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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黑暗塔系列04巫师与玻璃球-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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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了一泡尿,然后拍拍屁股回去牵马了。

乔纳斯从一个鞍囊里抽出一根狗尾巴,马立刻欢快地跺起脚来,仿佛为终于摆脱那条狗尾巴而高兴。乔纳斯也想摆脱狗尾巴。因为那东西的臭味越来越浓烈了。乔纳斯从另一个鞍囊中取出一小罐红色颜料和一把刷子。这些东西是他从布赖恩·胡奇的大儿子那里弄来的,今天是他照看马具店。而胡奇先生这个时候毫无疑问已经去西特果了。

乔纳斯大摇大摆地走向破房子……因为这儿根本没有藏身之处,更因为无需躲藏。现在这儿一个人都没有,几个男孩都出去了。

一个男孩在门廊上的摇椅里留了本书,是默塞尔写的《布道和冥想》。书在中世界绝对是稀有物,特别是在中心地带往外的地方。除了在海滨区的几本藏书,眼前这本是乔纳斯到眉脊泗以来看到的第一本书。他翻开书,看到了一行女人的稳健笔迹:送给我最亲爱的儿子,爱你的母亲。乔纳斯撕下这页,打开那罐颜料,用无名指和小指的指尖在颜料里蘸了一下。他把中指压在“母亲”两字上,用蘸了红颜料的指甲当笔,在“母亲”上加了“婊子”两个字。他把这张纸按在一个生锈的钉上,这是个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接着他把书撕烂了,使劲用脚踩着书页。这是哪个小子的书呢?他希望是迪尔伯恩的,不过这并不重要。

乔纳斯走进房间,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些鸽子,它们在笼子里咕咕叫着。他本以为他们用日光送信呢,没想到是鸽子!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那样更干净利落!“我马上就来看你们,”乔纳斯说。“耐心点,亲爱的;趁现在的时间,赶快尽情地吃,尽情地拉吧。”

他好奇地四下环视了一圈,鸽子柔和的咕咕声镇定了他的神经。少年还是贵族?罗伊曾经这样问过利茨的老头子。老头说可能两者皆是。至少是整洁的少年,乔纳斯心想,从他们收拾房间的情况看是这样的。训练有加。三张床都整理好了,每个床脚各放了一堆东西,也摆得很整齐。他在每一堆里都找到了一张母亲的画像——哦,多有孝心的孩子啊——还在某堆中找到了一张父母的合像。他本希望能找到名字之类的信息,或其他可能的资料(甚至希望找出几封女孩子写来的情书),但什么也没有。不管他们是什么来头,乔纳斯发现他们都够谨慎的。他从相框里抽出那些画像,一张张撕得稀巴烂。他把床脚的东西丢到房间的各个角落。他要在有限的时间内竭尽所能,进行破坏。当他在一条正装裤的口袋里找到一条亚麻手绢后,他用它擤了一把鼻涕,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绢铺在一个小伙子礼靴的靴尖上,靴上沾了一大块绿色的鼻涕。有什么比辛苦干了一整天活回到家,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贴身物品上残留着一个陌生人的鼻涕更令人恼火和烦乱的呢?

鸽子开始躁动不安了;它们没法像松鸦或秃鼻乌鸦那样呱呱乱叫,但当他打开笼子时,它们都拼命扇动翅膀想要飞出来。当然,这样做毫无益处。

他把它们一个个逮住,拧断了它们的脖子。把这一切做完之后,乔纳斯在每个男孩的麦秆枕头底下塞了一只咽气的鸽子。

在其中一个枕头下他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发现:一些小纸条和一支储水笔,毋庸置疑,是写便条用的。他拗断水笔,将它甩到一边。把纸条塞进自己的口袋。纸总是派得上用场的。

除掉了鸽子,其他声音在他耳朵里就显得更清晰了。他仰着头,在木地板上慢吞吞地踱来踱去,竖着耳朵仔细听。

4

阿兰骑马疾驰而来,罗兰没在意他紧张苍白的脸色和焦急惊恐的眼神。“我这里总共三十一,”他说,“都有领地的标志,王冠和盾牌。你那边呢?”

“我想我们得回去,”阿兰焦急地说,“出事了。是感应告诉我的。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强烈而清晰。”

“你那边的数目是多少?”罗兰又问了一遍。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他觉得阿兰的感应不但帮不了什么忙,简直是让人恼火。

“四十。可能是四十一。我记不清了。你问这个干吗?反正他们已经把不想让我们清点的都移走了。罗兰,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们必须回去!有点不对劲!我们住的地方有麻烦!”

罗兰瞥了库斯伯特一眼,他悠悠地骑着马走在五百码开外。他再把视线转回到阿兰身上,耸起的眉头挂着一个问号。

“伯特?他是个麻木的家伙,他总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我不是。你知道我不像他。罗兰,求你了!不管是谁进了我们的房间,他都会看到鸽子!可能还会找到我们的枪!”向来冷静的阿兰此刻几乎紧张惊恐得快要哭出来了。“如果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就让我回去,我一个人回去!罗兰,看在你父亲的分上!让我走吧!”

“看在你父亲的分上,我不允许你离开,”罗兰说。“我这儿的数量是三十一。你的是四十。好,就算四十吧。四十是个好数字——和其他数字一样好,我知道。现在我们交换一下,重新再数。”

“你到底是怎么啦?”阿兰低声说。他看着罗兰的眼神就好像罗兰已经疯了。

“没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我们早上出门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我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了,”罗兰说。“也许是光线反射造成的,但……阿兰,你相信我吗?我觉得这才是关键。你相信我吗?还是你认为我在坠入爱河后,就神志不清,神魂颠倒了?就像他认为的那样?”说着,他朝库斯伯特所在的方向甩了甩头。罗兰脸带微笑地看着阿兰,眼神却遥远而漠然——这就是罗兰心不在焉的表情。阿兰觉得好奇,不知道苏珊·德尔伽朵有没有见过罗兰这样的表情,如果她看到过,不知她作何感想。

“我相信你。”现在阿兰脑子里一团糟,连自己也搞不清他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

“很好,那我们就交换再数。记着,我这里是三十一。”

“三十一。”阿兰确认道。他举起双手,然后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大腿上,强烈刺耳的声音使他那匹向来安静的坐骑缩了缩耳朵,惊跳了几下。“三十一。”

“我想今天我们可以早点回去,你该满意了吧,”罗兰说完便骑马离去。阿兰看着他离开。他一直弄不明白罗兰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他愈加摸不着头脑了。

5

嘎吱。嗄吱,嗄吱。

这正是他在寻找的声音。乔纳斯在这个地方走来走去,听了老半天,正打算放弃搜寻,终于他如愿找到了。他原本认为会在床附近找到他们藏东西的暗洞,但他们真的很谨慎。

他单腿跪下,用匕首撬开那块嘎吱作响的木板。木板下面有三捆东西,每一捆都用深色棉布裹着。布条湿哒哒的,散发着枪油的味道。乔纳斯把这三捆东西掏了出来,不无好奇地把它们拆开,想看看这几个年轻人到底藏了什么枪。两包里各有一支五发子弹的左轮手枪,这种型号的手枪在当时叫做“雕刻师”(没人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称呼)。另一包里有两支枪,是六发式左轮手枪,制作得比雕刻师精良。刚才,乔纳斯兴奋得几乎停止心跳,还以为自己找到了枪侠的大左轮手枪呢——结实的钢质枪管,檀香木枪把,枪膛粗得像钻头。如果真是那样的大枪,那么不管对他的计划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他也会把枪拿走。看到眼前手枪上普通的枪把,他松了口气。人们不会去寻求失望,但失望却能让你静下心来。

他把枪重新包起来,放回原处,再把木板原封不动地盖好。也许城里一帮游手好闲的家伙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把撕不烂的东西到处乱扔,但他们不可能发现这样的隐蔽之处;当然不会,这显然不像他们所为。

你真的认为他们会相信这一切都是城里的小混混干的吗?他们也许会相信;起初乔纳斯低估了他们几个年轻人,但这并不意味着现在他要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开始高估他们的能力。再说,这无关紧要。不管他们怎么想,这里的情形,他所做的破坏,肯定会让他们气得火冒三丈。气得忘了谨言慎行……让他们把水搅浑吧。

乔纳斯把切下的狗尾巴塞进一个鸽笼,狗尾巴翘在外面,就像一根嘲讽的大羽毛。他用颜料在墙上涂写了两句孩子气的脏话:吃屎。

终于回来啦,有钱的大蠢蛋。

写完,他离开房间,在门廊上站了一会儿,老K酒吧仍旧只有他一人。

当然不会有别人。但突然间,他觉得心神不宁——好像他的行踪已经被察觉。也许是被某种来自内世界的感应察觉到了。

你知道,有这么回事。那个被称为感应的东西。

对啊,但那是枪侠、艺术家和疯子们才用的工具;不是男孩所能拥有的,不管他们是贵族子弟还是一般的毛头小子。

乔纳斯几乎是疾步返回拴马处,骑上马回城了。事情已经快达到白热化的程度了,在魔月升起之前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6

蕤的小屋蜷缩在库斯的最后一座小山上,屋子的石墙和屋顶开裂的鹅卵石都粘着苔藓。屋子的西北方向是一片宏伟的景观——恶草原,沙漠,悬岩,爱波特大峡谷——但是对于一路的景致,锡弥根本没心欣赏。午后不久,他牵着卡布里裘斯蹑手蹑脚地走进蕤的院子。一小时之前他就觉得饿了,但现在饥饿的痛苦已不见踪影。在整个领地,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加让他痛恨了,这儿甚至比西特果吱吱嘎嘎,叮叮当当的大尖塔还讨人厌。

“夫人?”他一边叫唤,一边牵着骡子往院子里走。当他走近小屋时,卡布里裘斯突然停了下来,垂下了脖子,不肯再往前走。锡弥只得用力拽了一把缰绳,卡布里裘斯才又走起来了,锡弥为此感到有些抱歉。

“夫人?善良得连只苍蝇都不忍心伤害的老夫人?您在吗?锡弥很高兴为您带来了您喜欢的格拉夫。”他微笑着,掌心朝上摊开手,表明他没有丝毫的恶意,但仍旧没有一点回应。锡弥感到他的肠子卷成了一团,开始抽搐。某个片刻,他觉得自己都快像婴儿那样尿裤子了;他放了个屁,感觉好了些。至少肠子不那么难受了。

他继续往前走,每前进一步,他对这个地方的厌恶程度就会加深一点。院子的地高低不平,丛生的杂草都是枯黄的,仿佛小屋的住户用她的巫术把这块土地弄得枯竭不堪。一边有一个菜园,锡弥看到里面种着蔬菜——南瓜和尖根,大部分是变异种。接着他注意到了菜园里的稻草人。它也是突变异种,长得很是丑陋,令人作呕,有两个稻草头;一只鼓鼓的手戴着女人的绸缎手套,从胸膛的部位戳出来。

我再也不会答应托林小姐到这种鬼地方来了,他心想。再多的钱也不干。

小屋的房门敞着。锡弥觉得,这就像一张正在打哈欠的嘴巴。难闻的阴湿气味从里面飘散出来。

离房子大约还剩十五步的时候,锡弥停了下来,卡布里裘斯突然用鼻子去蹭他的屁股(仿佛要问他们在等什么),引得锡弥惊叫了一声。他吓得差点撒腿就跑,动用了所有定力才把自己锁在原地。这天天朗气清,阳光明媚;然而到了山上这个鬼地方,阳光显得软弱无力。这不是他首次拜访此地,蕤的山丘从来就不是令人愉悦的地方;现在的气氛更是糟糕透顶。他感觉和三更半夜被无阻隔界的低吟声惊醒时的心情差不多,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悄然向他袭来——像是疯狂的眼睛和鲜红的爪子。

“夫……夫……夫人?有人吗?”

“走近些。”一个声音从虚掩的门里传了出来。“傻小伙,走到我看得见你的地方。”

锡弥照着吩咐走上前去,心惊胆战,欲哭不能。他觉得这次是下不了山,回不去了。也许卡布里裘斯还能回家,但不是他自己。可怜的锡弥说不定会被放进烧锅里煮——今晚烧成热滚滚的晚餐,明天做汤喝,年底再做成冷菜。没准他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锡弥很不情愿地拖着步子朝蕤的门廊挪动——如果他的膝盖靠得再近一些,两条腿就会像说快书用的响板那样前撞后碰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原来的不太一样。

“夫人?我害怕。我是说真的。”

“害怕也是正常的,”那个声音说。余音飘散,悄然溜进阳光里,仿佛污浊的烟雾弥漫开来似的。“不过不用担心——就按我说的,放松。再走近些,锡弥,斯坦利的儿子。”

虽然锡弥脚下的每一步都被恐惧拽着,他还是表现得很顺从。骡子埋着头跟在后面。卡布里裘斯来这里的一路上都像只鹅似的叫个不停,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了。

“行了,就到那儿吧,”从阴暗房间里飘出的声音低声说。“就站在那儿。”

她从敞开的门里走出来。太阳照到她身上,她立刻往后退缩了一下,因为强烈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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