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似锦时-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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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book）常不听话，好不容易夹起来要往嘴里放，一个不小心又滑了出去，掉在桌子上。
　　我不禁失笑，才明白他为什么欲言又止的。
　　“你是左撇子？”
　　他点了点头，脸上全是无奈。
　　“木槿，好妹妹，你喂梓枫兄弟吃吧！”洛玉笑起来。
　　木槿微微一笑，拿起箸正要坐过来，梓枫却急忙道：“不碍事，不过是烫了一下，我自己来就行。”说着抽出一块帕子，自己把手腕连黄瓜末裹了，用牙叼着帕角系紧，然后换了左手拿箸。
　　我看着他的动作反而蒙了。他们既然不是兄妹，那就应该是情侣。这会看来也不像了，虽然木槿对他倒是还挺依赖的。
　　“明天我们又有新花样了，多亏了木槿姑娘。”我扭转了话题。
　　“明天我们不开业。”伊溱抿嘴直笑。
　　“姐姐又忙晕了头了。不是说好了吗，明天我们出去玩，店子先关门一天啊。”洛玉笑着敲我脑袋。
　　我想起来了，有点不好意思。上次为了看医书废寝忘食，结果害伊溱误会了一场，这次又让梓枫烫伤了。
　　“说好明天出去玩，可不许抵赖。”伊溱笑着向木槿：“你们俩也一起去吧，不然在家里多没意思。”
　　木槿眼里的神情分明是“没意思，不想出去”，可是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又是梓枫开口：“我和木槿就不去了，这些天休息得不算太好，木槿身体也不好，不能太劳乏。”
　　“既然如此，那只好放你们一马，可要记在账上的啊！”洛玉把木槿的手一握：“这小身子骨真是惹人怜，平常觉得怎么样？都吃些什么药？在这里你只管说，我们这桃卓姐姐可是个华佗转世的神医，不怕调养不好你！”
　　她这话说得多少有些不真，一副八面玲珑的死样，分明没有等木槿回答的意思，只是两边都吹捧了讨好。要不是看在梓枫和木槿的份上，我真要把她拽出来赏一顿爆栗，然后扔到潲水桶里喂猪。
　　第二天我可算是起了个大早，沙漏还没漏尽。我起床梳洗了，收拾妥当，走出房间。只有梓枫一人在忙里忙外的。
　　“你起得真早，又在做早点？”
　　“是啊，姑娘倒是评价一下，我做的早点怎么样？”
　　“好吃，没想到我还真是捡了你们兄妹两个宝，一个会绣花，一个会做饭，我们这几个懒人啊，可有口福了。对了，梓枫，你怎么会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弄这个？”
　　“其实说不上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不瞒你说，先父当年就是个厨子，专给大老爷做饭的，所以我也就学了点。在这里，你们一个个的都忙里忙外的，一个人顶好几个。你说，我又不会做女红，总不好意思在这当闲人啊！”
　　我对他这个答案很满意。他是个好男人，这种细心和体贴不是装出来的。我笑笑，抬头看见伊溱正从外面进来，抱着一枝火红的石榴花。我见过院子角落里是有这么一棵树的，花开得艳丽。只是这一枝花插在花瓶里未免显得单薄。
　　“怎么不多折几枝？”
　　“我本来不该折的，看着心里实在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才忍不住折了一枝来。你就将就着看吧，这花期都快过了，我要是折多了，几天就没东西可看了，多可惜啊！”
　　我见她红扑扑的笑脸，却听见这么一番悲凉的话，心里忽然一阵隐痛。
　　此时花开堪折，美人如花。不知什么时候花期就悄悄地过了，美人谢了，红颜减了，繁华逝了。彼时，我们还能如今天这般，快乐地在一起，明媚地笑吗？
　　扬州城里的确是已经没什么好逛的了。伊溱忽然道：“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采莲，要不我们去河上划船？”
　　“好主意。姐姐觉得划船怎么样？”
　　“啊？”我还在望着远处的山，想起楚铉说的要和我去看日出，心里想那座山角度正好。正发着呆，听见她说什么“和尚”，只当她要去庙里，却不知道又说的什么划船。伊溱只好又说了一遍，我才讷讷地点头：“很好。”
　　跟着她们走了一会，到了河边，租到一条小船，伊溱和洛玉先后上去了，我在后面身子一晃，要不是抓住了洛玉的袖子，险些就要掉到水里。
　　“姐姐今天是怎么了，难得出来一次，怎么心不在焉的？”洛玉用力掐了我一把。
　　我痛得“哎哟”一声。
　　“古人说，‘绿衣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忧兮！’心爱的人过世了，可是她亲手缝制的衣服还在，物在人亡。我们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有无数的人走过，无数的爱情发生或者凋亡。”
　　“我知道姐姐是想他了。我也想他了。”伊溱轻轻地说。
　　“他说要和我一起去看日出的。”我轻轻叹口气。
　　“他给我写过信，他说，他现在在嘉山，投到郭子仪麾下，做了一个将领。他还说，他很好。”
　　“他说他会回来找我的。可是我总是担心他，担心他不能照顾好自己，担心他会为他爹的病吃不好睡不好。”
　　“他总是提醒我，要吃好睡好，春寒料峭，要记得多穿点，不要着凉……”
　　我们说的是两个人，却彼此心知肚明，这一刻的默契不消说。洛玉在一旁听着先是糊涂，然后便是伤感，一叠声地叹气，然后又操起桨一个劲地划。
　　水并不深，可是水草生得很高，也有稀稀落落的莲叶，夹杂着含苞欲放的莲花。
　　我操起一只桨，慢慢地划，洛玉张口便唱到：
　　采莲南塘秋，
　　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
　　莲子清如水。
　　好清亮的嗓音，甜美的节奏。可是歌声却透着一抹凄凉。我怀念楚铉的歌声，怀念那种纯净的快乐。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有很多婢女奴仆捧在手心里宠着惯着，是不是还能唱出这样美好的音律。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怜子情如水。
　　我忽然有些羡慕洛玉的嗓音，她能唱出这样的歌，可是我却不能与楚铉对歌，不能对他表达心声。就算是琵琶，也不能弹得十分尽意。在音律上，我的天分远远没有在书画上高，我最多能听懂他的歌，却永远不能和他心意互通，真是可惜。
　　伊溱望着我，忽然问：“你现在还恨子充吗？”
　　恨？我笑了：“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他，我也不后悔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也许你觉得我是太固执不愿意承认。这一切的一切，我相信冥冥之中都有定数，我躲不过。比如说那场花魁大赛，即使我不答应，也没有办法回避，更不能阻止凤妈妈把我卖出去或者租给别人。那么，我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参加，风风光光地笑。就像一局棋，棋子是不能选择行走方向的。即使是重新来过，也是一样的过程，所以没有什么好后悔，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或许以前我怨过子充，怨他无情无义。但是后来想想，他也没做错什么。现在我对他，连怨都没有了，我甚至有点可怜他。他是一个可悲的商人。在他心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简化成金钱和权力地位这样世俗的东西，生命只是在一连串的符号中运行。他即使是官拜宰相，富甲天下，我想，他也不会快乐的。他想做当朝的吕不韦，可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接受了吕不韦的身份，很可能逃不脱吕不韦的下场。”
　　我在书上读过秦史，说到这个“下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吕不韦的结局是惨无人道的“车裂”，说通俗点就是五马分尸。这样的酷刑，在太宗时候就已经废除了。
　　“你这话说得太狠了些，他并不是吕不韦，你说你不怨恨他了，又何必这样诅咒他呢！我看他要钱有钱要权有权，风光得很。”洛玉的嘴角似乎掠过一丝古怪的冷笑，再一看，却已是风轻云淡的微笑。
　　

第七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下）
更新时间2009…4…28　15：38：08　　字数：3335

　我并没有要诅咒他的意思。他是很风光，可是吕不韦当年风光到什么程度？子充再有钱，也没富甲天下；子充再有权，也不能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吕不韦的风光不到二十年，天知道子充又能风光几时！
　　伊溱不说话。我知道她不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讨论这些严重的话题。正想和她说句什么，她却望着水面轻轻地唱起来：
　　今夕何夕兮，骞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原来她也能唱得这么好。她的声音不同于洛玉的妩媚娇嫩，却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清澈美好。可惜听歌的人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亲耳听见她为他唱的歌。越人歌是一个美丽的神话，美丽的越女终于得到了心爱人的心，从此与他长相厮守。
　　这一整天，洛玉与伊溱就像比赛一样地唱歌，一首接着一首。
　　日西斜。水面上已经是半江瑟瑟半江红，我们带去的食物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往回走。有些人家已经掌灯了，扬州城的热闹只是淡了几分，并不单调。
　　路上遇见一队官兵，急急忙忙地跑过去了，像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好像有什么事发生。”洛玉道。
　　“我看像哪家店子被勒令关门或者谁家打架死了人。”
　　“是往我们那个方向去的，不知道是谁家呢。”
　　“我们快点走，去看看。”
　　快步走了一会，我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这时候又有一队官兵过去，但是明显不像先前那队那么急着往前赶。看来打架伤亡的可能性不大。他们几个正在吵吵闹闹地说些什么，我冲她俩使了个眼色，走近了些想听个明白。
　　“听说今天正好关门休息，害二老爷撞了个空……”
　　“是啊，那几个丫头片子也太没福气，谁知道到时候怎么发落！”
　　“这么晚了还叫咱哥几个来闹腾来，我说，这是不是有点杀鸡用牛刀了？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
　　“哎，我看二老爷还是对她不死心……”
　　街上人不多，我不敢靠得太近，只断断续续听了这么几句，心里不禁纳罕。
　　洛玉和伊溱也听到了，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姐姐，恐怕……我们不要急着回家。我担心……”洛玉道。
　　“你是说他们查封的很可能就是子衿？”伊溱问。
　　我脑袋还没转过弯来。这几天我们得罪谁了？
　　“姐姐，你那天捉弄的是什么人？”洛玉忽然问。
　　“不是说是什么节度使的弟弟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老爷。不过，他又怎么能知道是我，又怎么能知道是子衿的人呢！”
　　“我问你，你那个荷包，是不是带桃娘子印鉴的？”
　　天啊！
　　我立刻有种被大锤子敲了脑袋的感觉。那个荷包的确是桃娘子的，现在扬州人只怕都知道，桃娘子的荷包是子衿卖出去的。而经营子衿的，正是三个年轻女子。一提容貌，就很容易查到了。
　　我怎么能这样不小心！搞不好不仅子衿保不住，我们心血付之一炬，连性命都有危险了！
　　这个玩笑可开得太大了！惹火烧身了，我一时竟有点慌神。
　　正不知道怎么办，那边竟然还冒起烟来，有火光升起。那帮天杀的，找不到人就放起火了，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我辛辛苦苦经营的子衿！”洛玉急了，忍不住向那个方向冲过去。
　　“洛玉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伊溱拉住她的手。
　　我见她们也慌了神，反倒冷静下来，一手拉住一个：“你们冷静一下，不要过去。子衿没了我们可以以后再开，钱没了我们也可以再赚。可是你们这样过去会很危险的！”
　　“我的子衿啊，才一天不在怎么就这样了！”洛玉几乎哭出来。
　　“即使今天我们都在，我估计他也是会把我们一起抓过去，不会放过子衿的。对不起，是我欠考虑，玩得太大了。但是现在我们……”
　　“要不我们先悄悄到家里去看看，也许他们找不到我们家的，梓枫和木槿也许还在，叫他们一起出来想办法。”伊溱说。
　　“好。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我和伊溱拉着洛玉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往家里绕。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就发现家里也有官兵把守了。看来这里也被人发现了。我们平时并不刻意隐瞒住处，估计是周围的邻居供出来的。
　　“糟了，不知道梓枫和木槿怎么样了！”伊溱脱口而出。
　　我现在想的也是这个。现在四下里几乎都没有人影，我们三个在这边鬼鬼祟祟的已经很危险了。
　　“是我惹的事端，我自己来解决。你们先到别处避一避，我从后院跳进去看看。”
　　“你有什么好主意了？”伊溱问。
　　“你不要管了，你们先走就是。”
　　“你心里分明没有什么主意，不过是往虎口里送肉，逃不逃得出来还说不定。叫我们自己跑出去，把你扔一边，你叫我们怎么放心？”
　　洛玉这时也冷静多了。虽然子衿是她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