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永宁-第1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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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玩玩罢了”?什么叫做“不曾当真”?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就是为了“玩玩”?这谋朝篡位的事,是能随便玩的吗?
永宁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若说以前的辩机她还多少能看得懂些,那么眼下的辩机,却着实让她不能理解了。辩机会干出今天这样的事来,永宁并不奇怪,毕竟当初在东征战场上,他都敢行刺李世民了,那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可是他这回这事,做的也确实不“专业”呀,倒是挺符合他所说的“玩玩”的意思的……
“师兄此话何意?”永宁强压着心头的那口火气,敛起了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辩机。
辩机却笑容未歇地缓步朝殿外走去,直走到了殿门口,才微微侧过头,说道:“城外玉垣山此刻该是正大戏刚刚开场,师妹可要同去,凑凑这热闹?”
永宁一愣,脸色旋即难看了起来。她突然想明白了,怕是这岷仙派已经被灭了吧?就连辩机,怕都是顶是死人的名头来这里哄骗了皇后,而他口中的“城外玉垣山”如今只怕聚集了不知几家世外宗门,或打或斗,各自谋求着己方的最大利益……
她心思翻转间,已经随着辩机的话转过身来,脸上隐现了怒容,轻声慢语地说道:“听师兄此言,只怕是那岷仙派已经是尘归尘,土归土了吧?只不知玉垣山上的大戏,演的是哪一出?那代替了岷仙派出现在这里的人既然是师兄,想来不管城外上演的是五国争霸,还是七国争雄,这占主场的都该是师兄所属的索情宗吧?”
“师妹素来聪慧过人,我一早便知,此事定然瞒不过你,此刻看来,果然如此啊……”辩机很是感慨地赞了永宁一句之后,便又接接问道:“可要同往?”
他们所争、所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改朝换代。身为修道之人,对于天道气数之事,比起常人更是忌讳上几分,虽然修行之事本身但是逆天之举,但是除此之外的诸事,却是更讲究顺天意而行的。只是这回的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违逆天意的黑锅有人背,可是操作得当却是可以把好处捞到手的……若论起钻天道的空子,世上怕是再无人能与这些修士相提并论的。
永宁心里那叫一个恨哟偏偏皇后方才脱口说出了岷仙派的名头儿,此刻这帽子却也不好再戴在辩机的头上,而且她也并不敢轻易对着辩机说出那一个“留”字。十余年未见,辩机身上的那股气息虽是似隐似现,可是对永宁所产生的威压却强出当年许多,若说当年永宁尚能全身而退,如今怕是不敢如此笃定了……而且,此时此地,也并不是个能动手的地方,辩机或可毫无顾忌的动作,可是是不管是她,抑或是那些能听她调动一起捉拿辩机的将士,怕是都要缩手缩脚的,难成局面。
但是若是任由辩机就此离去,永宁是却是万万不甘心的,她悄悄地把求助的目光抛向了魏征。魏征却是有些愣然地看着辩机,一时竟没留意到永宁为难的眼神。
刚才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皇后身上,并没有太注意辩机的容貌,等着听到了永宁与辩机的对话,才认真地打量了起辩机,只是他越看越是心惊。就辩机那眉眼本就是李氏皇族特有的形状,精神英挺,又带了三分几不可见的异族之姿,尤其是他低眉浅笑的样子,竟是与当年的隐太子李建成,如出一辙……
辩机当年藏身于韩王封地之事,李世民与房玄龄私下里处置之后,也多少有些风声露了出去,虽然大多数人都并不清楚这隐太子的遗腹子究竟是谁,长什么模样,但是却也隐约得到了辩机出家的消息。魏征本是李建成麾下的谋臣,对李建成自有一份故主之情,只是在当时那种情势之下,反倒不好有什么动作,一言一行却更当谨慎,生怕处事不当,被李世民所疑,毁了自家的平安不说,怕是也会连累了本来日子就不好过的辩机……
这些年来,他刻意地不去打听辩机的下落,始终在心里安慰自己,那孩子还活着,即使艰难也必定还活着……等着后来李世民下令僧道还俗的时候,他当时专门留意过这方面的昭令,也打听过各处寺庙、道观的动静,竟是没有发现半点异处,从此他也只以为辩机已经还俗去了,心里更是安稳……
可是此时辩机形容挺拔、衣袂飘然地站在那里,却让魏征又喜又忧。他只以为辩机是还俗之后,才投在了那些修真门派之中,身后有靠,这自然是可喜之事,但是眼下辩机牵扯进了谋逆之事,又赶上他那个身份,若是再让人给抖了出来,那可就真成了**烦了……
魏征这一恍神不打紧,可把他身边的王圭给急坏了,这还怎么都没怎么着呢,元凶之一眼看着就要跑了,哪里能这么便宜他?可是王圭急切之下,又实在不知该如何行事,只得狠狠地掐了魏征一把,硬是把魏征给疼得清醒了过来。
魏征的眼神终于跟永宁对上,只是老先生心里着实不好受呀结果他却是一咬牙,急行了几步,硬是伸手拦在了辩机的身前,也并不与辩机说话,只要求着永宁解释目前的状况……
永宁心里半点不比魏征轻松,不单单为着辩机这一出,还有李治最初冲动之下做出的那些不顾自己安危的事情,也不是能直言于人前。她整理了一下思路,简单地叙述了一番。只是叙说的时候,她的目光始终都不曾离开过辩机……
对着辩机那一身世俗的装扮,和一头飘逸的秀发,永宁却是并没有觉得吃惊,毕竟当日辩机的表现,就已经有了还俗的迹象了,今日再见,别说他没有穿着僧衣、光着头了,就是身后跟着个三妻四妾的,永宁也是不会觉得奇怪的……
辩机让永宁不习惯的,却是他看她的眼神。不是看不懂,而是不能看懂,不可心看懂……
第二七八章峰回
魏征等人自然听得出永宁的叙述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可是却也不好逼问内中详情,只一个个低头深思,偶尔互相低声议论几句,或是仅仅只是眼神交流一番。
永宁本来早就打算好了,到了宣政殿之后,要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可是当辩机这样一个意外突然出现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她原先的那点谋算,竟是统统的派不上用场了。
从永宁开始讲述那些内情的时候,辩机就已经转回了身,目光不时地打量着永宁。只从永宁那些略显简单的叙述之中,辩机就能听出她为了李治的生命安全和帝位安稳,做了多少努力,只是他知道的越多,便越觉得不甘心……“他究竟有什么好?”他这句话的语气,充满了挫折感,也藏着诸多的困惑。
“是啊……他究竟有什么好的?”永宁的笑容之中,有无奈,有惑然,也带着一点点的甜意,像是回忆般地微微侧过头,曾经让她记忆深刻的那些画面,一幕幕地在脑海中重现,眼眶也渐渐地湿润:“他从来都不是我心目中的那种英雄,也从来都不是我想要嫁的那种人,更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可是,我却偏偏就是喜欢他……以前不信命,也倔强地不肯屈从于命运的安排,逃避过,后退过,可是一路行来,却发现,这一生,或许真的是早已注定了,有些人注定会放不下,有些事注定了会躲不掉……”
辩机掩于袍袖之下的双手用力地交握在一起,已然泛起了青白的色泽,却也未能将满心的苦涩压下去,他轻叹了一声,闭上眼睛,似是信手抛掷一般,将一只青瓷药瓶朝永宁抛了过去,低沉着声音,只留下了“解药”二字,便轻抖袍袖,转身朝空中一跃,竟是就此不见了踪影。
虽然在场众人都已经知道了辩机出身于世外仙门,可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活人突然地消失了,还是引起了一小阵的惊呼。
永宁看着手中的瓷瓶,脸上微微露出了些许的笑意,转身看了王方翼一眼,问道:“孙神医何在?”
孙思邈本来一直都在紫宸殿的后殿暂歇的,她可不觉得孙思邈此时还会呆在那里,但是她也同样相信,即便是叛军,应该也不敢轻易对孙思邈下手——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是人就会生病,孙思邈的存在,对大家都一样的重要。她相信,现在能快速找到孙思邈,并将他带进宫来判断瓷瓶中的药合不合用,该怎么用的,也就王方翼了。
而对王方翼而言,永宁这句问话,不异于是给了他一条生路,双眼顿时一亮,满脸感激地对着永宁一抱拳,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变调了:“末将并不清楚孙神医的具体下落,不过据末将所知,昨夜几路逆军都有军令,不得伤害孙神医……若末将所料不错,孙神医此刻该在崇化坊拘禁”
“七哥——”皇后虽然早在王方翼跟在永宁身后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心中隐隐地有了感觉,可是当王方翼真的当着她的面,对永宁做出那样的表情,说出那样的话,她心里的那份尴尬、不满和不甘,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可是与皇后这声高呼相伴的,却是王方翼那愤恨的眼神,那眼神中藏着的恨意,硬是将皇后未出口的那些指责之言,都给打压了下去,也惊得皇后后退了一步,有些狼狈跌坐在了锦凳之上。
“王将军,”永宁却是个眼神都没施舍给皇后,只直视着王方翼的双眼,正色说道:“戴罪立功的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的,半个时辰之内,本宫希望可以在紫宸殿见到孙神医,这,没问题吧?”
虽然辩机已然离去,可是也并不是说这宫中就是安全的了,外面那些叛军可不是辩机——或者该是岷仙派变出来的,那些从各地秘调进京的府兵,可是实打实都是出自长孙家和王家的手笔。只是从紫宸殿到宣政殿的这一路上,王方翼也不管永宁如何想,竟是不放过一点机会地表白自己,也没少说王家家主王仁佑的那份后悔。
永宁由此方知,原来长孙无忌和王仁佑在明白了自己弃子的身份之后,对此次的谋逆便已经另有了一份心思,各自从家族出发,都希望能留一线生机于后人,此时大明宫中的各处叛军的辖制之权竟是都已经都被交给了王方翼,只是王方翼也是个聪明人,顾忌着站在暗处的修仙门派,而未曾动过直接撤兵投降的举动而已。
虽然王方翼如是说,但永宁却也只能信七分,并不敢全信,毕竟就是王方翼本人所知道的都未必是真实可靠的消息,她又怎么能全然信之不疑?而房遗爱等人此刻还在各自营中等候消息,永宁若想迅速找到孙思邈并将他带进宫,王方翼依旧是她别无选择之下的唯一选择。
而王方翼显然是极为兴奋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的,高声应下,然后便快步离去。
王皇后其实早就有了大事已去的预感,先是最大的靠山辩机突然变成了永宁的师兄,然后又是被父亲交付了大明宫禁兵权的王方翼对永宁的投诚之举,无一不昭示着这次夺宫计划的失败。可是好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又让她如何甘心再蹈败局?即便败势已成,她也想要再拼上一拼,更何况……她想起母亲私下里告诉过她,早已将那给李治配置毒药之人除去,而且还另外安排了人冒充了那人,便是有人能从那冒牌货手中取来解药,怕也只能是用来催命罢了
她一咬牙,再度站了起来,上前了两步,色厉内荏对着永宁说道:“房氏你又想搞什么鬼?你已然害得陛下人事不知,难道还想与你那师兄串通一气,再拿什么毒物去害陛下不成?哼本宫,本宫是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她一边说话,目光却悄悄地投向了魏征等人。
魏征等人虽然对于辩机之事尚有存疑,可是却并不曾疑虑到永宁身上,而且就刚才发生的那些事,他们就是再怎么想不明白,也多少都知道是好事——辩机给了解药,永宁急着找孙思邈,这不正意味着李治痊愈有望吗?
眼下这形势,若真想以最小的代价将事态平息下去,也只有李治亲自出面才好。毕竟,就算出了逼宫之事,可是却也只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而不曾真的打出谋朝篡位的旗帜出来,即使事实真相都摆在那里,就是将来清算,这罪名也是不用另议的。
永宁缓缓地转过身,直视着皇后的双眼。自她入宫之后,这些年来都不曾在皇后面前做出过这样失礼的举动,只是今天她却不想再容忍下去了:“皇后娘娘口口声声说臣妾谋害陛下,却不知道何人为证?何为物证?还请娘娘将证据列举出来,也好让臣妾死个明白”
皇后对此却是早有准备,既然罪名都给永宁罗列出来了,那么证据自然也是不会少准备的,她唇角噙着一抹得意,伸手从袖拢之中取出了一块黄绢,递给了身后的内侍,示意他上前宣读。那内侍已然服侍了皇后有些年头了,本以为这次能跟着得些好处的,可是眼看着这局势是瞬息数变,早起了安安静静当道具的心思,只盼着能平安出了宣政殿,立刻就趁着宫中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