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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名捕列传之四北漠狂沙-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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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武然自己也学习音律,所以年纪虽小但也略懂得分辨好坏。但男人的琴艺,他却分辨不出。只觉得那似有还无的琴音引人入胜,而男人抚弹的手修长好看,似乎有著奇异的魔力。

是的,奇异的魔力。男人似乎能在弹指之间,发出无形的飞刀。随著手指在琴弦上拨动,强盗们的兵刃一一折断。但沙漠民族强横凶蛮悍不畏死,在首领一声呼啸下仍一拥而上。

北武然看见男人脸不改容,双手在琴弦上一拨。低沉的琴声让他心神剧震血气翻涌,而男人身前三呎的沙石则突然像喷泉般激起,被打中的强盗不死亦重伤。

这人能以沙石杀人呢。北武然大大的震动。他很想保持清醒看到最後,可是不行了,伤疲交集加上神心激动,在确定自己不会死之後,年幻的他再也撑不下去。

他最後的意识是若干年前,某位相士给他批的命:此子命硬,刑克身边的人。从此家人便更讨厌他,他也深深恨上一切巫卜星相迷信学说。

不过,自己真的很命硬呢。

一股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北武然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全黑了,沙漠的星空十分清朗,数之不尽的繁星映入眼帘。

北武然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身在土丘之上,而那个好看的黑衣男人正在坐在不远处看书。隔在他们之间的,是温暖的火堆,和在架上烤得香喷喷的大雁。

北武然早已又饥又渴了。可是他毕竟出身官宦之家,纵不受宠,也没有向人讨吃的经验,当然更做不出不告而取的行为。

而那个黑衣男人却依然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看著手中的『南华经』。

以他的神通一定察觉到自己已经醒来,只是不想理会。於是北武然也不打扰他,自个儿悄悄攀下土丘。

 

距离土丘不远,便是沙漠强盗袭击他们一家的地方。

月色下,沙漠变成一片的银白色,遍地的尸骸和斑斑血迹更加清晰可见,大群大群的秃鹰正在争相抢食尸体上的肉。

那黑衣人并没有处理尸体,无论是强盗,还是北武家的人。

听著秃鹰人毛骨悚然的叫,看著母亲和其他家人被糟蹋的惨状。北武然先是浑身一寒,旋即眦目欲裂,嚎叫著冲上前去。

秃鹰体形庞大,而且凶猛可怕,但犹幸它们天性只吃尸体,看见有人来势汹汹地冲过来,也没有群起袭击。

秃鹰群拍拍翅膀,幸然地退到高处,嘴里发出可怕的叫声,泛著红光的眼睛盯著北武然。看著他一个孩子,独自吃力地为亲人料理後事。

而黑衣男人不知在什么时候也来了,正在袖手旁观,看著幼小的男孩怎样撕下强盗们的披风和旗帜包裹著亲人,努力地在挖著土坑。男人露出饶有兴味的眼神,彷佛想看看那个孩子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

日出日落,很快一天过去了,两天也过了。

到了第三天,北武然依然不眠不休地坚持。

饿的时候吃强盗们身上搜来的乾粮,渴的时候喝他们水袋里剩下的水,小手磨损出血见骨,便借用散落遍地的断刀。

为怕母亲会再被秃鹰骚扰,那个坑他挖了又挖,总想再挖深一些。可是沙地虽然松软,但想在沙漠挖坑并不容易,只消一阵风吹,往往便盖过他半天的努力。

终於,一直冷眼旁观的男人忍不住了,修长好看的手挥出,一片沙尘滚滚中,北武然挖的浅坑变成一丈深坑。

孩子怔忡一会,默默把亲人移进去,再默默地盖上土沙。从头到尾,没一声道谢,因为此刻幼小心灵充满了恨,他恨所有的人。

而黑衣男人也没有丝亳不满的表情,只是耐性地等。等北武然完成他要的事,才淡然地开口。

「为什么?」男人的声音柔和悦耳。但北武然没有回答。

「这样做有什么义意吗?」

「……」

「尸体在大地上被秃鹰土狼所吃,在地下则为蝼蚁虫蛆果腹。这是自然的定律,吃然後被吃,生命向来都是这样循环不息。你苦苦把鹰和狼的口粮抢给虫蚁,你觉得有意义吗?」

「……」孩子默然,过了好一会,一滴泪水掉落,落在新坟之上。

是没有意义,但他不得不做。正如他一直认为哭泣没意义,但此刻他也控制不了。出事後一直流不出来的泪水,此刻汹涌倾出。男孩哭得倒地,哭得颤抖,哭得浑身抽蓄。毕业他这个几月经历,足够把一个成年强壮的男人迫疯。

北武然一直缩在地上嚎哭,哭得快要气绝之际,忽然感到背部一暖,男人把手放在他背心,一股柔和的劲力便游遍他身体每一个角落。不单舒缓了他身体的不适,也助他平复情绪。

男人待北武然冷静下来,才温柔地问他:「你想不想报仇。」彷佛在暗示,这才是有意义的事。

北武然蓦地抬起眼睛,本来冷下来的眸子像在瞬间燃烧起来。

「……」过了许久,童音反问:「条件?」声音出乎意料的地沉稳成熟。连北武然本人也感到意外,自家里遭逢钜变後,他一直说不出话,还以为这一辈子也丧失讲话的能力呢。

「条件?哦,对。当然有交换条件,世事没有无条件的,除了爱情。」男人笑了,笑起来十分好看,「而我们的交换条件,是我教你武功,你替我做事。」

「……成交。」北武然没有问男人要他做什么事,因为他别无选择。

男人像是很满意,微笑著以他柔和醇厚的声音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北武然嘴唇一动,旋即紧紧闭上。北武家的人是朝廷重犯,无论生死都脱不了奴籍,他不能质然将身份告诉他人。

「不能说?」男人没有勉强他,彷佛已经看穿他的心事,「那么……以後,你便叫北冥吧。」

这只是个顺手拈来的名字,但男孩接受了。

他已经厌倦了当北武然。

那个弱小无能,什么都做不到的北武然。

所以,在大仇得报之前,他都只会是北冥。

◇◆◇

不知过了多久,北冥终於醒来。这次迎接他的,再没有星光。只有伸手不见五指,浓得化不开的漆黑。这样的黑,处处透著怪异。

这是什么地方?他记得炼丹房里的有几百枝牛油烛,照得斗室亮如白昼;就算在山腹的秘道里,也有设计巧妙的气孔,把外面的光折射进来。

困惑的男子忍著头晕胸闷和浑身的酸痛无力,微微的挪动身子。

「你醒了?」哽咽的声音。北冥随即感到胸膛一轻呼吸畅顺,还有一滴雨点大小的水滴溅到他脸上,想来应该是泪水吧?

「流沙?」疑惑的语气。他实在无法想像这家伙伏在自己身上痛哭的模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流沙紧紧抱著他,声音悲伤无助,还带著浓浓的失落。他叫自己作流沙。

北冥悄悄叹了口气,忍耐著这对受伤的他来说,算是颇大负担的拥抱。因为从肌肤相接,他能感觉到流沙的身体抖得厉害,像只负受的小兽似的。流沙虽然终於回复清醒了,不过,也许清醒了才更痛苦。

北冥不想再刺激他,纵使满腹疑问也忍著不开口。

良久,流沙好像渐渐平复心情,北冥的气息、呼吸、心跳,对他似有宁神作用。

「对不起……」声音依然在颤抖,但总算说话有条理,「我不是想这样的……但我控制不了……我、我、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呼吸急促,骨骼传出『格格』的声响。

北冥担心他承受不了,低声安慰说:「想说什么说,不想说便不用说。」

「我有疯病。」彷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流沙松开手臂,挺直腰背,很缓慢的说:「我不能看见自己流血,不然会发狂。」

「嗯。」北冥微微点头。这他猜到,只是奇怪这病的源头是什么。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适宜提出。

这段时间又是一阵令人透不过气的沉默,空气中漾著男人急促粗重的呼吸声。北冥看不见他的表情,心头微感到不安,於是柔声说:「算了。」

「不,我想说。」流沙表现急躁,抱著头,说:「不说出来,压在胸口的沉重感会让我发疯。虽然我早就疯了。」

「不是的……」北冥很难过。

「我早就疯了,由我答应那个条件开始……」男人的声音低下来,听起来很飘渺,「我小时待的杂耍团不是杂耍团,那个团长也不是团长……」

话声中断了片刻,流沙彷佛不知应该怎生容形,最後隐晦地说:「他为了不为人知的原因,一直为某个家族筹谋……成就大业是需要有人去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所以他必须尽早培育出信得过的人,弟子,或者说是死士会更恰。在我遇上他的时候,他正为这个忙碌。。」

「……」北冥呼吸一顿,没有说话。

「团长一直借杂技团作掩饰暗中在各地活动,也趁机在各地挑选合适的小孩,收作门徒。他挑上了我,而我……我想要力量……」

条件交换。北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心酸。

「虽说被选上,但能否成入室弟子还言之过早。」流沙没说要力量作什么,只是苦涩地笑说:「团长有很多选择,但他只要最好的。从全国各地精挑出那么多小孩,你道怎样从中拣出最好的?」

北冥摇摇头,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不稳。

「养蛊,你听过没?」流沙又静静的问。

北冥一怔,顿时毛骨悚然。

「蛊盛行於苗疆,是指将五毒(蛇、蜘蛛、蜈蚣、蛤蟆、蝎子)放入中,让他们互相厮杀至死,最後仅存的胜利者便是蛊,毒中之王。」

流沙的声音很平静,但北冥却发抖了。

「我们一群孩子被困在密室,每天只有很少的食物供应。负责训练的人说,最後,只有一个人可以离开。」

「……」

「开始的时候,也有孩子不愿杀人,但很快,他们不是被杀了,就是变得比谁都杀得狠。亦试过有冷静聪明具领导才能的孩子想把大家团结起来解决难题,可是也不行,所有人都变得敏感猜疑,一点点事也会引发冲突,最後演变为厮杀……」

「流沙,忘记它。」忘记那段可怕的岁月。

「事实上我已经忘记了。」流沙表情茫然,「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最後是怎样活著出来的,留下的只有当时残留脑海对死亡的恐惧。死很可怕,我不想死,我还有记挂的心事,记挂的人。我不能死!我不要死!我不要!」低迥的声音渐渐高昂,最後男人吼叫著发出『咻咻』的喘息。

「流沙!」北冥摸索著紧紧握著他的手。

「现在你知道我的疯病怎么来了?是怕死怕疯了,看见自己身上流血,心里比什么都害怕……很难看,是不是?」

「不!」

流沙闻言紧紧拥著温暖的泉源,哽咽:「我不想让你知道的。」

「……」

「团长死後,我很努力去治我的疯病,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我还是个见血发狂的怪物。」

「别放弃,我来治。」

「太迟了。」

「不迟。」

「太迟了!你已经看见了,我杀了那么多人!」流沙蓦地狠狼推开北冥,自个儿痛苦地抱著头。

「锦衣人该死!」

「那白衣的又如何啊?」

「他们……」北冥咬著唇,说:「他们不算人。死了……更好。」

「谢谢你昧著良心安慰我。」

「不。」低头,北冥状甚苦痛:「他们没救,停服药物三天他们会死。若不停止服用……那也等於死了,活著的只有身体,是活尸。」

「你又知道了。」冷笑。

「我知道。」

听他坚决的声音,流沙一怔,「你怎会知道?」

「总知是知道!」激动。

「你……你知道那令人变成活尸的是什么毒药?是不是?你知道锦衣人的主子是谁?」

「……」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啊?你告诉我!」流沙捏著北冥臂膀摇晃,疯了似的迫问他。

北冥倔强不答,可是受过伤的身体撑不住,吐出一大口瘀血。

「啊……」流沙又惊又悔,怆然退後,「对不起。」

「……」北冥没有回应,流沙也不敢造声。

 

良久,二人的情绪的平复下来。

「流沙……」北冥踌躇,周遭一片漆黑,流沙内力深厚,呼吸声轻得听不见,若他不说话……「你还在吗?」

「什么?」震动。

北冥暗暗叹气,不得不面对了,「我们在哪?」

「在、在山下的草原。」声音发抖。

「原来已经离开了山腹。」对,细听会听见虫鸣,刚才是他心神太激动了。

「你、你、你……北冥……你的眼睛?!」男人凄厉地叫。今夜虽非月亮,但也黑得看不见人影的地步!

「看不见了。」淡淡的语气,北冥随即脸无表情地垂下了眼帘,原来会周遭这样黑是因为…他看不见了。

「开什么玩笑?!」流沙狂叫,不能接受。

「冷静。」皱眉。也许是早有心理准备,他接受得比流沙好。

「冷静?你叫我冷静?你的眼睛瞎了你还叫我冷静?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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