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04巫师与玻璃球-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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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在充满渴望的梦境里,苏珊·德尔伽朵一次次地把手放在罗兰的肩膀上,一次次地吻她,一次次地让他第一次到她那边去,第一次和她在一起,第一次看她,好好地看看她。
2
距离罗兰睡觉做梦大约五英里的地方,苏珊·德尔伽朵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到天上的古恒星随着黎明的临近开始变淡。同刚躺下时一样,她现在仍然毫无睡意,两腿之间老太婆碰过的地方一阵抽动。这让她心烦意乱,但不再像以前那么令人不快,因为她现在想到的是半路上遇见的那个男孩,还有星光下她按捺不住给他的吻。每次她变换双腿的姿势,那种抽动的感觉就会变成一阵短暂而甜蜜的疼痛。
苏珊到家后,科蒂利亚姑妈正坐在火炉边的摇椅上(通常情况下,一个小时之前她就已经上床睡觉了)——在一年的这个时候,冰冷的壁炉里根本没有火,燃过的灰烬也被清扫干净了——她腿上堆满了饰带,在邋遢的黑衣服的衬托下看上去就好像是海浪的白色泡沫。她在飞快地给饰带镶边,速度快得惊人。当侄女一阵风似的推门进来时,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我一小时之前就盼你回来了,”科蒂利亚姑妈说。“我很担心你。”但口气里并没有任何担心的意思。
“是么?”苏珊说完就一声不吭了。她想,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会找个连她自己听上去都像是谎话的拙劣借口——在这一点上,恐怕她一辈子都会受姑妈的影响——但是今晚太不一样了。她以前从没经历过这么特殊的一晚。她发现威尔·迪尔伯恩的形象已经在自己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了。
姑妈抬起了头,她窄窄的鼻翼,珠子般的眼睛距离很近,探询地盯着她。自从苏珊动身前往库斯以后,还有东西没怎么变化;她还能感觉到姑妈的眼睛扫过自己的脸和身体,就好像一把边锋锐利的鬃毛扫帚一样。
“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啊?”科蒂利亚姑妈问道。“是不是碰见什么麻烦了?”
“没有。”苏珊回答,但是她想到在小屋门口时,那女巫是怎样站在她身边,怎样用枯枝般的双手拉着她的辫子的。她想起自己当时很想离开,她还记得问过蕤是不是事情已经办完了。
也许还有一件小事没有办完,老太婆说过这句话……或者苏珊自己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呢?她记不起来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自己的腹部因为怀上了托林的孩子而隆起之前,她不用跟蕤打交道……要是收割节之前都不用跟托林生孩子的话,那么直到冬天她都不用去库斯。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啊!要是她迟迟不怀孕的话,可能会更长……
“姑妈,我回家时走路很慢。就这么简单。”
“那你怎么看上去这样啊?”科蒂利亚姑妈问,稀疏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怎么样?”苏珊取下围裙,把裙绳打了个结挂在了厨房门背后。
“脸红红的,冒着汗。就好像是刚挤出的鲜牛奶一样。”
她差点没笑出声来。虽然姑妈对男人了解之少就好比苏珊对恒星和行星知之甚少一样,但她说到点子上了。脸通红,冒着汗,她自己也是这么感觉的。“我想是因为晚上的空气吧,”她说。“姑妈,我看见一颗流星。还听见了无阻隔界的声音。今晚的声音特别响。”
“是么?”姑妈无所谓地问了一句,然后又回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上来了。“疼吗?”
“有一点。”
“你哭了吗?”
苏珊摇摇头。
“好样的。最好不要哭。永远不要哭。我听说她喜欢别人哭。苏珊——她给你什么了么?那个老太婆?”
“嗯。”她把手伸进袋子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
清白
她刚一拿出来,姑妈就一把夺走了,一脸贪婪的样子。科蒂利亚最近一个月费尽口舌,把甜言蜜语都说尽了,不过现在她可得偿所愿了(现在苏珊已经走得太远,作出了太多承诺,不可能再走回头路了),她将变回到以前那个怪僻、高傲和疑神疑鬼的女人,看着苏珊长大的那个女人;变回到那个每个礼拜都要被自己那个淡泊而万事顺其自然的兄弟惹得愤怒无比的那个女人。从某个方面来看,这也让人松了一口气。要是科蒂利亚每天都笑脸迎人,那才让人受不了呢。
“对,对,这就是她的标记,”姑妈说着,摸了摸这页纸的底部。“有人说这是指魔鬼的蹄子,但是我们干嘛要管那么多呢,嗯,苏?虽然她是个恶心可怕的野兽,她倒是还有能耐让两人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更久。你只需再见她一次就可以了,没准就在年末前后,如果你怀孕的话。”
“还会晚一点,”苏珊告诉她。“不到魔月满月,我不能和托林睡觉。得过了收割节和篝火。”
科蒂利亚姑妈目瞪口呆。“她真是这么说的?”
姑妈,你认为我在说谎?她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抵触,这种强烈的情绪并不像是她的;通常她在性格上还是很像爸爸的。
“对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听上去她已经很不高兴,很失望了。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八块银币和四块金币进账了;它们都被科蒂利亚姑妈藏起来了(苏珊怀疑钱的数量还蛮可观的,尽管姑妈会抓住一切机会哭穷),而且一旦那张染上血迹的床单送到市长家的洗衣女工手里,还会收到两倍的钱呢。等到蕤确认这个孩子的身份和清白以后,还会再付相同数额的一笔钱。加起来会有很多钱。对于这样一个小地方和他们这些小人物来说已经算是一笔财富了。而现在,收钱竟然还得往后缓一缓……
现在苏珊要在睡觉之前为自己犯下的一桩小罪祈祷了(虽然并不是诚心悔过):她很喜欢看姑妈脸上那副受骗沮丧的表情——整个一个没有得逞的财迷样。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她又问了一遍。
“我想你应该亲自到库斯去问问她才是。”
科蒂利亚·德尔伽朵的嘴唇本来就薄,现在她把嘴唇抿得紧紧的,几乎都看不见了。“小姐,你好大脾气啊?跟我也这么没大没小起来?”
“不是啊。我现在很累,根本没力气对谁发脾气。我想洗洗——我还能感觉得到她的手在我身上——然后就去睡了。”
“那你去洗吧。也许我们明早可以像淑女一样接着讨论这个问题。当然还得去见见哈特。”她把蕤交给苏珊的纸折好,想到能见到托林,就露出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然后就把手伸向衣服口袋。
“不,”苏珊的嗓音出奇的尖利——尖得使她姑妈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科蒂利亚看着她,简直惊呆了。苏珊看到姑妈这么看她,有点不太自在,不过还是没有把眼光移开。她伸出双手,毫不胆怯。
“我得留着它,姑妈。”
“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科蒂利亚姑妈问,她的声音简直像是在怒吼了——苏珊一时觉得姑妈要开始骂人了,但那声音又使她联想起无阻隔界发出的响声。“谁教你这样对把你这个孤儿养大的人说话的?谁教你这样对姑妈说话的?”
“你知道是谁教我的,”苏珊说。她的手仍然向前伸着。“我要把它留在身边,我会把它交给托林市长。她说过她不在乎这张纸会遭受怎样的待遇,就算他拿它来擦屁股,她也不在乎,”(听到那个不雅的字眼,她姑妈的脸红了,看上去真滑稽)“但是在那之前,我得把它留在身边。”
“真是奇谈怪论啊,”科蒂利亚姑妈愤怒了……但她还是把那团脏兮兮的纸递给了苏珊。“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这个黄毛丫头保管。”
但对他来讲,却又不仅仅是个黄毛丫头,对不对?我还要躺在他身下,听着他骨关节咯吱作响,然后怀上他的骨血,为他生一个孩子。
重新把那张纸放好的时候,她低下头看着口袋,免得姑妈看见自己眼中的怨恨。
“你上楼去吧,”姑妈说着把饰带一股脑儿拨进针线筐儿,饰带乱七八糟缠成了一团。“你去洗吧,好好把你嘴巴洗一下。给我好好清除一下从你嘴里冒出来的那些无礼和不敬的话。”
苏珊安静地走开了,她走在熟悉的楼梯上,心里真想跟姑妈顶嘴,但还是忍了。她心中交织着羞耻和仇恨。
东方已显鱼肚白,星光也开始暗淡,她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今晚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团乱麻塞在脑子里,纷繁复杂,也很模糊——但其中挥之不去的是威尔·迪尔伯恩的脸。她心想,他的那张脸怎么能够一时严峻,一时又出乎意料地变得温柔呢。那是一张很帅气的脸么?对的,她是这么认为的。对自己来说,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我从来没有邀请一个女孩子和我一起出来骑马,也没有问过女孩她会不会让我去看她。我想邀请你,苏珊,帕特里克的女儿。
为什么是现在呢?为什么我在这个时候见到他呢,这时可是没有一点好处的。
如果这就是卡,它会像是一阵风似的吹来。像是场飓风。
她辗转反侧,最后仰着头对着天花板。她想这个后半夜就不要指望能睡着了。其实也可以走到鲛坡去看看日出的。
然而她还是选择躺着,身体时而感到不适,时而又没事了。她望着窗外的黑影,听着清晨鸟儿的第一声啁啾,想着亲吻时他双唇的感觉,温柔而有力,还有他的牙齿;他身上的味道,她手掌下那件质地硬朗的衬衫。
她双手放在睡衣上面,用手指握住自己的乳房。乳头变得很硬,硬得好像是小鹅卵石。手碰到那里的时候,双腿间突然涌动起一阵热流。
她想自己还是能睡着的。要是能处理好身体的燥热,还是能睡着的。
她能够做到。老女人已经给她做了示范。即使是黄花闺女也可以偶尔享受一下床笫之欢的……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
苏珊翻了个身,把手伸到被单下面。她努力把老太婆那双明亮的眼睛和凹进去的颧骨赶出脑海——她发现只要认真去做,那并不是难事——然后用那个牵着骏马,头戴宽檐帽的男孩形象取代。一时间,那脑海中的形象是那么清晰,那么美妙,简直就和真的一样。仿佛除此以外她的生活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她梦见他一再地吻她,他们都张开嘴巴,两个人的舌头水乳交融;他们一起分享着周围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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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体简直要燃烧起来了。躺在床上,仿佛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炬。当太阳终于升起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她总算渐渐进入了熟睡的状态,只见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头发像根根金丝披散开来,散落在身体和枕头的两侧。
3
黎明前的最后一个小时,旅者之家的公共休息室从未如此安静。通常把大吊灯渲染成明亮珠宝色的煤气灯已经变成了暗淡的蓝色斑点,宽大的房间里满是阴森诡异的气氛。
墙角堆着一堆柴火——其实就是在“看我的”游戏中打架斗殴时被砸烂的两把椅子(斗殴者正在高级治安官的醉鬼牢房里关着呢)。另一个墙角里是堆结成一块的呕吐物。房间东边高出地面的台子上立着一架被损坏的钢琴;立在钢琴凳边上的是巴奇的硬木棒,巴奇是这里的打手,也是个各方面都很强硬的人。而此时,巴奇自己横躺在琴凳下面,呼呼大睡。疤痕累累的腹部在灯心绒裤子的腰带处隆起,像做面包的面团一样。他一只手里拿着一张牌:方块二。
房子的西边放着牌桌。两个醉鬼头耷拉在其中的一张桌子上,鼾声大作,哈喇子一滴滴地淌到绿色的毛毡上。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他们头顶上有一张亚瑟的图片,亚瑟·艾尔德王双腿叉开骑在白马上,旁边有个牌子上写着(古怪地混合了高等语和低等语):不要在纸牌或生活中与人争执。
吧台后面有一个巨大的战利品,足有整个房间那么长:一只双头麋鹿,鹿角好像一个小树林,还有四只炯炯有神的眼睛。这头麋鹿一般被旅者之家的常客称为小顽皮。没人知道为什么。某个人突发奇想地在其中一对鹿角的顶部画了两只安全套。躺在吧台上面,正对着小顽皮不满目光的是快马佩蒂,旅者之家的舞女和侍者……尽管她已不再年轻,而且她马上就得到后面的饲料槽去工作,而不是到楼上去伺候客人。她那浑圆的双腿叉开,一条腿从吧台里面垂下来,另一条则垂在外面,脏兮兮的裙子在身上胡乱搭着。她打着鼾,脚和肥胖的手指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惟一能听见的其他声音就是屋外的风声,还有轻柔而规律的一下一下抓牌的声音。
一张小桌子孤零零立在蝙蝠门边,这扇门是对着罕布雷高街开的;到了晚上,当克拉尔·托林(旅者之家的主人,也是市长的妹妹)决定从楼上的套房走出来,“和大伙一起玩”的时候,她总是坐在这里的。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