德明;忽地说了句:“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会疼女人的男人。”
他听得一愣;不禁问:“哪点看得出?”
丽娜莞尔一笑:“直觉。”
他又一呆;从未被人如此评价过;跟胖眯那样的粗女人厮磨;他的感官也迟钝了。但他多少知道一点丽娜的性格;直来直去;不会特意地讨好别人。只是他这种老实男人觉得突兀;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他有些不好意思;脸腾地一下红了;赶快低下头去。
此后一直默默地做事。丽娜似乎有心事;他也不是爱搭讪的人。修好后背起包准备告辞;少不了说几句注意休息的话。丽娜笑着答应。到要出门时;忽然背后来一句:“别告诉我老爷子呐。”
他答应着出门。扶着楼梯把手;又转过脸对着那门发呆。她病了;身边又没个人;看情形像是没吃过东西的;就这么躺着也不是事。他想进去再说一声;给她带什么吃的或者买些药;一时又犹豫不决。人家刚表扬一句;就献起殷勤来了;不会让她产生反感?但心里又放不下;毕竟夹着老厂长这层关系。正在楼梯的转角踟蹰着;就听见楼下响起脚步声;随后便上来一个穿皮茄克的男人;与他擦身而过后;就走到301门口停住了。察觉他站着;又转头瞟了一眼。他像被人窥见了内心;脸一红;做贼似的往下溜。随后便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他的心突突直跳;第一次目睹男女间的隐秘;他感到很不自在。尤其是丽娜;变得太陌生;简直有点不可理喻了。刚才他还在想黄老板的不是;现在又多了这个男人;情况就复杂了。难道是丽娜水性扬花;把黄老板甩了?不禁又替老厂长担忧;心里半天不是滋味。走到楼下;看一楼的陈太婆正伸着脖子在往楼上张望。
“陈太婆;看你家的纱窗黑了;不换换?”他打着招呼。
陈太婆歪了歪头:“哪那么多钱换;洗洗再说。”
陈太婆没理会他的心思;神神秘秘地凑到跟前问:“刚才是不是看到一个男的进了301的屋?”
孙德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陈太婆歪了歪嘴巴:“这女的可不得了;听说在深圳跟了好几个男人;先来的男人也是在那边跟她好上的;没离婚;就这么皮拌(拖拍)着。现在又来了这位。前天那屋里闹得轰轰直响;像是打起来了。”
孙德明本不喜欢谈论别人的家事;但对丽娜;他有一种探究她的欲望;不由问:“这房子是谁买的呢?”
陈太婆压低声音说:“听物业的说房主是女人的名字;我就奇怪女的这么大方;长得也不丑;怎不结个婚呢?就这样荡来荡去的;我要有个这样的姑娘;不早就气死了。……”
他有些听不下去;正要抽身;见向滑子正探头探脑往门栋里瞧;两人一对眼;向滑子便叫:“老孙;你让我好找!”
三
孙德明领着向滑子转了几个小区;到下午四点;向滑子就溜了。他手上的活没干完;还得忙着。将近六点;他才把那家被雪压垮的天窗整好。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想着还要去买菜;又往菜市场赶去。
离下个月发饷还有十来天;手头上只剩五百来块;给儿子预备两百元的费用;每天就只有二十几元的生活标准。所以不敢再要胖眯去买菜;那苕婆娘买菜没个数;也不知道还价。他有时忙晚了没时间;要胖眯去买;说好了买些什么;连肉的几斤几两都写得一清二楚;到时胖眯还是傻头傻脑地出岔子;不是东西买错了;就是价钱买贵了;昨天居然让人家混了张假钱回来;把他气得晚饭都没吃上几口。
胖眯以前跟他在一个车间;那时他刚从部队转业;也没谈过恋爱。年青时的胖眯还不像现在的样子;虽说胖;但那时身上的肉是紧实的;像水蜜桃似的饱含水分。夏天里胖眯就爱穿一件府绸花裙子;一头浓密的头发;小眼睛;淡眉毛;皮肤白嫩嫩的;配上红红的厚嘴唇;还真有几分看相。但他没想过胖眯;他还是喜欢长得清秀一点的姑娘;就像电影明星李秀明那样的。而且胖眯活也干得不好;经常出错;老挨车间主任的训。他有时看不过;就帮了胖眯两次;把她手头没干完的活做完了。胖眯笨;对踏实能干的孙德明早有好感;经常找孙德明聊聊天;送点零食什么的;只是孙德明对她无动于衷;让人家亲近不得。现在孙德明在紧要的时候帮她;胖眯就以为孙德明对她有了意思。如此这般;心里那颗萌发的嫩芽就像被高效肥料催生了似的;一下子勃发开来;有点势不可挡了。胖眯迷起人来也是一根筋;不论白天晚上都在他眼前晃悠;把孙德明当成达式常第二。其实他哪有达式常那么英俊呢?虽说五官还算整齐;但脸庞瘦削;身子骨也不挺拔;还不到一米七;为此他很有几分自卑。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胖眯一门心思地追他;根本不管人家怎么笑话。加上他也不是个主动型的人;又一直为自己的身高自惭形秽;有一个姑娘这么爱自己;无疑提高了他的自信心。何况他也喜欢胖眯的大胆;敢于主动追求。这也是他的短处。一来二去;加上周围同事的凑合;两人就谈上了。直到结婚生子;他才知道自己当初的糊涂。胖眯啥也不会做;生了儿子连包被都不会裹;又没有奶水。天寒地冻的深夜;他总要三番五次起来煮牛奶;换尿布;胖眯却睡得跟死猪似的;喊都喊不醒。过完月子;孙德明瘦成皮包骨头;人也更显得小样。那胖眯却像吹气球似的鼓胀起来;直往横里长。夫妻俩走在一起;孙德明倒像比胖眯还矮了半个头似的。其实孙德明比一米六五的胖眯还高过两公分;只是弯腰干活的时候多;总佝着背;时间长了;还真像虾米似的缩短了。
孙德明到菜市场时正赶上打烊;下雪天菜贩子都慌着回去;就把收尾一些菜便宜出手。他买了白菜;青椒;豆腐;半条胖头鱼;还割了半斤肉;满满一塑料袋的东西;还不到二十元。闻着鱼腥和青菜的混杂香味;想着热气腾腾的鱼头火锅;馋水就直往外冒。胖眯可能做好了饭;只等着他回去弄菜呢。那婆娘可是饿不得的。心里急火火想早点到家;脚下却快不了;稍不留心就一个趔趄;跌着了可没钱看病;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前行。
走到自家附近的那条巷子;老远就听到胖眯的骂声。到了近前;见胖眯和大文媳妇已在宿舍前的雪地上扭成一团;几个邻居扯的扯;拉的拉;还有些隔着窗户在看热闹。大文媳妇一见孙德明;就冲到他面前叫:“老孙;你家胖子打牌输了;耍赖不给钱;你看什么办吧。”
孙德明听得血往脑门冲;朝着胖眯狠狠瞪了一眼;想骂一句;还是咽下口水忍住了。胖眯在一小区里做清洁;每月只有六百元的工资;却大手大脚地花钱;还爱打点小牌;输了就找他要。后来他卡着不给;还收缴了四百元;说是给儿子存学费。胖眯就不敢不给。每月二百元零花;总是不到一个月就亏空了;胖眯就不敢再打牌;要打也是偶尔玩玩两分一局的;半天也输不上十元钱。现在听大文媳妇机关枪似地炸了一通;才知道胖眯今天又经不住诱惑;被人家叫去玩起了五角的赖子翻。输光了零花钱不说;还欠了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