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约楚云留-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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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唯卿仿佛没有感觉似的呆立着,既不答话也不动,半晌,突然一跃而起,向阵外奔去,远远的声音传来:“沈——大哥,他的伤没好,又爱钻牛角尖,请你先回去照顾他。”
“你——”沉东篱皱眉,未及开口,那人已消失无踪。
第十章
安平王府位于洛阳城。
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牡丹花开了又落,转眼进入夏季,天气渐热。
“公子,日头毒了,我扶您进屋吧?”兰儿放下手中的托盘,掏出手帕,抹了抹汗。
躺椅上假寐的人睁开眼,微微摇头。
兰儿走近两步,公子可真好看,就象是玉做的人儿。和几个月前判若两人,那时的他脸色蜡黄,容颜憔悴,终日昏睡,整个人就像枯萎破败的白菊。唯一没变的就是眼睛,他的眼睛就象,就象——,兰儿懊恼地敲敲头,沈先生昨晚带公子在湖边赏月时是怎幺说的来着?对了,湖水,他说公子的眼睛就象月光下的湖水。
听说沈先生不在王府的那段时间就是和公子在一起,还为此惹恼了王爷。没想到那幺温柔的人,脾气却很倔,说不回来就不回来。那几个月,王府的事务一团糟,气氛更可比阎罗殿,后来还是王爷熬不住,亲自去把先生找回来才恢复正常。据说当今圣上也打趣说,安平王府没有王爷可以,没有东篱却万万不行。
沈先生对公子可真好啊,虽然他对每个人都很温和,但是对公子的好却完全不一样。公子的一切他都亲自经手,每次公子生病,他总是没日没夜的守在旁边,恨不得代替公子生病。感动得原本前来找碴的郡主都忍不住落泪,从此也对公子照顾有加,唉,郡主对沈先生何尝不是情有独钟呢?否则以她的身份和容貌什幺样的人不行?何需如此委屈?
“郡主让兰儿送来酸梅汤,公子用一些吧。”
荆楚云又摇了摇头,突然一阵风吹来,柔软的柳条在面前飘过,有一根稍长些的正扫过他的脸。
“哎呀,柳条碰到公子了。”兰儿忙跑过去把那根柳条折断:“都是这风害的。”
荆楚云愣了片刻,喃喃道:“风——”
“是啊,好好的,怎幺刮风了,公子,还是让兰儿扶您进去吧?”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是。”可惜公子长得这幺好看,偏偏体弱多病,人也冷冰冰的,谁也不搭理。兰儿收拾好托盘,行了个礼,悄然离开。
荆楚云静静看着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的柳条。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远处隐隐有喊杀声传来,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整个王府都乱作一团。
片刻之后,一个劲装的年轻人飞奔而来:“公子,你没事吧?”
院外脚步声嘈杂,显然来了不少人。
“思君,发生了什幺事?”
“我也不知,先生正在和王爷商谈,闻听有人闯入王府,便让我先过来保护公子,他随后就到。”
“哦。”
荆楚云艰难地动了动身子,不知什幺人如此大胆,敢只身闯入“常胜王”的府邸?
“公子,我扶您进去。”常思君伸手来扶,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心中一惊,拔剑转身,就见一个青色人影直冲进来,周身似有烈风环绕,兵士们未曾近身就被吹得的东倒西歪,一个个跌了开去。
常思君抽了一口冷气,这样的功夫直令人匪夷所思,此番就是性命不要,也定要保护公子周全。想到这里,挺剑直刺。那人却瞬间睁大眼,不理他的攻势,飞身而起,从他头顶掠过去,直扑到荆楚云身前。
常思君回身斜剑削向那人肩头,那人头也不回,脚后跟向后一矬,一颗石子正击在常思君胸前要|穴,常思君立时僵在当地,长剑应声而落。
那人飞快的从怀里拉出一条数寸长的火红细蛇,手指熟练地在蛇腹上一划,再一挤,绿色的蛇胆落在手心,递到荆楚云唇边,嘶哑难听的声音道:“吃了它。”
荆楚云毫不犹豫地张口吞下。
“没事了”那人长吁了口气,突然“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风——”
荆楚云大惊,起身要扶,却忘了自己经脉断裂,一下子从躺椅上翻落。还未开口就觉腹内犹如火烧,热力迅速在体内流窜,所到之处,如千万个蚂蚁在啃噬,不由低喘一声,身子缩成一团。
旁边的兵士反应过来,挺枪刺向那人后心:“大胆刺客,竟敢谋害公子,纳命来——”
不——,荆楚云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什幺堵住似的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急切之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扑在风唯卿身上。
常思君眼见这一枪就要刺到荆楚云身上,不由惊恐地大叫一声。突然见白影一闪,那个兵士直飞了出去,落在院外,安然无恙。
“先生——”常思君松了口气,这才看到王爷和郡主也来了。
“都退下。”安平王爷拍开他的|穴道,很快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沈东篱将荆楚云抱起放回躺椅上:“身子怎幺如此烫?”
荆楚云勉强道:“火影——胆。”
传说中能令人百毒不侵,又能提升内力的武林至宝火影蛇胆?这下不仅楚云的毒能解,连经脉都有望恢复。沉东篱大喜过望:“我立即为你疏通经脉?”
荆楚云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风唯卿:“他——”
“不用担心,你的经脉必须马上打通,否则会走火入魔。”沉东篱将手掌贴到他丹田之上,还未及运功手掌就被人攥住,只听低沉的声音道:“我来,你去看看师弟。”
宁静的院落,清雅的房间,却传来不甚文雅的声音。
凤郡主的眼睛越睁越大:“大哥,这就是当初力战群雄,让慕诚甘愿认输的天下第一高手?东篱,这就是让你赞不绝口的人?楚云,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一连三问仍然不能表达惊诧之情:“终于知道什幺叫饭——咳,狼吞虎咽了。”
安平王爷大笑,沉东篱微笑,那人却连头也不抬,继续和食物奋战。
荆楚云脸上一红,忍不住轻声辩解:“他又累又饿才会晕倒,吃得多些也不为怪。”
沉东篱点头:“不错,那火影蛇胆必须是新鲜才能服用,否则便是剧毒,而火影蛇极为娇气,离开生长的地方很快就会死,风少侠必定是不吃不睡,日夜兼程,才能将新鲜的蛇胆带来。”
安平王爷道:“何况这火影蛇世所罕见,极为难寻,这些日子师弟为了找它也必然辛苦异常。”
凤郡主道:“那也不该擅闯王府啊,这样找人岂不更慢?只要通禀一声,谁会拦他?”
风唯卿终于放下碗筷,抹抹嘴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往门口一站,卫兵就赶我走,我说王爷是我师兄,他们竟然说我冒认皇亲,要抓我坐牢,我只好硬闯了。”
凤郡主上下打量他,笑得喘不过气来。难怪,这副样子若坐在墙根乞讨,肯定收入不错。
沉东篱拍了拍荆楚云的肩头,默默走了出去。凤郡主笑容一敛,顾不上打招呼,起身跟过去。
安平王爷看了看他们的背影,面露忧色。
“师弟,荆公子一直在这里我却没有告诉你,实在是——唉,总之,是东篱拼尽全力的救治和悉心照顾,才有他的今日,这份恩情,你要铭记于心。他的毒虽然解了,但经脉一时不能恢复,需修养些日子,你们安心住下,我会派人告知师傅。”
风唯卿暗自撇嘴,这沉东篱真能装啊,不显山不露水,就能把人骗得团团转,幸好楚云不像他。
对不起,师兄,我也瞒了你。
安平王爷也出去了,两个人几乎是贪婪地互相凝视。
半晌,风唯卿颤抖着手抚过荆楚云的脸。
真的见到他了,总算见到他了。方才一片混乱,头昏眼花,直到此时才有了些真实感,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甚至不敢眨眼,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就像每一次梦里的情形。
玉颜含笑,秋水明眸却有雾气氤氲:“笨蛋,明明很简单的事也能被你搞得惊天动地,轰轰烈烈。”
风唯卿扯扯嘴角想笑却突然间泪如泉涌,发狠似地把他揉进怀里,哽咽的声音低喊:“我想你,云,醒时想,梦时想……站着想,坐着想,躺着想……洗脸时想,吃饭时想,走路时想……每时每刻,无论在哪儿都不能不想。”
身体几乎被勒断,每一寸骨节都叫嚣着疼,荆楚云却依然喃喃地请求:“抱紧我,风——”
从来想到有一天会渴望着疼痛,宁愿被他揉碎,宁愿就这样疼痛而死。
风唯卿却放开手,燃烧的眸子如烧红的铁,在荆楚云脸上烙下满满的痛。
“狠心的人,你怎幺能这幺狠?你知不知道我多幺痛苦,知不知道我差点就随你去了,要是那样就真得见不到了——”无声流泪变成号啕大哭,象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啊,风,对不起,我以为这样更好……”面对他的痛苦,才发现安慰的话是如此苍白,荆楚云抿紧双唇,无言地看着他。
“没有你,我怎幺会好?”风唯卿大吼,用力亲吻久违的双唇,直到身下的人险些因窒息而昏厥才停下,咬牙道:“真想把你吃到肚子里,这样永远都不会分离了。”
风,没有你我也不好过啊。纵然有至亲骨肉悉心呵护、温柔抚慰还是不好过,甚至比幼时孤苦伶仃的日子更加难挨千倍万倍。
荆楚云张口咬下去,感觉温热的液体涌入口中,他笑了:“像这样吗?好啊,来,我们一人一口,该你了。”
风唯卿一痛之下,猛地直起身,看着玉颜如火,双唇浓艳,眼神狂烈的楚云,不仅目眩神迷。此刻的他不是冰,不是玉,不是雪莲,而是盛开的玫瑰,那是从未见过的绝艳。
痴痴地对视良久,两人同时笑了,笑中有泪,泪中有情,承载不了情,从彼此的眼中流泻,在淡雅的房间弥漫开来。
“我知道,从前那个天真疏狂的我让你不能安心,也因此吃了很多苦,”
风唯卿温柔地抹去他的泪:“这一年多我一直在反思。云,答应我,今后不管什幺事都要告诉我,不管有什幺想法都要让我知道,永远不要独自承受,也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荆楚云点点头,一直以来,总是拿自己的想法揣度他,曲解他的用心,轻视他的敦厚,更差点错过了彼此。
“云,这段日子你受的苦我全都知道,你伤痛缠身,剧毒难解,每次发作都痛不欲生,不能站,不能走,甚至很长时间不能动,就这样躺了一年多——”刚刚停住的眼泪又一次涌出来,风唯卿深深吻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惧死,甚至不留恋生命,感谢你,云,你不知道我有多幺感谢你,在这样痛苦的情况下坚持活下来。”
“不,”荆楚云轻轻摇头:“你在这里我怎会不留恋?风,我从未想死,就是当初和乔空山对决时我也未想死,因为我知道,若是死了,就等于白救了你。”
风唯卿只觉胸中越来越热,似乎要涨裂开来,千言万语都化作激狂的吼:“云,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我都不知道有多爱你……”
声音越来越柔,最后几近叹息了,热情却不可遏制地高亢起来,用唇封锁他的唇,用手指缠绕他的手指,用身体感受他的身体,不顾一切,浑然忘我,只剩下本能的探索。
天啊,这人激动起来又开始癫狂,亏哥哥还说他变得犀利精明,荆楚云手脚无力,没有办法推开他,只能在喘息的瞬间提醒。
“……你的胡子太扎人……风,你能不能先去……打理一下……你身上好脏……熏得我头昏。”
“什幺……云……你说什幺……”
“……傻瓜……去照照镜子……”
“啊——”
片刻之后,屋内突然响起如平地惊雷般的惨叫。
“怎幺会这样?该死的,竟然让楚云见到我这副样子,我不要活了……”
“嘭”一声,似乎有人撞在墙上,然后是“哗啦啦”的声响,门板碎了,一个人影飞也似的冲出来,一头栽进院外的湖中。
接下来的日子昭示,幸福就是一句话,一个真心的笑,一个温暖的拥抱,很简单,却超乎寻常的甜蜜和强烈。
不过有时候,幸福也是眼泪。
“风,我的多疑冷漠是不是也让你吃了很多苦?”
“就是啊,这颗漂亮的脑袋就爱胡思乱想,有时候真想敲开来看看里面有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