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呼吸 by 曲水老师-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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廓一直到颈项根部,很是暧昧地停留了一阵子;而赵远琦像是笑了笑,抓了抓大舅舅的手。
我心里像是咯噔了一下,猛烈地抽了一抽。
而那两人继续带着隐隐笑意,消失在车库里了。
大舅舅给我在崖北二医院联系的导师叫陆子溱,一个牛逼哄哄的外科主任,名头跟肖雁平当年的导师一样在整个医学界掷地有声。陆子溱的名字我本科时常常在CNKI上见到,印象中毕业论文里还照抄了好长一段;我曾经暗自揣测陆教授翻看我论文成果时的面部表情,想必是相当狰狞。
我到崖北没几天后肖雁平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不出是怎样的语气,总感觉正经了许多。他问我新的导师是谁,我说是陆子溱;肖雁平又隔了挺久才回一句:行啊那挺好,挺有出息。
最后肖雁平说,好好儿学习,别给咱凫大医学院丢脸。
我说好。
余下的日子里我跟白椴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儿。白椴去的洲邦在崖北算不上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大医院,他刚去就是副主任,职位排得高,月薪也比在凫大附院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洲邦毕竟是家民营医院,比起凫大附属来里里外外都透着不体面;这一点白椴不怎么提,但我总觉得他算是屈就了。
洲邦医院科室构造简陋得令人发指,主任当科员用,白椴一去就算是中流砥柱,站台站得脚肿。他没工夫跟我折腾崖北房地产信息,报了到就直接住进洲邦安排的职工宿舍里;麻醉科副主任住一间带厕所阳台的小单间儿,三餐都跟着小护士们挤食堂。我在大舅舅家闲着没事儿,隔三差五地拎着吃食过去看他,寻思着他屋里还能添置点儿什么东西;有时候我会看着白椴从洲邦蹬着一辆不知从哪儿借来的破自行车回宿舍,车龙头上还一摇一晃地挂着两盒盒饭,一种又心酸又温暖的感觉不由一寸一寸爬上心头。
我一边布菜就一边跟他说,你学历跟技术都摆在那儿,要不回头我跟我大舅说一下,让他想个办法把你调进公立医院,条件环境发展机遇什么的都要好一些。
白椴眼睛眨也不眨,说不用嘛,我挺好的真的,你看我现在还是副主任。
我说白椴你别自己骗自己啊,你千里迢迢跑到崖北来就为当这个民营医院副主任?
“民营医院怎么了,你告诉你你别瞧不起民营医院。”他剜我一眼,“你别以为我傻,你以为我干嘛放着那么多医院不去偏要去洲邦啊,你就看好吧,洲邦不出十年就得飞起来。”
“行行行,你有远见。”我笑话他,“那还有个事儿。我打算在崖北买房子,你哪天得空一块儿跟我看看去,我得给你选个五星级的。”
“我就住这儿挺好的,你没必要给我买。”白椴摇摇头,“再说用你的钱买也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了,我看就挺合适。”我一把搂住他,“再说你不远万里嫁过来容易么,我怎么着也不能这么委屈你啊。”
“谁不远万里嫁过来了?”白椴边瞪边推,“你他妈一天到晚就知道臭美。”
“行行我臭美。”我死缠烂打地贴着他,“我好多年没臭美过了您就让我臭美这一回行不?”我说着说着就有点感慨,“诶,你说,我们这都……多少年了啊。”
“嗯。”白椴深深看我一眼。
“你说咱们就这么定了吧,啊?”佳人在怀,我不禁有点儿天真地问他,“咱不折腾了,就留在这儿养老,哪儿也不再去了。”
“以前我躲着你是怕我爸翻旧账。”白椴低声儿跟我念叨,“现在,郭一臣也死了……”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全身都僵了一僵。
“你当年那档子事儿也算是彻底清了……你背后还有你大舅,我爸就是想怎么样也没办法,再绝的事儿他也做不出来。”他把头往另一边侧了侧,“我就是这么想,才敢一个人跑出来。”
我张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把怀里的人紧了紧。
“……你他妈也说句话啊?”白椴等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回头看看我。
“没,我没事儿。”我把心里那阵悲伤往深处压了压,闭上眼睛亲亲他,“你在这儿就好了。”
24
崖北的春天来得比凫州稍微晚一些;崖北各大楼盘前院的迎春花刚刚才打了几个寂寞的花骨朵,唐睿就打电话来汇报说凫州琵琶河畔的桃柳已经妖娆得繁盛了。
“挺好,这时候就适合去爬爬山晒晒太阳,桃花树下摆一圈儿麻将,斗斗地主,打个干瞪眼儿什么的……”我跟他聊,“上次你带来的那个老高猜牌猜得忒准。”
“你要是真想跟老高斗地主就该回来啊。”唐睿笑我,“不过我猜你也不想回来,你现在滋润了吧,美得冒泡儿了吧。”
“你瞎说你。”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你才美得冒泡呢,我都知道了,最近凫州经济台的法制在线正找你当特约嘉宾呢,我还专门上网看了视频,看你那小样儿得瑟的。还年度最佳代理人,我呸,你自个儿说你又黑了人家多少钱吧?”
唐睿在电话那边嘿嘿一阵傻乐,倒也没瞒我,又扯了两个司法系统丑闻出来。聊到这一茬,我突然就又阴郁了起来:“诶,唐睿,上次郭一臣的事儿,有消息没?”
唐睿一愣:“这算是重刑案,有消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没,我就是问问。”我沉默了一下,“要是有张源的消息就好了。我记得他说过他从凫州搬走后住在南益……”
唐睿思忖了半晌开口:“小夏,我是说真的,这事儿你别再管了,这就是个无底洞;你好不容易没事儿,犯不着再跟国家公权力作对。何况张源这人,到底站在哪边都还不一定。”
我张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得,这是你自己的事儿。”唐睿停了一下,“对了,新协和的案子这回弄得挺彻底;你知道出什么事儿了么?谢锦和被逮捕了。”
“怎么?”我不由惊奇起来,“关老谢什么事?”
“我早跟你说过,丁显杰在新协和那么大动静谢锦和没道理不知道。”唐睿冷笑一声,“要是没有既得利益,他不可能由着丁显杰在自己的项目里胡来。”
我眉头不由紧蹙了一下。
“……最少也是有提成吧。”唐睿在那头猜测,“当初农民工集体跳楼的时候,新协和就剩一口气,说来说去就是缺钱,老谢能这么风光地翻过来不会没有玄机;说他清白我倒还不信了。”
“唐睿。”我突然打断他。
“怎么?”
“我叫你留意四年前马来西亚那边的那个原告,你有信儿了没有?”
“就是一个皮包公司,再查还得费费劲儿。”唐睿沉了沉嗓子,“……有关系?”
“查谢锦和!”我有点儿激动了,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就从谢锦和这头入手理关系!他 妈 的,我就一直没想到!”
“怎么说是他?”唐睿有点儿不信。
“他跟杨善堂算是老交情,他会知道当年地下钱庄的事儿不奇怪,何况当年……是有点儿事。”我愣了愣,又慢慢坐下了,“你就帮我查吧……我只想看看是不是。”
“到底什么事儿?”唐睿严肃起来,“我告诉你,起诉跟交账簿那人是在往死里整你;要真是谢锦和,他图的是什么?”
“他恨我。”我有点儿失神了,“唐睿,谢锦和那老狐狸恨着我呢。”
“你说清楚。”
“没事儿,你查吧,有结果了跟我说一声儿就成。”我用力笑了笑,“诶,这事儿是我不对来着。”说完讪讪地放下了电话。
我呆坐在大舅舅家书房的沙发上,心里头有点儿空;我突然觉得伤心极了,可是我怪不了谁。祸根儿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种下了,我找郭一臣摆平白椴的医疗事故,招惹到邱羽山,再后来杨峰卷款,农民工跳楼,谢锦和苦心经营的一切化为泡影;那时候我曾经忏悔过说,老谢是整件事中最最无辜的人,可惜忏悔远比复仇来得浅薄。
敢情老谢这么多年来都是知道的。
我给了自己一记讽刺的微笑,定定神,终于让自己又恢复了一点儿生气。
二十八号那天,我不得不又做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跟着大舅舅回了趟老宅。对此老夏家上上下下都是很高兴的;虽然说不上从凫州医学院到崖北市第二人民医院当交换生到底是左迁还是右迁,但对于外公外婆两位老人来说,我能离他们近一点当然是件好事儿。接风席上外公亭动,一个劲儿问我说念非你就不走了吧,不走了吧?诶其实崖北这地方挺好的,你外公住了一辈子,下辈子还想待在这儿……
大舅舅看我一眼:“念非不走啊,他还打算在崖北买房子呢。”
我一愣,挺奇怪地看了大舅舅一眼,心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事儿。
“买什么房子,老宅子那么大一块儿地方空着,念非你一个人想住两间都行。”外婆开了口,“就是薇薇以前住的地方,到现在还空着呢。”
“年轻人,人家愿意买房你就让他买去,你当谁稀罕住你那老破房子呢。”外公说了外婆一句,笑呵呵看向我,“没事儿,只要你人在崖北,想住哪儿就住那儿——选好地界了没?”
“他刚来没一会儿,哪儿能呢。”大舅舅接了话茬,“没事儿,买房子这事儿有我帮他看着;沿饮马河那一圈儿小联排,我要是出面说说能个打个折。”
“念非才多大啊,一个人住一栋小联排?”二舅舅不由问了一句,“大了点儿吧?”
“没啊,他结婚是迟早的事儿,房子这头得打好提前量。”大舅舅挺淡定地看我一眼,“这一代都是独生子女,结了婚还能生二胎呢,房子大点儿挺好。”
“看你这提前量打得。”二舅舅一乐,眼神儿也跟着挺热烈地飘了过来。
“也是,还不就这几年的事儿。”二舅妈喜气洋洋地跟着笑,“诶,说不定咱们家马上就能四世同堂呢。”
我有点儿坐不住了。
三月开了头,我一个人到崖北二医院去报到。新导师陆子溱奔五的年纪,身形高瘦,生得慈眉善目,但偏偏酷爱讲黄|色笑话,没事儿翻翻过期《知音》,以调戏小护士为乐;见第一面时就生生摧毁了我心中一代医学大师的美好幻象。刚去那阵儿我最担心的就是他发现我本科毕业论文里的猫腻,处了一段时间后到也相安无事,甚至我怀疑他根本没认真关注过我的论文成果。陆子溱上了台认真做事,下了台认真猥琐;活得实在,相处起来倒也不累。
陆子溱先后换过两任老婆,每个都是和平分手,分走一大笔赡养费。因此这老东西对钱看得极重,隔三差五地跑到院长办公室念叨转院的事儿,说崖北哪家民营医院又出高价来挖他,待遇甚优,令他心动不已;弄得二医院老院长也跟着挺惶惶,号召医院上下团结一心谋发展,踏踏实实做业务。
有一回陆子溱带着我上手术,半个小时麻醉还没上好,病人躺在台子上都快自己睡过去了。陆子溱沉着脸站在手术室外面烧烟,边抽边骂,说敢情那病人的神经是铁打的?再弄不好就跨院找人去,洲邦上个月新来的麻醉副主任,切个阑尾都比你们快。
我一个激灵看他:“您说谁啊?”
“洲邦上个月新聘了个海归博士,传得挺神,说上了台子摸神经跟摸自己似的,十秒钟完事儿。”陆子溱抖抖烟灰,“你说咱们院要是有这种人多好。”
“你听谁说的啊。”我知道他说的是白椴,心里头还隐隐地有点儿高兴。
“上礼拜天跟洲邦的一个院长打麻将时候听说的,说是个小白脸,三十岁不到,技压群雄。”陆子溱笑了一下,又看看手术室里手忙脚乱的麻醉师,“诶,你说换了是你你想跟谁同台?洲邦那边儿就拿这个勾我来着。”
“洲邦也挖你去?”我看他一眼。
“是啊,洲邦副院长跟我是牌搭子来着,每回一上桌子就开始念,我耳朵都快起茧了;先是说钱,后来就说人。”陆子溱自己突然一乐,“别说,要不是看着我跟老院长的交情,我早跳槽了。”
我愣了愣:“我还以为你每次就跟老院长开开玩笑,洲邦毕竟是民营。”
“民营怎么了,我就觉着民营挺好。”陆子溱掐熄了烟头教导我,“你以后要是出息,我也鼓励你去民营医院。现在公立医院论资排辈的这一套套,我看着就烦,埋没人才。你现在看着洲邦不上道,那是刚起头儿,洲邦是崖北民营里面难得的全科医院,舍得花钱留人才。你就看好吧,不出十年,洲邦能跟咱们二医院分庭抗礼。”
陆子溱这边刚说完,手术室里麻醉就上好了。陆教授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