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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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怕蒙上骂名,他用皇太后折服了萧逸,把人带进宫,暗中软禁,这时候也该可以下手,解除萧逸党羽的权力,甚至对我的醉月楼动手了,但宫中却一直没有动静,他真打算让自己的母亲下嫁给叔叔,沦为天下笑柄吗?”
“不管怎么样,你的任务已经失败了,还要一直留下来吗?”即使是尖锐的质问,由这个声音说出来,都轻柔婉媚。
苏慕云徐徐回身,漫天风雨,楼头昏暗,一个纤纤丽影立在暗影里,看不清面目,只是那楼头独立的身姿,已是一种无比美丽的风情。
“你是来监视我的,还是来惩治我办事不力的。”苏慕云冷笑了一声。
“我是来救你的。”美人轻笑:“当年,太后让你来楚国,就是为了接近萧逸,借萧逸之力,牵制秦国。楚国一日有萧逸在,秦国一日不能并楚,秦国要是吞不下相邻的楚国,更不敢放胆攻击其他国家,大魏便安全无忧。 只是,我看你对萧逸太尽心力了,如今他一败涂地,小皇帝既已将他控在手中,断不容他再掌权柄。你最好乘此抽身,既免在楚国之内受他连累,也不至于将来与太后之间有了疑忌之意。”
“太后对我的确有相助之恩,没有魏国的暗中支持,迷迭天也不会有今日。当年答应太后来楚,的确是为了还报于她,不过……”苏慕云回头凝望皇宫:“我助萧逸,并不是只为了太后,而是因为,我的确喜欢楚国的繁华,喜欢萧逸这个人,我敬他是个英雄……”
“只可惜,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柔软的娇躯轻倚栏杆,黯淡的雨天,她的清眸倦眼,益发妩媚温柔:“慕云,你到底如何打算?”
“我不会走,我要等着看最后的结局,萧逸放弃了,我还没有呢!”
“再这样继续下去,你会成为太后的敌人吗?”她眉宇间总带点深深倦意,倦到极处,却又有一种清清的妩媚。
苏慕云凝视这清眸倦眼,绝世风姿的女子:“你今日来此,不就是为了确定这一点吗?确定之后,你的决定是什么,杀了我吗?”
女子微笑,轻轻抬手抚髻,姿态温柔,这一抬手,就是一种异样的风情。
苏慕云面带微笑凝望佳人,只有他知道,这绝美的女子一抬手中,会有多少凶险,多少种必杀的绝招。
但女子的手,却只是轻轻抚了抚她自己的长发:“如果有一天,你所做的事真的已经威胁到大魏,我总要尽力试着杀你的。只是现在,就让我们来尽最后一点努力,看看大楚的这一场政争,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吧!希望,萧逸还有机会站在权力的高峰,用他的力量制衡秦王。
当今天下七强,周宋无力进取,庆国只图苟安,燕国皇帝和御王双雄并立,迟早要闹出大乱子,只有秦王正当英年,雄才伟略,若没有萧逸这猛虎在侧,他早已尽展抱负,纵横天下了。”
“太后真的如此看重秦王吗?以太后之能,真的无力对抗大秦?”
“如果太后一直在,倒也不惧大秦,只可惜,太后天年,只怕不久了,皇上实非英主之才,大魏的万里山河,无数生灵……”女子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情绪的起伏波动。
苏慕云沉默良久,才徐徐道:“你放心,我此生不会负魏。”他抬眸,凝望远方那个困住英雄的重重宫宇。
萧逸,你可知道,你的存在,不止关系着楚国的兴衰,也牵系着天下的安宁,而你的心,如今,却只为一个女子所牵系。
苏慕云深深叹息。
雨越下越大了,天色更加昏暗。
第一部 楚京风云 第五集 江山一掷 第四章 天下一掷
“雨真的下大了。”容若负手站在窗前,眉头紧皱,大声吩咐: “把伞拿出去,给宫门外的大人们遮雨。”
“皇上,我想,他们要的是皇上你的召见,要皇上听从他们的忠言,而绝不是遮雨的大伞。”楚韵如的声音轻柔婉转。
容若回头与楚韵如并肩坐下,轻握她的手:“你总算肯开口说话了,心情好些了吗?”
自从回宫之后,把一切发生的变故都理顺理清,弄明白秦福、高寿的背叛是楚家暗中指使,甚至连她的性命都已列在牺牲品之中,楚韵如就一直沉默不语,急得和楚凤仪、萧逸长谈之后的容若,围着她直转,哄得口乾舌燥,就连知道有一帮忠心耿耿的大官长跪宫门,也实在没有空闲去处理了。想不到看到外面雨大,一时忧急说出话来,倒引得楚韵如开口了。
楚韵如抬头冲容若微笑:“皇上何必为一女流,误了国家大事,伤了重臣之心。”
容若皱眉:“怎么又皇上皇上的,跟我生分起来。你在这里伤心难过,我怎么好去忙别的事。本来,我也没打算当英主明君,做昏君庸主其实也蛮快活的。而且,不见他们,也不全是为着你,就是知道他们大力反对,想到他们要念的道德规矩,我就头疼,才故意不理会。
哪知道,天底下的忠臣都这么死心眼,跪下就不起来了,亏得我怕他们晒着,要让人去遮阳,怕他们饿着,又是送吃,又是送喝,他们就一点也不体谅我。”
容若想了一想,咬牙切齿地又说:“等雨停了,我让人送乾爽衣服给他们,再派美丽的姑娘给他们当场换衣服,捶肩揉腿,看他们还怎么装正人君子。”
虽然知道容若是故意要逗她笑,不过看容若这一副恶劣阴险的邪恶嘴脸,楚韵如终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容若如获至宝:“你总算笑了,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多好看,板着脸时又多叫人揪心。人生在世,总有些不如意之事,要全放在心上,还不闷死。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还没有学会苦中作乐吗?”
楚韵如淒然一叹:“我只要一想到,我的父母亲人这般待我,就心痛如绞,我……”
容若轻叹,抱她入怀:“天下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只是因为他们是政治家,他们要考虑的事太多太多,所以很多时候,只能牺牲个人的感情,他们做这个决定,想必心痛犹胜于你,以后,也必悲悔莫名。就像母后,她何尝不爱七叔,可是为了我,却必须对七叔痛下杀手,等到知道七叔死了,却又痛不欲生。人总是要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所以,韵如,不要让仇恨痛苦去影响你,即使所有人都背弃你,我会在你身边,尽我的一切力量保护你。”
他怀抱美人,言语真挚,怀中佳人,容颜如画,眸光似水,本是极感人的一幕。谁知说到后来,他又抬手抓抓头发,乾笑两声:“虽然我没什么本事就是。”
楚韵如本也被他话语感动,听他话锋忽一转,不由嫣然一笑。
容若低头望着她,很小心地问:“韵如,你会嘲笑我没有本领,胸无大志,把天下权柄,轻易拱手让人吗?”
楚韵如微微摇头:“我只知,你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韵如只是不明白,你既然根本不把权势富贵放在心间,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对摄政王讲明,却要弄得这般危机重重,几乎丧命。”
容若苦笑了一下:“我虽不把天下放在心间,只怕就是把心挖出来,旁人也不信。如果我一开始就对萧逸低头,那不过是个残暴懦弱的皇帝无可奈何之下的投降自保,等待我的,是永远上锁的黄金笼子,我将顶着一个清闲王爷的名字,当一辈子囚犯。我需得先让他明白,我有绝对自我保护的能力之后,再将一切交给他,那便是我容让于他,他不能不承我的情,以后就算对我不是非常放心,也断不能太明显地监视我、限制我了。我只想争取我应有的尊严和自由,可是我没有想到……”
容若叹息一声:“没有想到,楚家的决定会如此伤人心,更没有想到,忽然冒出一个绝世高手,惹出遍地血腥,死伤无数,更叫母后和你,如此痛苦……”
楚韵如黯然垂首:“皇上要如何处置楚家?”
容若轻携她的纤手:“我连萧逸都已经原谅了,为什么还要追究楚家?说起来,楚家面对着国家和家族的两重兴亡,有时也必得做些无奈的选择,我不恨他们叛我,我只恨他们伤了你和母后,韵如……”
楚韵如摇头,眸中有泪:“楚家可以负我,我却不能有负家门。
皇上仁厚,臣妾,代楚氏满门谢过了。”说着便要下拜。
容若一手挽住,无可奈何地摇头:“你啊!怎么又拿我当皇帝看了。”
楚韵如含泪一笑:“是皇上自己心里还放不下皇帝的身分与责任啊!”
容若一愣,连忙申辩:“没有啊!我现在心里只有你才对。”
楚韵如明眸往窗外看去,窗外大雨倾盆:“皇上去吧!刚才和我说话时,皇上已往外头瞧了至少十三次了,我要再装成不知道,便是祸国殃民,耽误朝政的妖姬了。”
容若红着脸,傻乎乎的乾笑只会用手猛扯他已经乱成一团的头发。
楚韵如忍着笑,把他往外推:“快去吧!”
容若走出殿门,一旁的太监早打了明黄色的伞盖过来,容若却又一回手,拉住正往后退的楚韵如,猛往怀中一扯,迅速低头吻在她额上。
偷袭成功!
随着楚韵如惊慌的叫声,容若在心中窃笑,又快又急地说一声: “你真好。”
他说完便放开了手,得意的如同偷腥成功的小猫,快步冲进雨地里,只气得母仪天下的皇后,满面通红,手足无措,恼又不是,骂又不是,呆立了半晌,遥望那蹦蹦跳跳,开心得像要在雨地中跳舞的皇帝身影,却又不知不觉,嫣然一笑。
遥遥望着宫门外,一大帮直挺挺跪在雨地里的臣子,容若头疼得用手直揉眉心,然后笑得阳光灿烂,活力四射,遥遥扬手打个招呼: “大家好,大家早,大家吃过饭了吗?”
这一句话出口,地上跪得腰笔直的人,有一半撑不住,砰的倒下去,还有一半脸色也难看得像是要随时倒下去。
难得容若身边几个贴身太监,久经磨练,意志力过人,居然连撑伞的手也没抖一下。
容若走过来,蹲到跪在最前方的董仲方面前:“没有吃饭吗?唉,可惜朕还特意叮咛御膳房,把好吃好喝的,按时给几位大人送上来呢!
来来来,饿着肚子可赏不成雨,跟朕去大吃一顿如何?”
董仲方眼看又要被这位荒唐皇帝气晕,急忙深吸一口气,死死撑住了,在大雨中叩首下去:“臣请皇上,以礼法为重,收回诏命。”
容若继续抓他那惨遭蹂躏的头发:“这个,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雨下得好大啊!呵呵呵!”
董仲方根本不理他拙劣的顾左右而言他,继续磕头:“臣请皇上,以礼法为重,收回诏命。”
他身后一大堆官员,居然也一起磕头不止:“臣请皇上,以礼法为重,收回诏命。”
容若冷笑一声,信手把太监手里打的黄罗伞盖夺下来,狠狠往雨地里一掷:“好,你们爱淋雨,我陪着你们淋,你们何必要来求我收回诏命?我盖好了玉玺的诏书,不就是因为你们一大帮子人誓死对抗,而不能下发吗?”
他神色震怒,毫无遮掩站在大雨中,雨水顷刻间把他淋得湿透。
一旁太监要为他遮挡,全被他赶开,他只冷冷地瞪着眼前一干大忠臣。
董仲方吓了一跳,失声道:“皇上小心身体……”
容若冷笑不止:“我这样的昏君,还要小心什么?你们有哪一个看得起我?我发的诏书,你们死死顶住,一大堆人跪在宫门口来逼我。
你们是忠正耿直,那我成了什么?你们是为祖宗江山舍身死谏,我又是什么东西?史书怎么记?千载以下,世人如何看我?亏得我时时替你们担心,好酒好菜叫人送来,有太阳让人给你们遮阳,下大雨叫人替你们遮雨,你们何尝真心将我当成皇帝。”
他说得动情伤心,拿手掩着脸,竟难以成言。
众臣无言以对,他们长跪宫门,的确是存着死谏之心。这几日皇帝虽不出来,但一道道旨意,都是对他们极细心的照顾,送来软垫,让他们别伤了膝盖,送来好茶好饭,不想让他们饿坏身子。白天太阳烈,让人四周张起用锦缎结成的高墙大伞,阻挡阳光,晚上天凉,又让太监在四周燃起炉火,刚刚下了雨,便即刻叫人过来打起遮雨之伞。
古往今来,哪个和皇帝做对的臣子受过这种待遇?这样的心意,总不能当成不知道。
众臣被容若说得半天开不了口,容若也在沉默了一阵后,把掩脸的手放下来。众人才发现他双眼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滚,随时都要落下来,他却又恐人瞧见,倔强地扭过头,急急忙忙擦拭。
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不免人人神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