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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征服者-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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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伦心口一堵,想到此前好友因为他而活得那么辛苦,气恼更甚。忽然一只小手自后拉他衣角,回过头看到提摩西,正用一双水意未散的大眼望着他,满脸认真。
  「将军,相信伊……恺撒陛下吧。他懂医术的,以前还给我看过呢。」
  艾伦不由怔住,惊讶地看向文森特:「你懂医术?」
  文森特没有应声,这时医师之中也有人接话。
  「懂的懂的,之前救治陛下的药方也是他给出来的。」
  「不错,确实是恺撒陛下解的毒。」
  ……
  艾伦低头沉吟一阵,终于咬咬牙,凌厉地盯紧了文森特:「好。就由你来照顾陛下。若你照顾不好,我一定唯你是问。」
  撂下这一句,他率先迈出寝宫。他倒要看看,文森特究竟有何能耐,是否真能将好友从身到心全部治愈。如若不行,那么他再不会抱一丝期待,到时不论要他使出何种手段,都势必要将这个人从好友身边赶走。
  艾伦先行离开后,剩下众人也纷纷向文森特作揖告辞。最后离开的是提摩西,他注视了文森特半晌,嘴唇动动,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没用,何况这世上能凭三言两语就对文森特产生影响的,也只有当今皇帝一人。
  所有人都离开了,文森特仍旧靠在墙壁,凝眸望着躺在床里纹丝不动的人,就这么静静望着,许久。
  ※   ※   ※   ※
  (热——)
  克劳狄呆呆望着身边景象,一片火红,空气也被热度蒸腾,万物都在模糊。他低下头,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这些红色的液体是什么?岩浆?好烫……我是不是要被熔化了?)
  他张大嘴,用力呼吸,然而吸进肺里的都是滚烫烟尘,哪儿还有空气?
  (这么热……我还没死吗?)
  恍惚间,将他紧紧围困的赤红岩浆离他的视线越来越远,那噬人的热度也在渐渐远离。他在一点一点往上浮,直到脚跟也彻底离开岩浆的包围。
  他却还在浮,仿佛飘在空中。
  (呃?我在飞?谁拉着我?)
  他把头垂得更低。看到了,此刻在他胸前,环着一双修长的手臂。是这双手,带他离开火海,带他飞翔。
  (谁的手?好凉。真舒服……)
  「唔——」
  一声痛苦与舒适参半的低吟,自皇寝的大床上隐约发出。
  无意识中,克劳狄的身子向后偎去,想要紧贴着背后那奇异而宽广的冰凉。
  (嗯?这面墙软软的,还在一下下起伏,这是……人?!)
  阖紧已久的眼帘乍然睁开。熟悉的墙,熟悉的壁画,还有熟悉的床,一个接一个跳进他逐渐集焦的眼中。
  (终于,醒过来了吗?)
  他轻轻叹了声,多日懵懂的大脑这才稍稍恢复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意识。总算回到现实,他才发觉由于保持蜷缩的姿势太久,两脚有些发麻。他动动身,想把这折磨人的睡姿调整一下,却吃惊地发现,他动不了,有什么东西将他牢牢箍住。
  错愕地垂下头,一双与梦中一模一样的臂膀呈现在他眼底。他又是一惊,连忙向后望去。
  第一个射入他眼膜的,就是一对无比深邃的瞳孔,恍惚之中他看不清这双瞳孔里写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这副瞳孔的颜色……
  可怕的颜色!
  猝然被刺的情景猛地涌回脑海。他记得,当他没被痛楚夺去意识之前,最后定格在他眼中的,就是一对仇怨深重令人心惊的,深灰色瞳孔。
  「你?!」
  他禁不住惊呼出声,然而刚吐出一个字,久未开启的唇便被重新封锁。有一种已不能再熟悉的清冷滋味跟着溜进嘴里,仿佛有意般地,一寸一寸滋润着他早已烧得干燥欲裂的口腔。
  他这才真的清醒,第一反应就想挥拳把对方赶走,可惜手臂刚抬起,就立即不争气地软趴趴垂落。
  高烧尚未痊愈,哪里还有揍人的力气?
  他火冒三丈,拼死用眼神攻击那个正把他的嘴当美味品尝的人。
  见他终于恢复意识,文森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火热的唇。虽然因为发烧的影响,导致热度有些惊人,不过,软软甜甜的触感还是没变。还是他所最钟爱的,这副嘴唇。
  说话的工具一被释放,克劳狄立刻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下、去。」
  「不。」文森特的拒绝毫不拖泥带水,双臂一收,就将他的身体扳过来正对自己,手指在他因为高烧而泛红的脸颊上掐掐,轻柔地问,「还有哪儿不舒服?」
  克劳狄怒目圆睁:「浑身都不舒服。」
  「喔?」文森特淡笑,「需要我怎么做?」
  克劳狄再度咬牙:「滚。」
  「滚?」文森特故作讶异地挑眉,「你想看杂耍?」
  几乎气结,克劳狄愤极低吼:「你给我滚!」然而方一提劲,他的胸口又是一阵窒闷,咳嗽不止。
  文森特脸上的玩味即刻收起,手心轻拍他后背,慎重地说:「不要动气,你才刚好转。」
  痛苦的双眉紧紧纠结,克劳狄无力低咒:「别碰我。」 
  回应他的,却是一副柔软的唇,贴在了他滚烫的前额。
  文森特悠悠道:「你觉得我脏,是吗?但是,自从与你相遇后,我再没碰过任何人。」
  手底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即一声沉闷的斥驳飘来:「撒谎。」
  「从未骗过你。」 
  心有点痛,文森特万般无奈地闭上双眼,将身前人箍得更紧。
  「别再折磨我了好吗?你,已经毁了我。」原本磁性的嗓音,此刻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与浓浓的伤痛。
  这般的语气,闻所未闻。这般的话语,更加闻所未闻。
  克劳狄不由怔住:「你说……我?」
  「是。彻底毁了。我再也不配是我,不配做路维尔莱的『文森特』……」 
  「?」克劳狄大惑不已。
  从未见过这样的文森特,而且,这实在不像谎言……
  克劳狄轻咬下唇,无言以对。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文森特睁开眼认真地看着他:「那天刺杀你的人,你看到了他的眼睛,对吗?」
  「……嗯。」
  「所以,你大概也能猜出他的身份,对不对?」
  「我……」克劳狄语塞。心中的预感很模糊,却异常不安。他突然有些害怕听到对方将要说的话。
  然而文森特已决定将所有事的始终坦诚到底。瞒了这么久,也伤了两人这么久,够了。他真的很累了。
  「你没有看错。他是……」他停住,手心紧攥成拳,指甲嵌入皮肉,带来一丝自我惩罚般的疼痛,「我的族人。」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见他的承认时,克劳狄还是禁不住一惊。缓缓地,垂下阴郁的眼帘。
  「你不是说,你们全族都已经……」 
  「我不知道。」文森特的神情也微带困惑,只是依然沉痛不减,曾经闪亮的瞳孔,也明显地黯淡了,「我也曾以为只剩下了我一个,没想到……」
  「他为什么那么恨我?」克劳狄置疑地问。
  一模一样色泽的眼睛,此时的是如此友善,而那天的,却仿佛恨不能将他活生生剥皮抽骨生吞下肚,煞是阴毒可怖。
  文森特目光一滞,在即将说到关键时,他却本能地产生了一丝犹豫。
  然而,已经走到这个地步,若前进,或许还有一丝微薄的希冀;而后退,则是真真正正的万劫不复。
  只有一搏。
  回望着那双凝视的蓝眸,他幽幽问道:「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要杀尽阿利斯一家吗?」
  「嗯。」
  「还有布兰德主教,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他下毒手。」
  「不错。」
  文森特的眼睫开始颤动,随着回想,那一夜血光四射的可怕记忆,再次翻江倒海向他袭来。
  多说无益,只能尽量轻描淡写。
  「十七年前,阿利斯率领三万军团,围剿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只有数千人的路维尔莱民族。他的指令就是,一个活口不留。」
  克劳狄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
  阿利斯是皇家近卫军卫队长,何以千里迢迢率领大军去剿灭一个只有数千人的民族?
  「有人向当时在位的罗马皇帝告称,路维尔莱是个极其强悍危险的民族,若不除尽,将来势必影响他的皇位,影响罗马。更甚者,毁灭罗马。」
  「谁?造这种谣?」克劳狄到底直率,一听见这荒唐事不由愤慨地磨起牙,全忘了之前还在与对方闹别扭。
  「一个元老。早已病死。」
  「皇帝呢?就那么信了?」
  文森特冷笑:「皇帝愚昧。当时他并不全信,便请罗马城中较有盛名的一位圣职人员进行占卜。占卜结果,路维尔莱呈现凶象,确实会惹来灾祸。就这样,一个原本与世无争的民族,一夜之间全灭。」
  克劳狄蹙眉细想了一番,迟疑地问:「那个圣职人员,难道是……」
  「不错。」文森特颔首,目光骤现阴鸷,「就是布兰德大主教。」
  克劳狄不禁叹息:「唉,他怎么这么胡涂?」
  文森特冷哼:「一时胡涂,就毁了一个民族。我没想过杀他,他偏来招惹我。」
  「你没想过?阿利斯一家不就是你杀死的吗?」克劳狄的目光又狐疑起来。
  双眸无端一闪,文森特敛起隐涩的眉:「……他们逼我。」 
  「怎么逼?」
  「……不要问了。」
  深埋的回忆挖掘到这里,已经够了。再翻下去,不过是徒增烦扰。
  他倾身,在对方眉心印下一吻,诚挚低语:「总之,我绝没有骗你。杀死他们不是我的本意。在那之前,我也从没主动杀过人。」
  「主动?」
  对于这样温和的吻,克劳狄全没想起推拒。他眼睛一眨,听出一些后话:「就是说,被动杀过人?」
  「不错。我得自保。」
  「自保?」
  克劳狄盯着他半晌,目光仍旧狐疑。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才想到,那时文森特不过是个不满十六的少年,加之如此外貌……记起提摩西曾遭的待遇,于是把升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话题涉及敏感,不提为妙。 
  他沉思一会,又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皇宫档案没有记载?」
  「怕为后人不齿。」文森特揣测,「大概只有历代皇帝知道。即使元老也没亲眼见过路维尔莱人的模样。而卡德一见到我,就猜出了我的身份。」
  「他居然能不杀你?」 
  「他沉迷格斗,哪能舍得杀我。」
  「可阿利斯不是见过你们……」
  「来到罗马,我自然要改装。如果一开始就被认出来,怎能活到现在?」文森特淡淡道。
  克劳狄把方才听到的讯息在脑子里好好整理一番,蓦然,他省觉过来,惊异地说:「这么说罗马是你的仇敌?你……你怎么……」
  这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文森特叹息:「我从未打算为了仇恨而活。」瞳孔中雾气开始弥漫,俨然已经陷入遥远的追忆。
  「被围剿那天,母亲抱着我一直逃,最终逃到了一个悬崖边,崖底是凶险急流,而后方就是穷追不舍的军队。她把我推下山崖,对我说,不要复仇。」
  心口莫名酸痛,克劳狄凝视他始终平静的面容,轻声呢喃:「你母亲,真的很伟大。」
  「父母之心。」 
  「那,后来呢?」
  「我掉进河里,也不知漂流了多久,后来被一个居住在山谷里的先知救了上来。」
  「喔?世外高人?」克劳狄戏谑,希望借此稍稍冲淡彼此之间凝结的沉重气氛。
  文森特无声笑了笑:「是啊,他和妻子隐居山谷已经多年。在隐居之前他曾是一位极有声望的先知。他收养我,教导了我九年。我先前告诉你的那些也是从他口中得知。到我十二岁时他对我说,如果我愿意一世平淡无喜无忧,就和他一齐留在谷中。如果我想历练自己获得更大成就,就离开山谷,往北走。」
  「北……所以你到了罗马?」 
  「也不全是。我一直很好奇,剿灭我全族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国家。这个国家的人,是否也像我们一样正常生活,还是天性就嗜血成狂。」
  「那结果?」
  文森特再次叹息,捧住克劳狄的面颊。手心的冰凉,传达到他火热的皮肤,带去格外的舒适。
  「但凡人类,生活方式都是一样。只是我没想到会意外进入阿利斯家族,更没想到后来会杀死他们。所有这一切,像是个意外,又像是早已注定。」
  「怎么说?」克劳狄瞥瞥他,发觉他说的话总那么难懂。
  「我没想过复仇,然而最终他们死在我手里,这是个意外。但我进入了角斗场,四年后,遇见了你,这又像是命运注定的事。」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写着明显意图的脸也在朝眼底的人凑近。
  克劳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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