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 by:涂沐-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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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世道啊!
我是无辜的,我不过是按照我妈妈的指示去打了一趟酱油。小白也是无辜的,他不过是被我姐无理取闹拉来蹭一顿饭。
《花落人间》by:涂沐
从我家楼下走三百米,拐过一条小路,就是火车道。
秋天的下午,我穿一双花了八块钱从地摊上抢来的蓝色胶底布鞋,踩着被太阳晒得银亮亮的铁轨,伸开双臂保持着平衡,很搞笑地沿着铁轨走向火车道的远方。那时候空气里弥漫着晒作药材的返魂草的不敢恭维的味道,头顶上往往还会有家养的鸽子在那一排排的水曲柳树上飞来飞去;我一边想着我心里面那些古古怪怪的事儿,一边就不知不觉地走到那些废弃的锅炉和水泥管子附近。如果我心情好,天也不是很热的话,我就会爬到水塔顶上去观察森林地形,掏掏鸟窝什么的。
我想我是一个不懂得什么叫孤独的人,我自己总能给自己找点乐趣,打发时间。我坐在高高的水塔上面可以远远看见那一栋老房子,红砖的二层小楼,我突然想起小铃家过去就住在那里。
我不喜欢和女孩子玩,但只有很多和女孩出游的经历,我曾经和小铃还有我二哥一起到储木场附近的水泡子那里去捞鱼。我二哥太笨了,他撒网的时候把网扔到了水中央,连他自己也够不着;我和小玲嘻笑他了一番就跑到一大堆圆木顶上去捡下雨后腐烂的松木里长出的猪嘴蘑,小玲很怕我,因为我曾经当着她的面勒死过一只狗,还活吞过蝌蚪;于是小铃就把她捡到的蘑菇装到我的口袋里,那种黑色的菌类积压碎了之后流出粘粘的汁液来,我们装在方便面的塑料包装袋里带回家吃。后来她钻到两个圆木间去掏树洞子里的蘑菇,我没有注意,一下子从她的头上蹦过去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小玲已经蹲在那里抹着脸哇哇大哭了,我不认为我从她头上跨过去算是什么耍流氓的行为,不过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得那么厉害,我走到她身边说你怎么回事呀,她瞪着哭红的眼睛对我说:〃你想让我不长个啊!〃原来小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神话传说,说人一但被人从头顶跨过去,就不会再长个子了。小玲是一个好看的小姑娘,缺点就是个子要比同龄人矮一点点,所以她很在意她的身高,惟恐自己以后会低人一等。我看她哭得那么可怜,我说那怎么办?小铃说你得从反方向再跨回去就好了,说完还蹲下来再让我跨,我没有办法,只好从命。我再次从她的脑袋上跳过去的时候,她就破涕为笑了,抓了一大把黑黑的猪嘴蘑给我。
后来长大以后,我说起这件事情小铃死活不承认,她一口咬定那是我胡编的。
小铃的身高的确着年龄的增长有所改观,不过她的运气似乎很差。她参加了三次高考,第一年她考了286分,这真是一个骇人听闻的分数,她妈妈打了她一顿,把她送到了山东老家里的一所高中里去补习;第二年考了333分;她妈没有再打她,直接又送她去了山东。我在她参加了第三次高考后见到了她,那时候还没有得知分数,她白胖红润身材丰满,整天呆在家里洗碗。我不敢说什么考试啊分数的事情,只是给她讲笑话逗她乐,她一边听一边笑还给我削苹果,结果被我说得切到了手指,殷红的血迹滲到了白色的果肉上,她问我这吉利不吉利,我告诉她,大吉。
结果那年她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学校,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她高兴。我和她打麻将骗她钱,她倒是很开心。
她那年还学会了上网,她给自己起了一个网名叫做:飞走了。
沿着水塔向东走,是一条很长很长的篱笆。要是春天的时候我可以把手伸进去拔那种很嫩很甜的小葱吃,篱笆尽头是一个斜坡,冬天的时候是滑雪胜地。每年都要在这里轧死不少玩耙犁的小孩,会东不是被车轧死的,他喝多了酒,躺在家门口睡着了,一夜风雪之后,他就成了大家记忆里的人。
说实话唐会东挺招人烦的,他的七个妹妹更是鸡鸭鹅狗般的生物,是我们上学路上的恶梦。他爸爸妈妈根本不把国家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放在眼里,在十五年里制造了十三个小孩,存活下来的除了会东和他大哥之外,就是那号称七仙女的唐家姐妹。
会东十岁才上一年级,这个年龄比我大一倍的野孩子就是因为个子大才当了班长,他总欺负我,因为我年纪小,长得也矬,所以他就以为我好惹。那个时候我们的班主任就很有远见地实行迟到罚款制度,谁迟到了就罚谁一毛钱。我在上学的路上爱玩,再加上家远,所以总迟到,也就总被罚款。我妈妈那个时候每天给我两毛钱,要我在课间饿的时候去买麻花吃,可是被会东以罚款的名义掠夺走一毛之后,我就买不起麻花了,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储蓄的概念,剩下的一毛钱我就会去买芝麻糖,芝麻糖又酥又软香甜可口可是不能当饭吃,我很快就会饥饿的。所以我在吃过了芝麻糖后的饥饿中就对会东的掠夺和会东本人产生了强烈的仇恨情绪。不过话说回来,会东没收的钱自己没有用掉一分,他老老实实地都交给老师了,我们班主任用没收来的钱给班级买图书看。印象中有《红领巾》还有《大灰狼》等读物,不过我都不爱看。那个时候没有还没有写真集那一说,不过我想我比蜡笔小新有过之而无不及格,小新爱看的是内田有纪写真集,那个时候我爱看的是美女真人秀锅炉房里的青年女教师洗澡。我刚上小学那年只有四岁半,人长得非常乖巧,我妈妈总给我剪那种类似西瓜太郎的锅盖头穿一件很中性的黄色小大衣。我这个人很小就喜欢用一种无知腼腆的样子来掩饰我的险恶用心和流氓本质,所以我在中午的时候我常常会悄悄地跑到锅炉房后面的澡塘子里去闲逛,没有人管我,因为学校看澡堂的大爷到他得脑血栓死的那一天都以为我是一个小女孩。
会东因此被我给整了。
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我叫蜜蜂给蛰了手指,疼得厉害;心情郁闷无处发泄。正巧看见会东和他大妹妹各拎着一大筐木柴回家。我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骂他,那是一套当时很流行的可以套用的话。内容如下:
1985年唐会东学会了开汽车
上坡下坡轧死了二百多
公安局来抓他
他跑进了女厕所
厕所没开灯
他掉进了大便坑
他和屎尿做斗争
差点没牺牲
他听见我公开挑衅当然不会罢休,他把筐一扔抽出一条木棒就来撵我,我早就知道看澡塘的老大爷在午睡,而现在在里面洗澡的只有几个我们小学的退休老教师。我那个时候虽然还没有驼背,但小胳膊小腿的怎么也跑不过身强力壮的会东,他很快就追上了我,我故意在澡塘的门口等了他一会儿,无知的会东竟然真的不知道周五里面是女池,他见我钻进门里去也笑呵呵地夺门而入,嘴里还说小崽子看你还往哪里跑。
会东绝对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被我推进女厕所;可是被我引进了女浴室。
里面是几个围在一起的三十年前的美女。会东一下子就呆了,其实我也挺害怕的,因为我以前也没有见过那么干瘪的乳房和褪色的皮肤,而且那个时候正好我们的居委会主任老陈太太正在蹲在下水道排水口处尿尿,她一边尿还在和别人聊天。会东闯进来的时候,是她一生第一次将自己的裸体展示给除他丈夫外的男人,也是她一生第一次在尿尿的时候中场休息。
后来会东是被老大爷揪着耳朵送回家去的,他爸爸把他吊在棚顶用军用皮带狂殴了一个半小时。
后来会东和他的妹妹们对我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他们抢劫了我,在我兴高采烈地带着一包吃的去看学校运动会的路上,我被唐会东一拳打倒在地上,他的大妹拉掉了我的书包二妹按住了我让我不能动,我包里的一袋大米花,一瓶汽水,一个桃子两个面包圈还有口袋里的五毛钱被洗劫一空,最后他还恶狠狠地威胁我不许告老师,否则我就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拉屎都拉不舒坦〃,我很恐惧,因为我不想让他发现我上衣口袋里的巧克力和漫画书。
后来会东把所有吃的当着我的面都分给了他的妹妹们,他自己什么也没要,他的妹妹销赃之后抹抹嘴都走了,我突然觉得我所有的哥哥都是白痴窝囊废,我真想也有一个这样一个可以为了我不惜犯罪的哥,要他给我抢一袋大米花或一瓶汽水或一个桃子。我默默地来到学校找我的大哥二哥还有三哥(他们都是我的表哥),我对他们说了我的想法。最后只有三哥掏出来两毛钱说你一边玩去吧。
我很委屈,我在运动场旁边的观众席上很落寞地看着会东,他那天穿了一件肩膀露出破洞的天蓝色背心,在会场上跑来跑去的。我现在想,他要是活到现在的话,我一定回找个机会讨回我的那些吃的。
如今这个斜坡已经很少有人走了,腐烂的篱笆下也再没有鲜嫩的小葱,一排排的车前草长得和会东的坟上的一样的茂盛。
从坡上走下山谷,一排排长着眼睛的白杨树贮立在池塘旁边。池塘对岸是一栋破旧不堪的小楼,楼顶已经长满了野草,野草下面的小窗户里,曾经对水映照过我们镇上的最美丽的一个传说,一个在我们那个时代的少年里蠢蠢欲动的传说。
爱晖在上初中的时候有一辆淡紫色的飞鸽女式自行车,她在上学的时候愉快地带骑着她的车飞驰过白杨树下的小路,她飘动的衣裙在晨风中可以把盯着她看的树叶都摇曳下来,随着清脆的铃声她在阳光中撒下矜持又不失活泼的笑容,不知道有多少男孩子为了爱晖打架,甚至动了刀子,可是爱晖好像都不知道。印象中有一个头发是卷毛的喜欢穿黑格子衬衫的男孩子不知道从那个电影里看来的情节,他抱着吉它在爱晖家的楼下唱歌,结果爱晖的妈妈每次听到有吉它的声音用水瓢装一瓢冷水,看也不看就泼下去。
爱晖是她们班级里的英语科代表,每天早上上早自习的时候她都要早点赶到学校里去。因为她要带领全体同学朗读英语课文,可是班级里总有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总是和爱晖作对,他们在朗读的时候发出怪声,或者制造混乱和噪音让大家发笑;于是爱晖就会举起她的那本砖头一样的《牛津英语大词典》去砸那群男孩子的头,她也不生气,总是笑眯眯的,她有一天用那种不愠不火的笑和不疼不痒的大词典袭击了张禹民之后,张禹民当天晚上就借着一点酒劲,用小刀在自己肌肉并不怎么发达的胳膊上刻上了:〃孙爱晖我爱你〃六个大字,那天晚上他的眼睛里散发狼一样的幽蓝的光真是让人回想起来心有余悸。
三个月后还在十六岁的花季里的张禹民因为强奸罪荣归少年劳教所。
爱晖那时候正忙着参加学校运动会里的团体操表演,她高挑的身材穿上那种束身的体形裤后多少显现出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是这丝毫损伤不了她的青春美丽,尤其是她拿起金黄色的假花在操场上翩翩起舞的样子真是让〃六班粉黛无颜色〃。张禹民在之前的三个月里炮制了无数封情书抛了无数媚眼给爱晖,可是爱晖对这些早就视若无睹习以为常了;在她还没有对张禹民表态之前,张禹民在一个漆黑的深手不见五指的雷雨交加的夜里强奸了他的邻居孙小红。后来我了解他实际张禹民是中了孙小红的计了,其实孙小红在事发前很冷静沉着,对张禹民的各种行为并没有挣扎抗拒,就是在一切都成为事实后半部突然发作大哭大喊搞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了之后要和张禹民〃私了〃,让张禹民家拿两千元钱,张禹民家拿不出来,于是对簿公堂,张禹民就被专政了。
张禹民从劳教所里出来后,没脸再在地方上混,于是就到山东去投奔远亲。在他要离开的那天傍晚,他来到爱晖家的楼下,望着爱晖洗好晾在外面的衣裙发呆三分钟。然后狂奔而去。并对我们一干人等叫嚣说:〃我混不好绝对不回来!〃爱晖家的小楼明年就要拆除了,张禹民到现在也没有再出现过。不过有一次傍晚里我偶然路过那池塘边的小楼的时候,看见一个瘦削的白脸女人在门口一晃而过,烫得细碎的卷发下依稀熟悉的脸庞上,是创可贴掩饰不了青紫的沧桑。
爱晖家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