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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微臣-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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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是来给你看个东西。”齐嘉站起身,右手去掏自己的衣袖,再握成拳送到崔铭旭面前,笑容很狡猾,只是脸色依然苍白,“你猜是什么?”
  崔铭旭看着他黑亮的眼睛:“是什么?”
  “你看。”
  手掌摊开,跟脸色一样显得苍白的掌上红光流转,是一串手珠,红得鲜艳欲滴光华闪烁。
  “我一直想送飘飘样东西,以前送的那些都不好,不衬她。要不能太素,也不能太花哨,做工一定要好,精致,有灵性……”
  他的酒后醉言,原来他一直记得。
  “喏,给你。”
  崔铭旭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颤,指尖触到他的手指,一股冰凉的寒意藉由指尖传递到自己身上,情潮激荡:“你、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我在京城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好的,就托了我叔叔去找,他们生意做得大,都做到西域去了。”齐嘉答非所问,“铭旭?”
  感觉到贴在手掌上的手指没有拿走手珠,而是一点一点把整个手掌覆盖上来,手掌相扣,手臂也被整个贴住,再然后,人也被拥住,温暖铺天盖地而来,齐嘉的眼角瞥到地上的影子贴得很紧,毫无缝隙,交叠成了一个。
  抱在怀里的身躯很凉,隔着淡薄的衣衫能感觉到整个身躯都在颤动,于是手臂收得更用力,把他整个都按在自己怀里。崔铭旭低下头,和齐嘉脸挨着脸,熨贴,厮磨。然后找到他的唇,凑过去,轻轻地碰触,亲吻。他的唇很软,一如许多次受蛊惑时所想象的一般,好似三月初开的桃花瓣,让人忍不住攀折、抚弄、咬啮。舌头轻易地撬开他的牙关,探进去,在温热软滑的口中四处游弋戏弄,叼着他的舌含住吮吸,感觉怀中的人颤得更为厉害。味道太过美好,满心满眼都是齐嘉,恨不得就这么抱着亲着再不松开。
  再不松开,怎么会有这样的渴望?原先是那么轻视他,是什么时候起开始走样,春风得意楼里他喝醉之时,还是人来人往的街上他笑着收容自己之时,或是除夕守岁之夜那个火炉之旁?怎么会有闲心去教他走官步听他漫天胡扯,连答不上来时他张口结舌的样子也看得兴致勃勃?怎么会只因他与旁人走得亲近就大发雷霆,弄得满心不自在?他为什么要亲近总是摆脸色给他看的自己?他为什么要收留一个与自己交情泛泛的人?还有,他为什么只因他一句话就如此费尽心力,为什么要等在这里?齐嘉是崔铭旭的什么人,崔铭旭是齐嘉的什么人,根本不与他相关的事,怎么会如此在意,怎么会……怎么会?
  答案呼之欲出。
  猛地推开紧紧拥住的人,呼吸急促,夜色下,他看到齐嘉瞪大的眼睛。
  崔铭旭落荒而逃。
  周五继续……顶锅盖爬走……

  第十一章

  
  “既然回了家,就安心读书,准备会试吧。你大哥嘴上不说,见你肯回来,心里终是高兴的。”柳氏温言道。
  自婢女手中接过一盅参汤端到崔铭旭的书桌前仔细端看他的脸色:“怎么回来了就该高兴些,怎么还是愁眉不展的?”
  崔铭旭在书桌后埋头写字,停了笔,道:“大嫂放心,我没事。”
  嘴角生硬地牵起,笑容说不出的勉强。
  柳氏知他藏了事不肯说,便道:“如今天大地大也大不过考试,有什么事都暂且放下吧,待考完了再去仔仔细细地思量也不迟。”
  崔铭旭颔首应下,柳氏见他执意要隐瞒,也不再询问,跨出房反手关上门离去。
  一室寂然,手里的笔再也点不下去,案头空了一块,那里原先摆着一方砚台,荷叶舒展,碧波生辉。于是,心也掉了一角,崔铭旭看着半开的窗子怔怔出神。
  疯了,好端端地怎么会去亲他?他是崔铭旭啊,崔铭旭是要金榜题名娶天下第一美人玉飘飘的。他自负半生,半生事事顺意,就等着平平稳稳地大登科后小登科,功成名就,羡煞天下人。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傻子,迟钝木讷,不通人事,稀里糊涂生出一场纠葛。乱了,乱了,崔铭旭的人生里应当没有这个齐嘉,崔铭旭的人生更不应当被齐嘉来左右。他要娶的是玉飘飘,怎么现在连“齐嘉”两个字都不敢再想?难道是因为……因为……害怕了,吓得心惊肉跳。崔铭旭走他的阳关道,齐嘉过他的独木桥,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终了这一生也是素无瓜葛。老天却偏偏开个玩笑,一切预计在一吻中崩裂倾倒,二十年的得意人生,横空里杀出个齐嘉,康庄大道上凭空多出一个岔口,措手不及,崔铭旭站在岔道边,脑中乱成一团乱麻。
  齐府是再也不敢回去了,春风得意楼也不是久留之地,崔铭旭回到了崔府。一怒之下将他赶出家门的崔铭堂只是扫了他一眼就不再有任何表示,兄弟二人脸上都是一片阴霾笼罩。吓得周遭的下人们也噤若寒蝉,实在摸不透主子的意思。
  柳氏柔声道:“回来就好。”
  崔铭堂冷哼一声,以后即使下朝回了府也不再过问崔铭旭的功课。
  崔铭旭也是一反常态,谢绝了宁怀璟等等的邀约,终日窝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倒真有一派赶考书生的刻苦样子。
  府中的下人们窃窃交谈:“三少爷总算懂些事了,知道读书了。”
  他哪里是想读书?读书不过是个借口。心里太乱,想找个地方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哪儿出了错?另外,至少这个借口能挡住来探视的齐嘉。心里总有个细小的声音在说:“不能见了,再也不能见了,要是再见面就指不定生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呢?不知道。满心都是惶恐。人已站到了悬崖边,再往前半步,就是万劫不复。不应见,不能见,不敢见。哪怕满纸至圣明言都化成一团团扭曲的蝌蚪,也不敢打开书房门,好似门外站了妖魔鬼怪要掏他的心饮他的血。于是书页翻得更快,“唰唰”地看着一行行墨迹在眼前一闪而过。
  夜半钟声隐约,红烛摇曳,崔铭旭头悬梁,锥刺股,伏案苦读。不是驱睡意,而是抗心魔。苦不堪言。
  他大嫂说的,如今天大的事也大不过会试,那就等过了会试再想吧。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崔铭旭退缩了。一团乱麻迫不及待地远远抛到脑后,心神俱安。
  宁怀璟啜着茶水说:“看你这样子,是有十成把握了?”
  崔铭旭昂首道:“当然。”
  视线往下躲,书桌上空着的那块已经补上了,心中悄悄钻出一点烦忧,上扬的眼角有一点点下挫。
  千不想见,万不想见,会试当日还是碰个正着。
  贡院门前人头攒动,你挤我,我挤你,好似谁第一个进了那门,谁就能中状元似的,可笑。崔铭旭摇着扇子在人群外气定神闲地等,眼角瞥到一个人影站在人群外,水蓝色的衣衫,一张娃娃脸,看侧脸就知道是齐嘉。
  心口一跳,崔铭旭大惊失色。眼看他的脸就要往这边转来,崔铭旭心底一虚,摇扇的手赶紧上移,用扇子挡住脸,横刺里跨出一步,挤进了推搡的人群里。
  人群的推挤中,崔铭旭偷偷地回过头,看到齐嘉正同一个穿杏黄袍子的青年说话。那人玉冠束发,一双凤眼炯炯有神,神色举止皆是不凡。他们的身边还伴着两个人,崔铭旭都认识,正是万世为相的陆府的两位公子,长公子陆恒修,二公子陆恒俭。能让当朝陆相陪伴,又有齐嘉在侧,黄衣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说不清泛上胸口的情绪是什么滋味,思及自己那天把齐嘉一个人丢在小巷里的作为也实在不应该,崔铭旭想回首再瞟一眼,身后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把他跌跌撞撞地推进了贡院里。
  这一眼没看着,心思就乱了。远远抛出去的乱麻又飞了回来。那夜的风,那夜的巷子,那夜的吻,那夜呼之欲出的感情,在脑海里围成一圈打着转。考场里人人屏气凝神,纵使考生众多,却悄然无声。于是,自己的心跳声就格外地听得清晰,“咚咚”、“咚咚”作响,震得手里的笔都快握不住。颤巍巍地持着笔去蘸墨,定睛一看,带来的砚台居然是齐嘉送他的那一方。惊出一头热汗。
  这是崔铭旭算准了齐嘉上朝的时辰,特地起了个大早去取回来的。不然,看着书桌上空荡荡的那一块,心里就堵得慌。
  齐府的老管家一见崔铭旭上门,似乎早有预料,立刻从房里捧出了那方砚台:“少爷吩咐过了,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就不体面了。”
  一句话说得崔铭旭再也抬不起头,直至走出齐府时,“告辞”两个字也说得含含糊糊。
  “这砚台还是少爷做了官以后,老爷特地送他的。老爷教子严厉,少爷从小没少挨罚。得赏还是头一次,也只有这一次。”老管家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两眼定定地看着崔铭旭,“所以,还请公子小心照料啊。”
  崔铭旭只觉手腕一重,好像捧的不是一方砚台而是颗鲜活淋漓的心,透过包在外头的布帛来烫痛他的手。一口气堵在胸腔,哽得眼眶酸涩,更说不出话来。回府后就把砚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却再也不敢去看。
  怎料到,替他收拾包裹的下人竟然把这方砚台也带来了。当真是老天在同他玩笑。心神愈加恍惚,过了许久,崔铭旭才勉力定下心来答题,却是把先前想好的答案也忘记了。
  这三天,时而镇定时而烦扰,过得浑浑噩噩,分不清先前在门前看到齐嘉是场梦,还是这所有都是场大梦。
  等跨出考场时,崔铭旭觉得仿佛浑身骨头都散了架,阳光刺得两眼发痛。他站在先前回头看齐嘉的地方环顾四周,人潮在身边川流不息,蓦然闪出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却不是那个傻子。
  放榜那天崔铭旭没有出门,他一直坐在书房里,竖起耳朵,等着欢快的鼓乐声慢慢地从远处一直敲敲打打地停在崔府门前。
  哪怕考场中确实有些小小的不如意,但是,以他的才学,做个状元是足够了。
  如果中了状元,他就要依旨娶宁瑶郡主为妻,齐嘉也是官场中人,他明白的。那个小傻子会第一个来登门道喜,他会笑着奉上诸多他费尽心思精心挑选的贺礼。他会说:“恭喜你,崔兄。”而不是“崔铭旭,我喜欢你。”
  崔铭旭就可以笑着还礼说:“同喜。”
  喜欢这种事,你不说我不说,大家谁也不知道,就变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忘着忘着就真的忘记了。崔铭旭知道这是在逃避,可是,除了逃避又能怎样呢?他只筹划过如何高中状元娶玉飘飘,和齐嘉在一起,从未预想过的局面,太超乎他的意料。什么都顾不上了,能躲一天是一天。
  书桌上的砚台静寂无声,阳光透过窗纸照过来,幽光流转,才过刺眼,随手取过一本书要将他罩住,书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他的大嫂柳氏。
  “可有消息了?”崔铭旭急急起身询问,手指在砚台上擦过,光滑细腻的触感,略微的凉意通过指尖流进心里,慢慢地转化成一股酸意。若真的中了,齐府中的种种就真的会成一场大梦。
  柳氏的嘴角翘了一翘,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不敢再往下说,撑在桌面上的臂膀有些发抖,崔铭旭殷殷地看着柳氏捉摸不定的面孔。
  “恭喜小叔。是二甲第六名。”不是状元。
  晴空一道霹雳打下,正中头顶。
  窗外春光明媚,柳絮飘飞,一枝桃花开得正艳,引来一双彩蝶在花间徘徊流连迟迟不肯离去,那边又是一丛什么花,红得夺目耀眼,状元袍一般的颜色。
  “报喜的官差还在堂上等着,请小叔更衣……天下士子千千万万,有考了十多年还一无所得的,能取中便是大喜。今后种种也要看个人造化和为官的功绩,状元如何,榜眼如何都是没有定数的……这会儿你大哥高兴,我已经跟他提了你和玉姑娘的事,他也没恼。你再去好好跟他说一说,兴许就成了……”
  柳氏再说什么,崔铭旭都听不见了,二十多年的心愿付诸东流,脑中、心中都是空白,还盘算什么违抗圣旨娶玉飘飘?可笑。当年是声势震天目无下尘,唯恐天下人不知他心中所想,以后再怎么面对世人?
  同齐嘉聊天时无数次昂首挺胸:“待我中了状元……”说得眉飞色舞,笑得意气飞扬。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他答应过齐嘉,打马游街时要带他一起,琼林饮宴时,偷偷替他留一杯御酒。傻子,御酒他又不是没被赏过。傻子就很认真地说:“那是给状元喝的,不一样。”真是个傻子。
  房外有人通报:“三少爷,齐大人来贺喜了。”
  怕什么来什么,为什么崔铭旭狼狈的时候,第一个蹦出来的一定要是那个齐嘉?活似报丧的霉星。
  “不见!”
  用尽全力吼出去,崔铭旭瞪大眼睛看着桌上的砚台。那个傻子……若不是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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