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醉尘香(过期男妓)-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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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黄九爷听见阮寡妇的喊声,脸上顿时嘻皮笑脸,摇着扇子道:「小寡妇,你总算找来了,今天人多,怎么咱们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呢?」
阮寡妇气虎了脸,挥着两只手就往黄九爷身上打。
「你这个老黄酒,走路也不看好了,一眨眼就不见了人,说,是不是看到哪个女人漂亮,就把你的魂给勾了?」
黄九爷一边抱着头哎哟哟地叫,一边道:「哪会呢,这不是人多嘛,一挤就挤丢了,再说呢,这世上哪有女人比你更迷人,迷得我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阮寡妇俏脸一红,手下便轻了几分,颇有些打情骂俏的姿态了,忽然发觉旁边还有一个人看着,便停下了手,瞪了黄九爷好几眼。
老黄酒?小寡妇?
尚香听得他们叫得这般亲密,脸色便有些变了,望着阮寡妇的眼神已带了几分怒意。这女人,跟李慕星有了婚约,竟还与别的男人这般不避人的亲密。
阮寡妇倒是敏感,当下便对尚香吼道:「你看什么看……」这话一出口,便猛地想起,那天街上她跟个泼妇似地骂人的时候,也是这个人在旁边看着,马上便叉起了腰,「喂,你是谁呀,怎么总碰着你?」
尚香收敛了怒气,咳了一声,道:「我是丰通钱庄的伙计杜……咳咳……我叫明轩,常听宋爷提起阮老板娘是难得的女子……」
他话还没说完,那黄九爷却是耳朵尖尖听消了那个「杜」字,手中扇子一合,打在手心里发出了「啪」地一声响,道:「杜明轩,哈哈哈,好耳熟的名字……对了,当年豫州出了个神童,就是叫这名字,据说他三岁便能写,五岁能吟,七岁能诗,十一岁的时候便名满豫州,十三岁的时候把所有教授他的师傅们都考倒了……」
尚香的眼皮一跳,淡淡道:「黄九爷听错了,我叫明轩,不是杜明轩。」
「啊,原来听错了呀。」那黄九爷又摇起了扇子,只是脸上的笑,却深意得很。
尚香却没注意到,本来依他察言观色的眼力劲,只怕早看出些问题来,可他这会儿心中为李慕星不干,一双眼只盯着阮寡妇,又道,「我家宋爷听得宝来商号的李爷重病一场,心中大为担忧,阮老板娘与李爷订有婚盟,定是常去探望了,不知李爷如今身体如何,说与明轩听听,也好回去宽一宽我家宋爷的心。」
阮寡妇脸上一僵,倒现出几分愧疚来。当日她气李慕星骗她,便把婚盟退了,可是又顾着面子不曾对外宣布,李慕星也有心照顾她,不吭不声地把事情压下了,她那时就已经不太气李慕星了,加上又有个黄九爷有事没事跑过来当她的出气筒,时间一长,她跟黄九爷倒是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就把李慕星那档子事给忘了。这些日子城里出现一些风言风语,她也知道对李慕星不好,后来又听说李慕星病了,她却拉不下脸去看李慕星,于是这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这会儿尚香这么一提,倒显得连宋陆这个外人都那么关心李慕星,她这个名义上的婚约者就做得太过分了,想阮寡妇什么时候在人前低过头,现下却真的抬不起头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来,道:「这是我为慕星求的平安符……便托与你家宋爷送去吧,我与慕星……唉……」她越想便越觉着有些对不起李慕星来,要不是她顾着面子,李慕星就不会成为上和城中的笑柄了。
尚香接过了平安符,心中虽恼阮寡妇无情,可是他又算什么人,能代李慕星出头,只得暗暗咬着牙,哼了一声便走。
阮寡妇瞧着他的背影,拧着眉道:「这人真有些奇怪。」女人的直觉往往是没有道理的,敏感而又准确。
那位黄九爷摇着扇子,在边上应和:「是个不同寻常的人呢……」
阮寡妇眼一睨,伸手拎着这男人的耳朵。
「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轻点轻点,你这是虐待亲夫啊……啊,不说了,不说了,轻点啊,耳朵要掉了……」嘴里喊着痛脸上却笑得吊儿郎当的男人大呼小叫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转移话题的话来,「呐,那个人叫明轩,跟杜明轩就差一个姓,嘿嘿,你知道杜明轩是什么人么?」
「我管他是什么人,你少给我岔三岔四的,还不快说刚才走散的时候你去哪里了?」阮寡妇似乎早就明了这男人的一套把戏,半点不上当。
「嘿嘿小寡妇,你真是太了解我了,这就是心有灵犀啊……啊,我说,说就是了,我刚才就是到处找你呀!」眼看着某个寡妇试图去拧路边的一根松枝,本着佛家净地不可杀生,咳咳……佛家之物不可轻毁的信念,某个嘻皮笑脸的男人终于交代,尽管这话仍是不尽不实。
算是个意外吧,跟阮寡妇走散之后,他到处找人,经过小佛堂的时候,看到有一扇门开着,无意中瞄了一眼,看到了灵位上杜善思三个字,便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天乐十一到十三年,豫州连年太早,百姓颗粒无收,饿殁无数,朝廷发送赈粮,谁知豫州太守杜善思胆大包天,贪没赡粮,以沙米代替,被下属官员告发,皇帝大怒,下旨将杜善思查办,经三司会审,确认贪没赈粮之事属实,于是杜家满十五岁以上的男女全被处斩,末满十五岁的杜家人全部贬为官奴。当时杜善思的小儿子杜明轩,就是杜家唯一的幸存者。然而事实上,很多官员心里都清楚,杜善思在豫州十年,为官清正,甚得民心,贪没赈粮之事绝不是他所为,只不过不肯同流合污的他,做了别人的替罪羔羊。事情的真相是杜善思不仅没有贪没赈粮,反而眼见赈粮迟迟不到,只得擅自开启豫州粮仓,先行放赈,自然后来这也成为他的罪名之一,被污为连朝廷储备的宫粮也敢贪没。
后来,豫州百姓为杜善思建庙立碑,令这位清官永受民间香火,除了那位高坐庙堂不辨忠奸的皇帝,天下几乎无人不知杜家冤枉,可这桩案子是皇帝亲下沦断,又有谁敢为之翻案。黄九爷之所以记得杜善思,倒并非因为杜家受此奇冤而不得昭雪,而是杜家唯一的幸存者杜明轩,少时名气极盛,黄九爷与杜明轩一般年纪,少时贪欢爱玩,常受长辈斥责,最常听的一句话便是:「你看豫州杜明轩……」
少年人哪有不心高气盛的,尤其是黄九爷,出身贵不可言,竟时不时被人拿来与一个普通官宦子弟相比,自觉落了面子,不服气地把当年杜明轩考倒一十三位师傅的题目拿来一看,当时就傻了眼了,自此就憋了一股子劲认真起来,闭门读书三年,誓要把杜明轩比下去。等他自觉能跟杜明轩一较高低的时候,杜家早已经被抄斩一空,杜明轩被贬为官奴后便下落不明。
如今的黄九爷自不再是那少年冲动的性子,只是一眼瞄到杜善思这三个字,便想起当年那段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的事情来,当时便不声不响地跟在尚香背后,暗自打量了许久,竟看不出一丝一毫当年传说中的杜明轩的丰采来,便怀疑这个人不是杜明轩,找着话题跟他一交谈,等这个人一报名字,他便晓得了,想来是少经磨难,再多的才华早己被岁月磨灭,可是,又不明白杜明轩为何不承认自己姓杜。
且不说这位黄九爷哄得了阮寡妇开心,回去之后私下里派人调查尚香这些年的经历,就说尚香,拿了平安符后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仍是心气难平,直把那小小的平安符撕烂了去,才坐在屋里对着镜子发起了笑,一边笑一边自嘲:「我这是怎么了,那阮寡妇这般凶悍,不要他正好,让他再寻个贤良的,将来必是儿孙满堂,和乐到老。」
虽是笑,却渐渐变得苦涩。想当初他不过是瞧着李慕星对尚红似有怜惜之意,便已有为他人作嫁衣的无奈,如今他这又算是什么?早已看透,却仍是心中作痛,这世上可还有旁人如他一般珍惜李慕星,一心一意只为他好,那个笨蛋,没人帮衬着,怎教他能放心得下。
又过两日,宋陵来了,把尚香领至闹市口,那里新开的一家隐香斋,地方不大,可收拾得整齐,柜台上千干净净地陈设着胭脂水粉的样品,满铺子里都飘着一股香味儿,只是站在柜台里的掌柜居然是个年纪极轻的少女,样貌一般,面上却极有神采,倒是把尚香看得一楞一愣。
「她叫麻姑,是上和城里数一数二的制香师傅的女儿,我把她请来给你当掌柜。麻姑,见过杜管事,以后这铺子就由你们两人共同打理。」
那少女走出来,对两人福了福礼,然后退回柜台内,继续调弄手中的香粉。尚香跟在宋陵身后走向内堂,闻着空气里淡淡的香气,心里忽地有种涨满的感觉,他学得一手制香粉的手艺,在这地方,应当能派上用场。
内堂后面是几间屋子,吃睡地方全都布置好了,家具都是新的,散发着一种木材的味道。天井处还有一方井眼,打水都不用走远路。尚香打开橱门一看,连衣服都按着春夏秋冬置全了,一干用具全不用他操心。
「如何,满意吗?」宋陵靠近了,在尚香耳旁亲密地问。
「宋爷细心,尚香满意。」
不冷不热地回答,尚香对上宋陵的眼,后者给出一个轻佻的笑容,用手抬起尚香的下巴,打量了几眼,又道:「你这上妆的本事也真叫绝了,晚上铺子打烊,把脸洗净了,等我来。」
尚香垂下了眼,旋即给出一抹笑容:「尚香定当备酒以待。」
宋陵瞅了他好久,直到尚香抬眼莫名地望看他,宋陵才突然大笑一声离去。尚香也不知他笑什么,来陵一走,他就在心里盘算着晚上该怎么做,才能把宋陆这花丛老手迷得神魂颠倒,再乘机问出宋陵对李慕星是否抱有不良意图。老实说,这些天来,他是没看出来陵对李慕星有恶意,只是商场之上,从来都是明争暗斗,原先还没什么,可李慕星突然得了官府派差,便有树大招风之嫌,只怕再好的朋友,也抵不住利益相冲,依李慕星这种不防范的性子,哪里是宋陆这种天生生意人的对手,李慕星的长处在于掌握商机的眼光奇准,又肯下手去做,有钱季礼这种熟悉生意行的各种门道的人相助,自然能在上和城立足。可是若论那心眼儿,这两人只怕谁都玩不过宋陵这样的生意人。
尚香这一想,不知不觉天便黑了,麻姑跑进来说准备打烊,尚香才猛醒过来,帮着麻姑一起把铺子门关上,待麻姑走了,他上街买了些酒菜回来,又把脸洗净了,对着镜子细心打扮了一下,瞧着便添了十成艳色,已有了他在南馆当红时的七、八分姿容,这才放下了妆笔坐等宋陵。
到听得更鼓一声响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尚香又照一回镜子,嘴角勾起习惯性的假笑,确定无半点纰漏,才去开了门,半昏半暗的烛火照不清他的脸,却把外面敲门人的脸照见了,尚香的手把门拉开一半便停住了。
「李慕星!」他呆住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尚……啊不,应改叫你杜管事了,怎么,不欢迎?」李慕星笑着从开了一半的门里挤了进来,他看不清尚香此时的表情,却以为定然是惊喜的。他这般安排,便是要给尚香一个大大的惊喜。
尚香到底还是反应过来了,连忙把门关上,一转身还不曾说话,李慕星乍见烛光照到他脸上,竟是绝艳无比的一张脸,顿时啊了一声,瞠目结舌地道:「你……你……」本来想说你是谁,可一对上那双熟悉的丹凤眼,便改了口:「你……怎的又变了样子?」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瞧着,显然已经给尚香弄糊涂了,不知道哪张脸才是尚香真正的样子。
尚香看他一副糊涂了的样子,忍不住一笑,立时又板起了脸,道,「你和宋爷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立把他要了,亏他还一门心思地为李慕星想法子。
李慕星心虚地转着眼珠,道:「什么唱的哪一出,我这不是要给你个惊喜吗。」那两只眼珠转来转去,最后又转回尚香的脸上,那份世间少见的绝艳看得他眼神都直了,颇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样。
尚香恼他欺骗,抿着唇把脸虎得死死的,可是却奈不住从心底泛上来的喜悦,终还是缓下了神情,道:「真不老实,以前装得跟木头一样,原来也玩心眼儿,你就真不怕我跟了宋爷,再不理你?」
李慕星先是一惊,下童识地一把抓住尚香的双手,急急道:「你不会的……不会的……」忽地脸一红,又道:「就算是……我也不让,抢也把你抢回来。」
尚香听他最后一句,面上的笑容再也压不住,翘起了唇笑得极为开怀,可嘴里却偏偏道:「你又不知我怎么想,怎么就肯定我不会跟了他?」
李慕星伸出手,在尚香翘起的唇角边轻轻抚过,低声道:「又见你笑了,你不如道么,你对别人永远都不曾笑得这般真实过,只有……我信你!」他对尚香的信心,来自于这真实的、纯净的、胜过世间一切风景的笑,所以即使明知宋陵对尚香存有一点点心思,他仍是放心把尚香托给了宋陵,只因为这样的笑,尚香从不曾在别人面前露出过。
「我信你!」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