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已远 作者:花藏魂(17k小说网12.8.11完结)-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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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故人已远
作者：花藏魂


　望见了一个故事

　　我仿佛看见繁华尽处，时光尽头，那一盏浮灯旁的女子。一袭素衣，微微侧头，不曾张望，看不见过去，亦不言未来。最后，怕是会淡漠得忘掉了此生罢。于是，我似乎，便望见了一个故事。
　




　无盐村

　　落雪国从未下过雪。
　　名字果然是会欺骗人的。苏媚娘便是如此，她并没有多么妩媚倾城，只是稍有姿色罢了。
　　其实，我也一样，我的名字叫陌清寒。娘说我生下来时本应是花开遍野，春光明媚，可是，奇怪的是那一年什么花也没开，只有零星的几朵小花，孤零零地甚是萧条冷清。于是，我娘给我取名陌清寒。其实，那一年的记忆我比娘更清楚，虽然还不满一岁，但我却记得很清楚。那一年，整个无盐村只有我一个孩子出生，而父亲因此抛弃了我娘，绝然离开，他认为这是不祥的。我娘说希望你长成一个温暖的女子。
　　可是，至今我仍没能长成一个温暖的能够眉眼生花的女子，更何况我姿色平庸连娘的半点都不及。我的娘是貌美如花的女子，不管后来我碰到过多少绝色女子，她在我心中始终是最美的女子。然而，虽然如此，我也并不冷清，我只是有点怕人，怕去人多的地方，总是呆呆的，一副傻傻的样子。
　　无盐村是个安静的村落，村民们老实淳朴，除了冷落我们以外，他们并没有为难过我和我母亲。村里的占卜婆婆早在我出生那年便为我占了一卜，她告诉那些村民们，我是个好孩子。年迈的占卜婆婆在我大概5岁时死去，我还记得一向闭户不出的她在我出生那年竟意外地来到我家，摸着我的头慈祥地笑了，她的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奇异的香味，脸上是说不出的祥和。
　　占卜婆婆死后第二年便开了遍野的野花，绚丽无比。
　　占卜婆婆的话从来没有错过，村民们都很敬畏她。我和我娘以及那些村民们相安无事地在无盐村生活了16年。
　　我16岁时，我娘死去。在此之前，我梦见一只金色玄鸟飞到我家屋顶上唱了一首好听的曲子。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娘躺在床上，已经断了气。她穿着她最爱的那件湖蓝色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发上插着父亲送给她的红宝石吊坠的银簪，闭着眼睛，是笑着的，容颜如同年轻时那般美丽。
　　但我知道，我娘是服毒自杀。胭脂泪，一种剧毒，服下后却丝毫不损坏容颜。我父亲离开的那天起，我娘便已经死了，她之所以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我，现在我16岁了，她可以走了。
　　我一直有一个秘密，在我16岁之前，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母亲去了，我更是觉得无处可说。
　　安葬了母亲后，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我母亲死在这里，即使它再安静再安全，我也觉得我再也无法在这儿高兴地生活下去。
　　我收拾了行李站在村头的无盐山脚下，没有任何人来给我送别更没有任何人来挽留我，这也好，让我可以潇洒地离开。听闻无盐山上多猛兽，但是那时的我，刚刚失去娘亲的我，再勇敢不过了。那时的我，只想离开。我花了一天一夜翻过高大的无盐山，片刻不停，然后我看见了一片灯火和满城繁华。
　　原来，无盐山背后竟有这样一番风景，只是山上的猛兽和村民的安然自足使这座华丽的城池与那个安静的小小的无盐村无法联系。虽然，在我翻过无盐山时没有遇到任何猛兽。我看见高高的城墙上写着硕大的“吟霜城”几个大字，傻傻地笑了，然后，我倒在地上安然睡去。
　　没有人把我当成病残救回家里，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有几次我快要醒了，却又不愿意醒来，于是再次沉睡。期间，我仿佛看见了娘亲，她穿着死之前穿的湖蓝色裙子，梳着死之前梳的整齐的头发，戴着父亲送给她的银簪，站在云端温柔地对我笑。
　　“娘。”我说，然后醒来。
　　眼前的吟霜城仍然灯火通明，如我刚刚看到它的时候，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睡了那么长时间。
　　我像一个游魂游荡在繁华的吟霜城街上，漫无目的。街道两边挂满红色灯笼，酒坊里坐满光鲜亮丽的人儿，胭脂铺的胭脂全用精致的盒子装着……真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城池，连普通人家的小孩的手臂上都挂满金镯银镯，叮当作响。吟霜城尚且如此，那么王都呢？我走过一棵又一棵的挂满翩飞的纸鹤的大树，在一个饼店门口停了下来。
　　这些饼全用好看的花纸包着，供观赏的则一块块整齐地被摆在刻着牡丹和鸳鸯的铜盘上。色香味均诱人极了。没有什么比这些饼更让我着迷了。
　　我在这家叫“浮生一梦”的饼店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那个站在柜台上埋头写字的掌柜抬头看到我。大概已经有60多岁的掌柜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皱了皱眉。我知道我的样子很难看，脏兮兮的，身上那件粗布裤子在翻过无盐山时被划破了好几处。在这座富有的城池里，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我。
　　“哪里来的野丫头？”他严厉地说。
　　我很怕很怕，浑身哆嗦着，不敢说话。
　　掌柜此时的眉心已经挤成了一座小山，他又看了我很久，像看一个怪物，然后，他更大声地问我：“说，你想干什么？”已经换成了一种让人畏惧的口吻。
　　我吓得腿一软，一下子跌在地上，仍然浑身哆嗦着。
　　然而他并没有罢休，转身拿了一把绚丽的鹅毛掸子，要来打我。我看到他拿着那把掸子向我冲过来时，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这时候，却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把我从地上提起。我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白净的脸，在那张脸上一双修长的丹凤眼含着笑意看着我。
　　浑身书生气的年轻男子笑着问我：“小乞丐，你从哪儿来的，不像是这个城里的人呢。”而那位掌柜则愕然地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那把精致的鹅毛掸子。
　　男子穿青色布衣，十分秀气，声音也很温柔。
　　我突然不那么害怕了，鼓起勇气说：“我叫陌清寒，从无盐山那边来。”
　　“无盐山？”青衣男子思考着，说，“你该不会说的是城墙外的吟霜山吧？”
　　我一愣，原来那座山被吟霜城里的人唤作吟霜山。
　　没有等我回答，青衣男子便是一笑：“不过，陌清寒这个名字很特别呢。”他微笑着，声音也愈加温柔，问我：“是不是饿了？”
　　我点了点头，咽了口口水。
　　“呵呵，那为何不偷偷拿几块饼？”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说：“若我偷了饼，我娘亲就不会喜欢我了。”
　　青衣男子一愣，又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你娘亲住在哪，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
　　“我娘亲死了。”我说，没有流泪，也没有悲伤。
　　青衣男子又是一愣，满脸震惊。良久，他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傻丫头，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就在店里帮帮忙，只要不把我店里的饼吃光了就行。”
　　我傻乎乎地笑了。
　　他吩咐掌柜带我去洗个澡，虽然我肚子很饿，很想吃那些饼，但是仍然听话地跟着老头走了。
　　再次出来时，穿着一身绣着小蓝花的蓝衣，青衣男子仍站在店门口，看着我笑着说：“倒有几分清秀，这蓝衣挺适合你的。”
　　我的脸立刻不争气地红了。
　




　吟霜城

　　隐千城是我进吟霜城后记住的第一个人名，我对记乱七八糟的人名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那些饼。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店里的那些饼尝个遍。但是我不得不记住“隐千城”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浮生一梦”店主的名字。
　　其余的店里的佣人，我只叫得出一个人的外号，我叫掌柜刘老头。刘掌柜很想很想找我的麻烦，但无奈店主又极其宠我，十分不甘心。总是沉着脸，自从我住进店后，很少笑过。
　　可是我偏偏又极喜欢惹他生气。
　　“刘老头，你的脸。”
　　刘掌柜阴沉着个脸，鬼一样地从我眼前晃过，并不理我。
　　然而，店里的佣人们却都一下子笑了起来。刘掌柜这才觉得奇怪，回过头，犹犹豫豫地问我：“我的脸怎么了？”
　　我向他扮了个鬼脸，指着他的眉心说：“好大一颗美人痣。”
　　他好奇地拿起柜台里的小铜镜，脸刷地红了。
　　在他的眉心那儿被人用胭脂粉点了个红色的圆心。
　　他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恨恨地指着我说：“野丫头，是不是你做的？”说罢，习惯性地拿起个鹅毛掸子要来打我。
　　隐千城正好看见，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拦住刘掌柜说：“不过开个玩笑，大家开开心心的，多好。”
　　刘掌柜委屈地望着隐千城，满眼无辜。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大家又是一阵好笑。
　　大概是隐千城的原因，虽然我胆子小，但却和店里的丫鬟伙计们打成一片。隐千城，他给我的感觉，如同慈父。
　　在无盐村，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各种各样的漂亮的饼，我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把它们吃完，而当我把它们尝完时，我记住了第二个人名。
　　她是苏媚娘，苏媚娘是吟霜城城主的唯一一个千金。
　　吟霜城城主苏墨言十分疼爱这个宝贝女儿。苏媚娘出行时总会坐一抬十几米长的大轿，轿上鲜花一簇簇，透过白丝可以看见她戴着白色面纱遮住半边脸，浑身散发着一股高贵的气息，穿的大红色华服上绣着黄色的大朵大朵的牡丹。轿周围跟着几十个黑衣保镖。
　　记住她名字的那天，苏媚娘站在烟雨阁楼里抛绣球。那是她第一次摘掉面纱，并没有多么妩媚倾城，只是稍有姿色罢了。
　　然而，烟雨阁那天围满了人，全是年轻公子。那天，我去给烟雨阁的老板娘送饼，下楼时，我往阁楼下一瞟。只是第一眼，我便看到了隐千城，他站在一大堆年轻公子中间，一身青衣，满脸惆怅地望着阁楼上的女子。只是那个女子不是我，是手里抱着绣球的女子。
　　回饼店后，我问刘老头：“那个站在烟雨阁上抛绣球的是谁？”
　　刘掌柜头也没抬，冷冷地说：“苏媚娘，城主的女儿。”
　　“苏媚娘……”我愣在那里想，“根本没有我娘漂亮。”
　　那一天，苏媚娘并没有扔下手中的绣球，她只不过是站在阁楼上看了一会儿便走了。我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态去看阁楼下的人海，我只知道隐千城回来时一身落寞。
　　那一天，我梦见一个男子。醒来时，只模糊地记得那个男子身份高贵，而我满心温暖地抱着他的右臂站在他身边陪他看潺潺流水。然而，我醒来时却念叨着“隐千城”的名字，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一身青衫，心疼地摸着我的头，唤我傻丫头。
　　我傻傻地笑了。
　　从来不下雪的落雪国迎来了它的冬季，我在吟霜城的第一个冬季。
　　虽然不下雪，落雪国的冬季却异常寒冷。在落雪国，季节没有地域之分。某一天，我缩在饼店的暖炉旁，看着繁华的吟霜城街道上的人流不息，心中突然有了奇异的想法。落雪国，或许是荼蘼之年了。而隐千城从那时起便习惯了叹气，我不喜欢他那样。
　　“铛铛铛”的铜锣声从远远的清风街传来，我竖起耳朵又听到一阵阵清朗的笑声，很模糊，我走到店外，想看看怎么回事，却看见很多很多年轻姑娘往清风街那边赶。我才注意到，店门上贴了张告示，大概是说落雪国在各座城池里挑选“神之爱女”。
　　“神之爱女”，神宠爱的女儿，传闻落雪国的大祭司几个月前卜到“有神之女儿，落入凡尘，生于落雪”，传闻“神之爱女”将受落雪国千万子民爱戴。
　　如此美事，苏媚娘一定会去罢。
　　果然，在清风街高高的圣坛上我看见了她，她站在一长排年轻女子中间，是最高贵的一个。圣坛上，高高架着一块圆圆的铜板，铜板上有一对金色的凤凰，穿着落雪国官服的男子站在圣坛角上说：“能让这对凤凰飞走者，便是神之爱女。”
　　年轻姑娘们听到这句话个个面生畏惧，心生退缩。
　　只有苏媚娘是个例外，她目不斜视地从那些年轻姑娘们中间走出来，站在那面铜镜面前，看了一会儿，良久，不缓不急地说：“出来吧。”
　　可是，那面铜板仍是那面铜板，那对凤凰仍然牢牢刻在铜板上。
　　她又等了很久，那对凤凰却始终没有出来，她的脸也渐渐地阴沉下去。而本来在她身边的那些年轻姑娘们个个落荒而逃。也罢，那些姑娘们大概也只是为了陪衬她。
　　我看着她铁青的脸，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