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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玉碎宫门-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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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妃冲喜之事不再被璎论及,既然人还死不了,何苦为自己找这麻烦事。  

倒是风闻靖王康复的各家大臣纷纷派遣媒宾前来提亲,一时间通往靖王府的道路上车水马龙、络驿不绝,几乎踩烂了靖王府大门的门槛,家丁们不得不连夜挑灯重新在门槛上包裹上一层铁皮,免得到时真的闹出这种笑话。  

不知情的外人还甚奇怪一向冷清的靖王府究竟出了什麽大喜事,轿来车往、人头潮涌,怎麽这般喧哗嘈杂?  

游宦多年,璎心知肚明那些人背後的真正来意,懒得亲自相迎,仅是命王府长史替他出面一一婉谢。  

对於人性的丑恶,璎向来是了若只掌的,那些家夥拼命削尖脑袋捡好的抢,整天就会盘算著自己的利害得失,不值他费神深交。  

再说要找女人嘛,去秦楼楚馆、歌台舞榭,彼此你情我愿,到时一拍两散,乾净利索,用不著承担什麽责任後果。  

靖王璎的洁身自好在朝裏是出名的,没听闻过他与哪家闺秀特别交情深厚,这也是各府愿意将自己的女儿争相献予他的原因之一。  

怎一场重病,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反对外头的闲花墙草撩起了兴趣?  



『他又去醉花荫了?』  

平静的语调,掺杂进微妙的紧张感。  

『是……可能……可能会留宿……』  

强行打点起精神,自己也未发现回话时舌头都有点打结了。  

『是为了花泪语?』  

目光邃邈,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他们……他们只是抚琴……听曲……』  

胆战心惊地咽下口水,手心捏满冷汗。  

『抚琴?听曲?』  

高深莫测地问著,著实费猜他此时此刻的想法。  

『应该……是的……』  

吓得脸孔转色,两腿疲软直颤。  

这个主子爷不好惹,那个主子又何尝惹得起,最倒楣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夹在缝隙裏左右为难的奴才?  

现在他们正胶陷於冷战状态,害得他们这班人整日战战兢兢地提著脑袋过日子,回上一句话都要小心斟酌再三,较之当廷殿试考状元更要反复思量个仔细,犹恐偶犯不慎,招来泼天大祸。  

『下去吧。』  

随意挥挥手命其退下,不曾留意到那人抱头鼠窜地狼狈逃出,那一脸绝处缝生的狂喜,差点声泪俱下地疾呼皇恩浩荡。  

迳自跌入自己的思绪,脑海裏又浮现出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丽倩影。  

硬著心肠不去探望你,自始至终牵挂你的病况,没有你陪在身边,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抛却海誓山盟,辜负朕恩,你这麽做是不是要决然切断你我之间的情缘,还是你真的对朕死心了?  

我可以看著你死,却无法接受你属於别人的事实,与其你琵琶别抱、负我痴心,那你还不如死了乾净。  

为何一旦沾上这个『情』字,他变了,自己也变了,居然变得这麽厉害!  



暮帷渐降,轻裘缓带,闲步当车,含笑浏览两厢街道景致。  

京城裏到处充斥著过年的气氛,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黄发垂髫怡然并乐,那欢乐满足的笑容,道尽他们对当今世道的安心。  

盛世昌明,歌舞升庆,想到这天下太平有自己的一份汗马功劳,俊美的脸庞深漩得更形出色。  

一张张平凡普通的脸从眼角擦过,淡泊自守,安贫乐道,凭添一抹动人的光彩,富有蓬勃朝气,亮眼之极。  

经过身边的人群,皆向他投以惊豔的目光,风华绝代,磊落倜傥,宝石般的光芒鹤立汲汲众生,显得格外醒目耀眼。  

多久不曾单独外出了?平时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一大堆人如影随形地跟著,甩也甩不掉;偶尔孤身夜行,来去匆匆,无暇留连,很少有闲情逸致漫步街头。  

突然渴望起民间百姓的平凡生活,没有衣香鬓影、没有谲波诡云,乐天知足、情也融融,是他们这些泥潭深陷之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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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於号令天下、叱吒风云的靖王璎是根本无法适应这种无味的生活,不羁的野心岂能轻易被束缚。  

向往平淡、宁静的生活,也只能在闲极无聊之时想想罢了。  

其实那些蝇头小民又何尝不妒煞靖王的权势风光、翩翩浊世?  

容易得到的不会懂得去珍惜,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古今多少人每每都在重复印鉴这两句话。  



避过醉花荫高朋满座的大门,转向寂静的侧巷,角门处早有人候著引他入内。  

绣阁精雅,暗香浮动,寂寥少人声,迥异於前院的灯火通明、欢歌笑语。  

点点纱灯随风飘曳,月朦胧,纱朦胧,灯影更朦胧,泄地如碎银,月光铺满幽径,风露凄迷,温柔一如美人的叹息。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笼……』  

清音朗朗,吟咏前人小令,笑容不减地一步步迈上楼梯。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  

弦歌忽起,琴韵流畅,和著悠悠词颂,在寒夜,缓缓荡散开去。  

朱门碧扉,应声推开,踏入闺阁,香暖郁馥,顿感春深似侬情。  

客临珠帘垂,熠彩漾漾,芳影绰绰,帘内佳人应如玉。  

壶中酒微温,几上樽已满,附曲下酒,人生几何?  

从容落坐,把杯执盏,一饮而尽。  

轻剔牙箸,浅击瓷缘,点音度曲,以为唱酬。  

珠走玉盘,银瓶乍迸,沥沥莺啼,倾情无限,动容的何止是江州司马。  

神女意否?愿效清莲出不染;襄王无梦,高阳云台巫山渺。  

一曲唱罢,嫋嫋馀音犹绕梁;琴声初歇,娴谙宫商恻心弦。  

帘笼轻挑,出女如花观不足;莫予青睐,且休问,郎君情深深几许?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伤心别有怀抱处……  

非关病酒,实为情愁……  



『王爷喜欢妾身吗?』  

悄语柔声,低问郎君。  

『喜欢!』  

答得这般乾脆,倒使人疑心他是有口无心地随意敷衍。  

『那麽王爷是否想过要为妾身赎身呢?』  

娇躯缠上,在耳边嘘气如兰。  

璎一惊,倏地将怀中美人推开,他本来就非怜香惜玉之人,辣手催花之事他并不是做不出来。  

『花泪语,本王没有低看於你,希望你也不要给本王低看你的机会。』  

漆黝星瞳冷凝,眸底布满寒霜,秀丽的嘴角透出冰雪的疏漠。  

花泪语无奈低叹一声。  

『花红易衰似侬意,流水无情似郎情。』浅浅吟罢,『妾身只想跳出这陷人火坑……』  

一时迷惑绝世丰神,此时一席话犹如冷水淋头,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生平阅人多矣,怎会看不出枕畔人非是我良人,转求其次,祈盼是位知音人。  

『花无百日红,美人终迟暮,你说得极是。』自己断非芳心暗许之人,暗裏松一口气,璎顿时改颜。『京城第一名妓花泪语芳华正盛,却思极早抽身引退,你对将来看得较深较远,绝非寻常贪慕虚荣的肤浅女子。』  

红颜易老,自负容光绝代的美人谁不如此?  

不许人间见白头,对美丽的人来说,衰老比死亡更可怕!  

『欲待脱身谈何容易,那些对妾身抱有野心之人岂肯善罢干休,万不得已,妾身只能寻求王爷庇护……』  

普天之下,皇帝不算其内,就属靖王位高权重,若思平安脱身,除却靖王,不作第二人之想。  

『你想从良?』  

璎有些讶然。  

青楼女子若要离去,大多以从良居多,但是璎不认为花泪语是拘泥世俗的女子,从良不应是她的退路。  

『不是。』花泪语略一摇头,『象我此等出身风尘的女子,清白人家不愿迎为正室,沦为豪门巨贾的姬妾又恐遇人不淑,日後遭人厌弃,妾身只想凭自身的能力,自食其力,由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本王成全你!』  

璎笑了,嘴角冰雪溶化,散逸著高山雪水的清香。  

自己的爱情无法得遂,更不该阻碍别人去追求海阔天空。  

『就由本王出面为你赎身吧,你离开醉花荫之後,暂时搬到靖王府住下,以便掩人耳目,我料也没人敢上本王的王府罗唕,待你有了去处,再离开也不迟。』  

『多谢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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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睫掩笑,王爷看似冷血寡情,其实他另怀柔肠一段。  

比起那些只知吃喝嫖赌、游冶狎玩的浪荡子弟,靖王爷的为人确实是好得多了,至少他从不曾仗势淩人,也懂得怜惜自己,既然王爷以礼相待,就不能让王爷产生错看的扼腕感慨。  

纵然王爷俊美宛如天神,却非可以托付终身之人,他喜怒不形於色,心思过於深沈,更何况自己偷偷察觉到他心底早就铭刻他人的存在,自己便更该有这自知之明。  

被他爱上或爱上他,想来都是痛苦的……  

退一步海阔天空,花泪语潇洒地纡解心结,不作那可笑的痴恋之人。  



斛珠量聘,花泪语即将归宁靖王府的消息,较之前些时靖王欲娶妃的谣言,更令人惊愕地跌碎一地眼镜。  

京城第一名妓花泪语才情兼蓄、长袖善舞,石榴裙下逐臣多如过江之鲫,声名如日中天,经常有人迢迢千里赶来,不惜一掷千金,只求稍伺佳人颜色。  

如今花落靖王府,有谁敢对靖王说三道四,无计可施之馀,只得摸摸鼻子地自认形绌。  

也只有风流不群的靖王,才配上豔冠群芳的花泪语,不可否认他们是极为相称的一对佳偶,心下不得不服。  

风月公子顿足捶胸,悲叹此後名花供内苑,等闲哪能见上一面。  

豆蔻少女哭湿成打香帕,心痛个郎怜她人,让花泪语这只狐狸精得占头筹。  

但对此事,最受打击的应是他吧……  
第三十三回 菩萨蛮  



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忆前朝,汴京风流韵迹,宣和遗事空馀恨;借观灯下,脉脉此情向谁诉?此情不关风与月。  

『你都打点好了吗?』  

『除了几件心爱的贴己之物,其馀的无甚可惜。』  

『明日本王会多派人手过来接你入府,免得到时多生枝节。』  

『还是王爷想得周全。』  

『在府裏也别太拘谨,本王会拨几个丫头过来服侍你的起居。』  

『多劳王爷费心了。』  

平平淡淡,听不出有什麽私情,瞧他们神态亲密、言笑无忌,外人还道是燕婉情浓,哪还想得到其他缘故。  

其实两人互相表明心迹之後,璎便不再要花泪语侍栉枕席,抛开男女情欲,彼此说起话来反而显得自在许多。  

剔去自幼侍候的宫女以外,璎并不太接触女性,很少有机会去亲近她们。  

兰梦珂是属下,身为上位者要有慑服属下的威严。  

皇后是一生的情敌,早让满满的妒恨填满胸膺。  

即使是同拥有一半血缘的皇姐也是手足情薄,难得相见。  

至於张灵琇,素来锺情於己,更不宜过於亲匿。  

这花泪语八面玲珑、善窥气色,少了世俗儿女的情孽纠葛,无须凭添负担,闲时来至听她抚琴一曲,自己吟诗相赠,其乐融融,几乎忘了外面世界的纷扰。  

『妾身日後要长相打搅王爷,怕只怕施累了王爷的清誉。』  

若是弄巧成拙,枉费王爷的一番美意,自己不由暗裏为他操心。  

『清誉?』  

璎摇头苦笑,自伤飘零。  

嘴裏盐咸咸、橙甜甜,但是心儿苦苦,眼眶涩涩。  

身体虽能痊愈,心底的创伤何时才能修补完好?表面上欢笑仍似往常,却是将伤心进深一层,怕人瞧见,留馀自己独尝。  

为掩饰失态,猛灌下一杯,冽醇酒味充塞嘴巴,一扫舌尖种种滋味。  

西域运来的烈酒,辛辣非常,极易醉倒,自己偏又素好此酒,贪恋这冲淡一切的酒香。  

古人云:『但愿长醉不醒中』,於有我心戚戚焉,因为梦裏可忘忧。  



已过三更,夜深人尽眠,的确很晚了。  

『时光不早,本王该走了。』  

『妾身恭送王爷……』  

芙蓉面露春风,窃喜明天她就可以跳离这陷人火窟,一切朝著规划妥的美好方向发展。  

『你们……你们不能上去……』猛听得楼下值夜小婢惊叫。  

『噔噔……』  

楼梯震响,脚步匆促零乱,听得出来人不止一个,甚至还有身负武功之人携行。  

不知是哪几个冒失鬼竟敢挑在这种时辰胡闯乱撞,真是岂有此理!  

璎一皱娥眉,彩唇一翕,正欲高声叱其离去,岂知已有人抢在他前面发难……  

『好久不见了,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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