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恨(自始至终之五)-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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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皇帝赶到,十八王爷已如一头猛兽般挣脱了镣铐,一双忿恨却仍然带着不可思议的平静的眸子,逼退了所有侍卫。
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太后遗体上布满了灰尘和细小的伤痕,皇帝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而这时候,南宫罔竟轻轻笑出了声。
于是,在元始帝的震怒之下,十八王爷被押进天牢等待处死。
一干臣子与皇后纷纷上谏,抬出先皇遗旨为十八王爷请命。然,数番直言均不达上意,皇帝怒火更甚,以至于一时朝中人人自危,劝谏之声渐少。最终,几位顽固的臣子也自顾不暇,十八王爷的生死,已无人在意。
南宫罔并不清楚朝廷中的一切,也不知居然有不少臣子曾为他谏言皇帝。他被锁在天牢之中没有几日,便因守灵时所受寒气太重而高热病倒。狱卒知他是将死之身,自然不将他的病情放在眼里,见他食不下咽,数日只进清水,也仅是冷眼看着,不闻不问。因而,身体极度虚弱的南宫罔成日只能蜷在牢中角落里,意识恍惚。
自从被锁在灵堂中,南宫罔对生死便已看开。但他毕竟只是十岁的孩子,不知死的可怖。如今病重,且无人理会,他自是很惧怕,然而,心中的不甘远多过了恐惧。
他不想死。
至少不想在这脏乱的牢狱中死去。
不想让他人决定自个儿的生死。
为何世上会有让人活便活,死便死的力量?只要得到那力量的人,就可指鹿为马、混淆是非、罔顾伦理道义,因一己之私置他人于死地……如此的力量,谁不想得到?
他想要……
很想要……
要活着,要让那是他爹亲亦是他兄长的人看着,他如何夺取他的权力,他的江山……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宫罔也记不得自己喝过多少次水,迫着自己将尝不出味道、看不清模样的饭食吃下,便在恍然间听见有人唤他——
“十八王爷。”
是宣圣旨处死他么?这语气却也不像。
“十八王爷。”
那柔声细气的声音……是牢前那清瘦的影子发出的么?是……近侍?难道,那人肯放过他了?不是要听母后的话,让他陪葬么?怎么如今?……
南宫罔试着站起来,却只能挪动身子。而仅仅是挪动,他也能听见自己沉重的、似乎在骨子里回响的喘息,感觉到全身由内而发、几乎要融化血肉的高热。
“十八王爷……啊呀……”
有声音……似乎是人的脚步声……
南宫罔费力的半睁着眼,想瞧清楚进来的是些什么人,却看不仔细。所有的人都朦胧得仿佛他与他们之间隔着重重的浓雾。
“王爷,皇上在御书房召见。您且随老奴前去入浴……”
声音……似乎也变得遥远了。召见……如今召见作什么?难道要亲手杀了他么?……不愿假他人之手?
恍惚中,南宫罔笑。
他自是不知,这笑容,夺去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过了一会,终于自那朦胧而又美丽无比的笑容中回神的众近侍小心翼翼的扶起他,几乎是半搀半抬的,将他带离了天牢。
在无比温暖的浴池中洗净身体时,南宫罔的神志清醒了些,年轻的近侍们给他换了衣裳,端了药和点心过来,他也都没有反抗。并非他不怀疑这些举动后的深意,只是现在没有任何体力,想要挣扎也无法挣扎,还是等见那人的时候再尽全力罢。
正想着要如何才能逃生,又被扶出浴池,几双手伸来,撑住他随时可能倒下的身体,就这样被带着走,虽然力图要想出逃生之路,但南宫罔的意识依然不免发散开来。倏地,几双手撤去了,南宫罔自然而然的便要瘫软在地,又被一人扶起。他只得抓住那人的衣袖,像攀住浮木一般。就听得和方才一样的柔细声音道:“十八王爷,太后棺椁已入了地宫,四十九忌日也过了,圣上的火气也小了不少。王爷性子若不那般倔,向圣上认个错,圣上一宽心不便好了么?到底,王爷和圣上的血脉之亲,哪个比得上?圣上心软,自是疼您的。”
血脉之亲?
这近侍……是什么人?竟然知道他的身世。宫中居然……还有人知道他是禁忌之子……南宫罔抬首,要看清这近侍的面貌,然而,视线却仍模糊不清。
转而想到这近侍的话。
心软?
那人会心软么?让他如何忘记,那暴风雨之夜,他提着剑追杀他的模样?那无辜侍女的头颅飞过他身旁,鲜血四溅……还有……还有雍的母妃……雍的泪水……
无意识的咬紧唇,咬得出了血,南宫罔也并未感到疼痛。不相信……不相信……都一样的,即使是他的皇弟亦是他的皇儿,他也会同母后一样,要杀他……至少,会以看他痛苦为乐……
心里肆虐的痛苦,似乎在自嘲。一个十岁的小少年,绝不可能不在乎自个儿从未得到的,来自爹娘的疼爱。这之前,是只能以恨意支持自己的性命,然而,被区区一位外人点中心里希望却始终无法得到的,最后一丝奢望,也被自己抹煞了。
“十八王爷,到了。”
被轻轻一推,自己也松开了手,身体便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南宫罔喘着气,努力支起上身,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仍然热得惊人,虽然比不久前好了些,却仍然给他连血肉都快融掉的错觉。他睁大双目,在迷茫一片的视野中搜寻着人。
隐隐的明白这御书房只有他和他两人,他却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眼睁得好累……他垂下眼,再度睁开时,眼前是一件紫袍。……气息……这气息……南宫罔的呼吸越发急促……那夜,也是这样的气息……皇兄——不,父皇身上的气息……要杀他的气息……
他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却似乎没有预想中那般痛恨、那般刺骨。
倏地想看清楚他的神情,南宫罔却知道这不过是妄想——自己已经没什么气力了,光是抬首就费力,何况抬首也瞧不清这人的脸色。
是……真不那么恨他了么?不若母后那般……
想起那近侍先前对他说的话,南宫罔浑身微微的发抖。事到如今,他还在期待什么?他曾经提剑要杀他……那根本不似人的冷酷神色,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
“你可知错了?”毫无感情的声音问道。
是……原来是灵殿的事么……他怎么有错?他怎会有错?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为何这两人自己违背了禁忌,却让他来承受一切?他不甘!不过是生下他而已,便能决定他的生死么!他不甘!
“我……没有错……”
倔强的答话,因身子虚弱而有些底气不足,然而内里的含义谁也不可能弄错。南宫罔倏地觉得浑身更热了,如火烧一般的感触从背脊一直延伸到脑内,头疼得几乎要裂开。
“你……”有些郁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几分遥远和不真实。
良久之后,却没有剑砍下来,只是沉默。
南宫罔尽力的维系着四散开的意识,喘息的回响让浑身更觉沉重。
紫袍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听着脚步声远了,南宫罔提起精神,在这御书房,他决计不能倒下……决计不能示弱……
突然,一卷金帛丢在了他身下。南宫罔伸手,费力的展开细看,发觉这竟是南宫国的地图,湖泊山川、城池河流都以墨线绣上,非常清楚明白。而在北境东面,临近濮阳国的抚定、谷羿两城与城池之间的山川,还有谷羿附近的羿湖,都以朱砂笔圈起。
“这便是父皇遗旨中要留给你的封地,如今朕也不能忤逆父皇的意思。”
什么?
他竟给他封地?!
南宫罔轻轻一笑。怎会如此简单就饶过他?不是曾想要他的性命么?不是将他关入天牢么……
“自然,若你能到那里,那封地便是你的。”
声音再度冷冷的传来:“今日起,你便不能再踏进皇城一步。”
要将他逐出皇城么?!果然,果然……不可能如此轻易便放过他的不是么……不过,比起死来,被独自驱赶出皇城算什么?独自忍受屈辱去自己的封地算什么?——他不至于天真的想到此行会有侍从与婢女照顾……这回是想听天由命,让天决定他的生死么?
南宫罔不能自已的笑出声来,虽然脑里一片混沌,但惟有一个信念清晰无比——要再回来,回这芊泽城,夺去那定人生死的权力!
“你恨朕?”那人突然问。
南宫罔不答话。
紫袍又出现在眼前,他的手伸过来,南宫罔心一凛,想躲开,然而他的指尖却只是轻轻的擦过他的颊边,不知有意或无意的拂过他的眼睫。
“恨朕,就回芊泽来,报复朕!”
……
他在说什么?
来不及细想,数名侍卫便冲了进来,将他架了出去。那紫袍离他越来越远,南宫罔动着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以十分屈辱的模样——被下等的侍从押着、拖着,狼狈的穿过各个宫殿,来到正殿的青石朝拜场时,无数露骨的,带着幸灾乐祸、轻蔑的目光凝结在他身上。
是,或许是该被嘲笑的罢。百余年来第一位被皇帝驱逐的皇室成员,且以如此可耻的姿态。
……
嘲弄罢,嘲弄罢。
唇再度咬得出血,南宫罔心中冷冷的笑。正如那人所言,总有一日,他会回来,夺取这些人引以为豪的一切!
越过城门的时候,南宫罔看清数个熟悉的身影——皇后带着一干妃子皇子,站在凤辇边,都冷冷的目送着他,仿佛送灵一般。被推出城门外,城门缓缓关上时,他隐约的自城门的间隙中瞧见南宫雍和蓉妃的影子。瞧不清楚他们的面容……那视线却都如此温和……
那不过短暂一时罢了,很快,他们便被关上的城门阻隔。
南宫罔坐在皇城门前,坐了许久许久,终于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这他生长十年的宫殿群。
元始帝十年秋,皇帝下旨,将十八王爷封为羿王,同日逐出皇城。十八王爷南宫罔一时之间成为皇族的耻辱和笑柄。然,辗转艰辛,六年后,元始帝病薨,绝美的少年羿王率强兵南下,一举攻破芊泽城,处死昏庸无能的新帝。在众人以为他要君临天下之时,他却拥立元始帝第二十皇子,年仅六岁的南宫央为帝,封号“丰晟”。幼帝登基第二日,便下诏令南宫罔为摄政王,全权处理政务、军务;元始帝第六子年仅十四岁的南宫雍为勤王,参政议政。从此,南宫摄政王以种种谣传与震慑力,名扬天下,与四帝(濮阳天命帝、慕容日晖帝、公孙仪禅帝、钟离有为帝)齐名。
如此,岁月匆匆,又过八个年岁,南宫国内上下虽对南宫罔摄政仍不免有微词,幼帝被摄政王挟持的流言也愈发肆虐,但他的政绩却是不可磨灭的。八年间,南宫罔以强硬手段击败拥兵自重的几位王爷,一步一步剪除顽固旧臣势力,改革腐旧朝政,南宫国力日益增强,人民安居乐业。但,当政者与角落中的谋划者都十分清楚,真正的对战尚未到来。
第四章 丰晟帝
丰晟帝八年夏。
自北向南延伸,几乎穿越了整块南宫国土的涟熹山脉,是南宫国人奉若神灵的圣山。它延自北部天然阻隔慕容、濮阳二国的漠山、断山山脉,起伏连绵,地势陡峭,上百座高峰常年掩在云雾之中,犹如一尊尊静谧的山神像。然,静谧之下,云雾之中,飞禽走兽繁衍不绝,生机处处。国都芊泽建于山脉最高峰涟熹的山腰上,而其北约五六座高山之外,号称灵气汇聚的小盆地附近,便坐落着南宫历代皇陵。
六月,是南宫皇室在皇陵祭天、祭祀先祖的礼月。大体说来,百姓们欲见当今皇上与皇室众成员的机会,一年也只此一回——待祭祀完毕,皇帝率众妃、皇子、皇女、王爷回朝之时,便会在芊泽城门上受万民拜见,听闻民意,这才回宫去。以往,百姓们莫不是为一睹圣颜而来,但,近些年,他们却泰半是为了看摄政王才赶到芊泽。即便南宫摄政王在民众心目中是位乱臣——起兵逆反、杀先帝、胁迫小皇帝、铲除异己,但他的绝美也是五国闻名,能见到他的容貌,据说也不枉此生了。
此时,南宫摄政王南宫罔,正替代受伤的丰晟帝,在皇陵群的宗庙中祭奠诸位先皇。
三祭日过后,浩浩荡荡的禁军和祭祀队便踏上了归途。
山间行走多有不便,因此数千人的队伍拉得长长的,缓慢的移动着。
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独立于路旁的巨石之上,眺望着云雾蒙蒙的北方。他戴着一个玄色面具,穿着一身沉重的黑色盔甲,黑色披风和几乎与披风等长的乌檀色发丝在山风中狂舞。他的目光仿佛透过那重重迷雾和座座高山,寻找着什么,坚定而有着淡淡的失落。
琥珀色的眸子,似乎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