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3期-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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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荷叶罗裙一色裁”之采莲少女;更是眷恋其间;若非那一曲曲泼珠泻玉之江南小调;谁能分清哪是荷花哪是人!随着清丽歌声愈飘愈远;世上也便有了品目繁多之莲子羹!
及至秋满湖塘;荷又给我们“留得残荷听雨声”之清响;和无与伦比之实惠:蓝缎般碧波上;疏散着赭褐枯叶;黑絮似沃泥里;静卧着乳白玉管。正诱人体味古人诗境;又催人品尝藕实美味!每想起荷之种种优点、样样好处;我便情不自禁地画起荷来;题起荷来!
责任编辑易 山
小金冲植物二题 作者:吕永超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长江文艺》
八角刺
小金冲果园的八角刺长了上百年;但并不丑陋。对着它;我时常想象一幅这样的场景——乐队指挥头扎碧绿八角巾;其舞台位置背向观众的身影在一种内敛的激情中曲折成一个音符;顶端扩大并具有3个大而尖硬刺齿;是一小处五线谱标示的调性符号。二胡——杆茎的二胡在它叶面底下。贫瘠土地深处根系的幽魂;宛如乐队中首席琵琶;低俯下身演奏出的乐曲音色柔韧。从撕开的音符中渗漏出的水分;可以酿酒;可以醉人;可以醒世;也可洗心。这是否是中国风格的民乐协奏曲《八角刺》;是《八角刺》开始部分的一段华彩?
可惜;民乐典章中没有八角刺;但丝毫不影响我用这样的形象来比喻八角刺。八角刺用它的沉稳、坚韧;搭乘时光的流速;在阳光、雨水、草丛的山坡地头去完成属于自己的四季。
记忆中有两件事与八角刺有关。
小金冲吕姓高祖在靠近胡姓的一山岗上安睡了几百年。那山岗原来就是吕姓自留山;高祖完成了他手头上所有的事情;就与八角刺为伴;把这里作为恒久的居所。山岗因此更显美丽而温暖。每年清明节;吕姓子子孙孙;都要前往山岗;站在八角刺边沿看血红的夕阳;让一天最后的辉煌从身上慢慢滑落。
然而;胡姓一大户相中了高祖的安居之所。曲里拐弯胡诌他家儿子被坟沟的八角刺刺伤;扬言吕姓后人要么迁移祖坟;要么滚八角刺。
这山冈是小金冲人根脉所在;是小金冲吕姓子孙的精神家园。生活在清朝中期的长辈们扬起粗壮的胳膊手臂;响亮地回答:头可断;血可流;高祖坟墓不可移!但是;吕姓后人在几十年以前已经迁徙到小金冲;这山岗划归胡姓管辖。恶龙难缠地头蛇。为了避免械斗;我的长辈作出了残酷选择:滚八角刺!
那是一个烈日当空的正午。在祖坟下的山坳平地上;我的长辈赤裸裸不着一线;被捆束在八角刺里面;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倒地打滚;一圈;两圈……胡姓头人则坐在一旁;冷笑;吸着一根水烟观看。围观的妇人吓得浑身筛糠;有的还哭出声。面对撕裂痂壳般钻心的疼痛;他毅然决然地滚了八圈;维护了尊严。他一直盯视着胡姓头人;森严的目光如八角刺;锥着胡姓头人。胡姓头人骇怕之极的声音是没有声音;张着大嘴;支棱着耳朵;跌跌撞撞地退却了。我可敬的长辈浑身鲜血淋漓;扎满了尖利的八角刺。乡人抬他回家;用银针一根根从他身上剜刺;整整剜了一夜……
我的高祖依然睡在那儿;陪伴他的八角刺不管是整齐的;还是散乱的;每一根枝条都尽可能地向上生长;姿势完全不同。即便是生命终止了;它的状态却不会终止;枝干屹立不倒;站立着的死亡凝固了一段时光;展示着曾经发生的壮烈事情;令人震撼。
新世纪的月光像水一样泼洒下来;照耀着秋后的小金冲果园。桃李下架上市后;果园变成了公园。园门敞开;这里有永远的约会。哪个女娃不怀春;哪个后生不钟情?同是姓吕的一男一女;撇开父母的视线;也在这里演绎山盟海誓。顿时;小金冲炸开了锅。按照族规;这种行为要滚八角刺。但是;女娃和后生性情刚烈;非他不嫁;非她不娶。女娃被父母反锁在房间;以泪洗面;后生被父母用八角刺抽打小腿之后;不是去抚摸灼痛的伤痕;而是昂起倔强的头;大声地反叛:我们恋爱;上不违法下不失礼;有什么过错?
族中长者在鞋帮上磕下旱烟枪中烟屎;没有任何表情地回答:看在女娃高祖是当年滚八角刺的英雄;才给时间你们悔过。可是;你们错就错在还不认识过错;不滚八角刺你不知道什么叫小金冲族规!
祠堂大殿里铺上了八角刺;只等祭拜祖宗仪式结束;后生就要被人推倒在八角刺上;接受最严厉的惩罚。
女娃的父亲没有他太公的血性;生性胆小;不敢看那场景;竟然在生产队一间破旧的碾子房里;拿着《圣经》唱道:“不计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他要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
女娃母亲不信那一套;从祠堂闪身溜回家;故意打开房门的铁锁。让女娃逃了出去。女娃一路跌跌撞撞;去了乡政府……
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婚后的第三天;他俩再去了趟小金冲果园;在当初彼此献出初吻的八角刺篱笆下;寻找一株躯干粗壮的八角刺;把两人的名字刻上去。
鱼腥草
这是小金冲最劣等的一块田地;靠近水库坝底;终年潮湿;种什么庄稼都歉收。但是;正是这块田地;吕三爹拄着锄头把子;眼里喷火;与嫡亲侄子狗蛋对骂。吕三爹把锄头把子敲得当当响;他的话也响当当;这地老子种了四五年;现在说给你就给你?除非你有胆子把俺卵子给骟了!
一位长辈用自己的隐私与下辈人赌咒;在小金冲是“封顶”的语言。村里调解、左邻右舍的好话都无济于事。
事情很简单。前几年;狗蛋和小金冲其他年轻人一样;背着行囊;远赴东莞、广州、北京打工;把这块地无偿送给吕三爹耕种;还签了一份为期八年的协议。如今;狗蛋反悔了;想收回这块地。吕三爹死活不同意;他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得把这块地种到第八个年头;协议就是这么写的。狗蛋寸步不让;说愿意承担全部违约责任;每年额外补助三百元零花钱。按说;这样的条件对得起良心;但是吕三爹就是牛;固执溢于言表。说着说着;就蹲下来;摸着这块地上种的鱼腥草;潸然泪下。吕三爹说;他这辈子只为一个人流泪;就是他过世的母亲。再就是这次了。他抠起一把泥土;紧握松开;松开又紧握;仿佛抓着老母亲的双手。
吕三爹这个举动;给我强烈的震撼。我突然明白了跟我在城里居住了十年的老父老母;为什么他们非要离开城市离开儿子返回老家;坚守属于自己的两亩田地。他们春插稻禾、冬播小麦;周而复始;没有半点怨言。父母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不缺钱花、不少衣穿;就怕天天见不到土地。在城市里;我曾托人寻找了一块边坡;慰藉他们的心灵。父亲摇头叹气说;这不是俺的地。俺地的籍贯是小金冲;俺地的田坎上、疏林下长着不起眼的鱼腥草;俺的地是俺的本钱;是俺的手艺;知俺冷热。实际上;吕三爹如此不舍那块地;其想法和我父母完全一致。
吕三爹握着泥土直挺挺地站着;狗蛋也是。有人递上香烟;想缓和一下气氛。吕三爹没抽;夹在耳跟上;或许是说话太多;他的嘴唇干裂;狗蛋叼着香烟;从背后裤袋里抽出一瓶矿泉水。他扭开瓶盖;说;三爹;你老喝一口?吕三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接过去就喝起来。狗蛋把香烟弹在地上;又说;三爹;这是鱼腥草水;降火。围观的人一阵哄笑。吕三爹似乎明白了什么;呸地一声;满口水扇面一样喷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狗蛋抹了抹脸上水沫;说三爹;莫怪侄儿不客气了;咱们法庭上见。
吕三爹把矿泉水瓶扔向八丈远;冲着狗蛋背影怒骂;你这个不孝的狗东西;你去告吧!老子就是不给你地;看法官把老子吃了?
秋天的太阳不冷不热地照着。吕三爹种植的鱼腥草;温暖地匍匐在狗蛋那块地上;心形的叶边没有芒刺;不染指外来之物。地下茎横走;有节。清廉的叶子沐浴和风雨露;吸纳天地之气;酿造养分输送给自己的母体。圆融的主茎直立向上;接受八面来风。烈日下不萎黄;晨露里不浅褪。白色小花;漂亮;纯净;孤寂。老人挪动身子;慢慢地、轻轻地抚摸着鱼腥草;抚摸着土地……
狗蛋这块地吕三爹摸爬滚打两年;才摸清它的脾性;才有这碧绿的鱼腥草茁壮成长。一个农民对土地的依恋;就是在朝夕相处中产生的。这种感情一旦形成;就直接与耕者的血液融为一体。土地成为他们的依靠;他们的根;他们的温暖之源。
在乡村;其实许多纠纷;都源于温暖的缺失。缺失温暖;就觉得像是母亲永远地离开自己。吕三爹曾因为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而老泪纵横;土地也是他的母亲;狗蛋让他失去温暖;他当然毫无顾忌地再次掩面而泣。
吕三爹蹲下身;把手尽量放慢、放轻去抚摸鱼腥草、抚摸土地;温暖火一样从心底往上升腾……
责任编辑胡 翔
半夏万颗红 作者:奉荣梅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长江文艺》
身在异乡的道州人聚会时;常有诙谐的人爱开个玩笑作见面礼;作古正经地要求在座的老乡们张开嘴巴;说是要比一比、检查一下牙齿;看看是否有“瓜子牙”;这是道州人的防伪标志呢。老乡们露出有些许豁口的门牙;都畅怀地打着“哈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情绪马上就被点燃了。
道州人;都好嗑红瓜子;就像长沙人和湘潭人嚼不离口的槟榔一样;但绝对比他们嗑得斯文和雅致一些。道州红瓜子;比市面流行的黑西瓜子个儿小;不用烘烤或炒制;洗晒干了;就可以生吃。它是道州人逢年过节和红白喜事的一个主要道具;宾客一进堂屋;女主人就用粗瓷小碗、或碟盘;从瓮缸或瓦罐里;舀一两碟碗;响亮地招呼客人;嗑红瓜子啊!瓜子盛得深和浅;是大方与小气的衡量标准;而瓜子的色泽和饱满成色;则是家境殷实与窘迫的一面镜子。
道州女人嗑红瓜子的姿势最是好看。拇指和食指轻拈;自然就翘成了兰花指;朱唇微启;露出一半玉牙;瓜子垂直搁在上下两门牙间;细致地咬了瓜子尖尖的头;一个不过几毫米的小瓜子;就被牙齿轻重适度地咬了三五下;恰倒好处地停在瓜子的一半处;门牙分别把瓜壳上下一掰开;把瓜仁轻咬。而那瓜子壳很完整地出现在手掌上;没被涎水润湿一点;瓜子壳在瓜子中央上下张开一小口;就像一个个展翅的小蜜蜂一般;只一会工夫;桌子上就摆满了这好看的“小蜜蜂”。为了吃到这么小的一个瓜仁;有这么烦琐精细的程序;还要这么些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技巧;外地的客人看得心生叹服;也望而生畏。
性急的道州男人嗑起红瓜子来;就没那么讲究了。他们直接用两个大门牙把瓜子嗑成两半;或者索性把瓜子整个地往嘴巴一扔;三下五除二;瓜壳被一分为二;在舌头和牙齿的密切配合下;吐出来的就是两瓣完整的瓜壳;他们就像一台专业嗑瓜子的机器;既有速度;又有质量;瓜子不断从左边丢进去;飞快地就从右边陆续吐出壳来。
而小孩子嗑瓜子;就叫“冲糠”。小手抓一把瓜子直接往小嘴巴里一塞;一顿乱嚼;瓜壳瓜肉都被嚼得稀巴烂;像一包米糠一样;只嚼得一点瓜仁的味道;就一口吐了出来。最后觉得不过瘾时;就缠着爸爸妈妈帮忙;把瓜子嗑成“小蜜蜂”的样子;他自己把瓜仁扯出来吃;然后;再把玩这些“小蜜蜂”;或者把它们想象成直升飞机、战斗机的模样;那张桌子就是停机坪;在上面演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外地客人;在好客的主人不尽的客套里;只好也像孩子一样;拿起一把瓜子放在口里;慢慢“冲糠”了。
而老辈人;那一口“瓜子牙”;到了这个年代就会退休了;那张牙齿零落的嘴巴;磨损了几十年;与瓜子战斗了几十年后;只得举起了白旗。但他们这时候;会义不容辞地站出来做客人和孩子的“顾问”了:这样“冲糠”地嗑红瓜子;浪费呢;也吃不出味道;还会得病的;得痨病呢!从前有一个村子里有个发财的人;就是这样嗑瓜子;把口水都吐干了;差点就病死了……这个故事流传很久远了;大概是说;有个富家子;嗑瓜子上了瘾;除了上床睡觉以外;红瓜子不离口;嗑出的瓜子壳用麻袋都装了半个房间。可是;他越来越干瘦;后来发展到除了瓜子;别的饮食都不沾。家里请了很多医生;熬的中药渣都堆了半屋子;也治不好。最后;遇到了一位高人;要他家把他嗑的瓜子壳;以水煎熬;把汤喝了;才痊愈;说是嗑瓜子时连皮吞进去吐出时;把人的津液和元气都带走了。
这个故事;不知道是否本地土产;后来我读书时;似乎读到过;是在别的地方也流传了这样的故事。但是;道州人说这故事;一是用来提醒后辈;吃瓜子要注意卫生和健康;另一方面还是用来吓唬孩子的。毕竟;在那个不富裕的年代里;红瓜子是奢侈品;待客用的;在小孩子多的家庭;一盘瓜子一摆上桌;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