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专-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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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我父亲与其中一位工匠交好,在那名工匠的力邀下,同意加入帮忙。
“他一手包办堪地、规划、设计,以及陪同友人来到田老爷面前讲解理念与争取工事的承包。在那时,父亲遇见了一名女子一一也就是田家的小姐。”
进入重点了,她知道。娄恬不是没猜测过祝则尧极力阻挠她买下恬静居的原因,想着他或许与这宅子、与那些闹鬼传闻的相关人物有极密切的关系……但又因前一阵子那些夫人们的说法而动摇,清明的肯定又迷糊了去。
“恬静居花了两年建造,父亲与田小姐的情谊也在长期的相知之下,互许了终身,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父亲对田小姐百般珍护,一切以她的闺誉为念,不想她有丝毫损伤。”他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幽暗了——
“别说官家人通常不会与商家结亲了,当时家里穷,就算一般人家也不会轻易把女儿嫁过来,何况田老爷呢?我父亲心里自是明白这一点,于是决定上京赶考。他在家乡是有功名的,只是无意于仕途罢了。为了田小姐,他必须去应考、必须金榜题备,全然不顾自己容易生病的身体是否负荷得了这样长途的辛苦跋涉,也就去了。然后,五个月后,他的骨灰被一同去赴考的人送了回来。他在半路上便染上了不治之症,病殁了。然后,又过了半年,田家小姐在恬静居中庭的那株相思树自缢了。”
他的手,冰凉而微颤,她以自己的温暖包覆着他,给他送暖。他太需要这样的慰藉了,忍不住双手紧握她的,拉到脸颊上摩挲,贪婪地吸取她所有的温柔。再多些、再多些!
“那么,你呢?”她问着她最关心的。
“那一年,田老爷上京访友,生了一场病,一直在儿子那边休养。听到女儿自缢的消息,方才匆匆赶回来。伤心欲绝的田夫人不敢说出实情,不敢说出女儿在这一年内其实还生了一个孩子……她想保护女儿的闺誉,却又解释不出田小姐自缢的原因,被夫婿儿子们一再通问之下,她竟情急说出——田小姐被夜里潜入的恶贼凌辱了,于是羞愤自杀——这样的话。
于是,官府密而不宣地四处抓采花贼,而田老爷与田夫人一直为着失去爱女而卧病不起,被儿子们接回京城奉养了,还将所有家仆带走。而那个未出世就丧父、出世没多久即丧母的婴孩……在田小姐自缢之前,她请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将婴孩带走,请朋友将孩子送到祝家,让孩子认祖归宗,承继香火。听说,我这名字,是父亲取的。
”他笑,抬头看向天空,几颗零散的星子布在黑幕上,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后方,偶尔探出头,偶尔遮掩。
“不是很光采的出身,是不?又因为这是该随着时间被淡化掉的故事,学多的真相是无须澄清的。至于我,就这样了。别人想怎么说都无所谓,我只希望保留住父亲与母亲的共同记忆,我私心将恬静居当成是他们留给我的遗产,该是属于我的地方。
所以很抱歉,总是阻挠你买下它。每次你想谈买恬静居的事,都被我推阻掉了,硬是带你们四处看房子。”
“为什么你叔父不肯直接将恬静居送给你呢?他真的待你不好吗?”娄恬低问着,觉得有些冷,起身抓来一件狐臣披肩要给他,他接过,却是披在她肩上,牢牢披得密实。
“我不冷。”他对她摇头,握住她手,他的手暖了,换她的手凉了,他小心呵护地搓抚着。“叔父恨恬静居。当初若不是缘起于恬静居,我父亲不会遇见……我母亲,那么叔父就不会失去他最敬爱的大哥,他一直都是反对那桩恋情的人。父亲的骨灰送回来时,我叔父去恬静居大闹咆哮,恨不得杀了我母亲偿命,不过还没见着我母亲的面,就被乱棒打了出来。
“那时叔父不知道母亲肚子里已怀了我。我出生时,身体一直不好,长到五岁了,仍是三天两头的生病,叔父怕守不住我这滴他大哥的唯一骨血,几乎是天天抱着我睡,最好的补药像是不要钱似地一天喝六顿。而后又请来一名江湖高手教授我武功,才逐渐把身子养壮了。叔父对我很好,太过好了,好到让他时时恐惧着会失去我。几年前他知道我想要恬静居,要我凭真本事买下来,但不可离开他。他可以等我十年,若十年内我办不到,他就有权毁了它。”
娄恬听明日了他的意思,问道:
“所以,他将你留在永昌城,给你一个不大不小不甚重要的职务,不要你什么功成名就,只要你好好地活在他的守护之下?为了留下你,不惜以恬静居做引诱,即使他恨那幢宅子?”
“娄恬,你好聪明。事实上是,太过冰雪聪明了。”他低喃。
“不,我不聪明,只会自作多情,笨透了。”她摇头,想到了要抽回手,不给他握。
但他不肯放!
“你聪明的。你看出了我藏得无比笨拙的倾心,你知道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失去了我的心。在我不知道、不敢面对现实时,你就知道了。娄恬,你身上有我最想念的香味,我承认我是闻香而来的,可看了你的人之后,什么怀念的香味全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整个心里只放得下你,即使我不敢承认。”
“怀念的香味?”她希望自己的脸不要太红,可是那恐怕办不到呀……
“是的。你身上这种香味……”他捧起她的衣袖嗅着,“你这用来熏衣的香味,似是茉莉,又混着些檀香、薄荷的……很好闻,很高雅,与我母亲留下来的香盒味道一模一样,那是我从来也找不到的相同味道。”她的脸好红好漂亮,让他都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这是御妍香,京城才有的。”她没说这香还是官夫人以上的人才用得的,一般商家并不贩售,也不卖给普通人的。
“难怪我买不到。我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有邻城。”他笑了笑。
“你是个体贴的人。”她肯定着他。
“我什么也不是。有时我甚至是可鄙的。如果你认清了全部的我,一定会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呀,他是配不上她的呀。
想到这里,不敢再放肆地握她的手,悄悄地放开了,一下子空虚的手掌,只能暗自握成拳。
娄恬不动声色,当作没察觉。
“你可以举例说说。”
“我……用各种手段赚钱。将贫困的孩童集合起来,中介他们差事做,从中抽佣;买了一块山地让他们种药材,替我生财……
很多很多的钱财都是来自那些孩子,还有寡妇们织的布……佃农的劳力……
我急于集财,专往穷人身上剥削。”
“那,他们因你的剥削而饿死了吗?”她没批判,只是问。
“没有。”她不唾弃他?
“他们反抗过你的劣行吗?”
“没有。”
“那,剥削了很多人的你,一定很富有了?”
他怔住,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不,他一点也不有钱,事实上他手头紧到可以说是拮据,即使他已经过得如此节省了。
“你很有钱吗?”她不容他全无回应。
他摇头,投降了——“我很穷。”
“好,我了解了。祝则尧,是一个很可恶、很剥削穷人的坏人。你同时也是史上唯一仅见的——如此善于剥削别人,却还这么穷的坏人。”她笑。
祝则尧彻底投降了。
身与心,完全地拜倒在娄恬的聪慧与美丽之下,再也回不了头了,也不愿回头了。
他终究是父亲的孩子,他终究是会走上与父亲相同的情路——爱上一个美丽高贵的千金小姐。
如果结局是粉身碎骨,那就粉身碎骨吧。
第九章
一大早,祝则尧便来到了富满客栈,恰恰赶上了娄恬正要出发的马车。他以为他才是给意外的人,不料却后被她们弄得怔了,不明日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副要远行的模样?”他是知道她今天要去赴季夫人的约的,可这样的阵仗也未免太隆重了,简直像在搬家。
娄恬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只道:
“我们马上要出发了,不好停着说话,你要不要到马车上来边走边谈?”
“好的,但我的马……”她像是毫不意外他的出现,而且还有话要对他说。是想说什么呢?他急干想清楚,但脑袋不肯配合,一看到她,就什么都无法想……
马车已经缓缓在行走了,他骑着马跟在一旁。
“丽人,你好生将祝公子的座骑看顾着。”娄恬对丽人道。
“是,小姐。”
丽人没打招呼,竟就这么从马车上飞身往视祝则尧那边扑去——
若他不够警觉或反应能力太差,两人必会扑撞在一块,然后重重、狠狠地跌落干地,就算没跌断颈子,也非得摔碎几根骨头不可。幸好祝则尧从小到大不曾荒废武功这门术业,练得很是扎实,不致出丑。
就见他及时拔身而起,身形宛若蛟龙向天升腾,起了半丈高,正好避过与她硬撞的命运,让两人各自安好。
丽人笑嘻嘻地跨上祝则尧的座骑,轻功高绝,没惊动马匹使之不适引发慌乱。而祝则尧也轻飘飘地落在马车的驾驶座上,有些无奈地看着丽人,不知道这突来的试探是为了什么。
“好功夫。”丽人抱拳为礼。
“不敢当。”他回得讪讪的,也相同拱手。
“你进去吧,小姐等着呢。”丽人叱了一声,骑着马走在前头。
是了,娄小姐正在等他呢!小丫鬟这胜似挑衅的举止哪值得挂记在心的?真是!
“娄……小姐,失礼了。在下要进去了。”他弯下身等着里头的回答。
“请进。”娄恬柔雅的声音里带着笑。
一边的宝心将布帘从旁掀开,拢挂在一边的钩子上,让布帘半垂半掀,既不至于让小姐的芳容轻易给外人窥觑了去,又能以这样的公开,维护小明的图闺誉,不会让人嚼舌根。
多么细心的丫头。祝则尧对宝心点了下头才坐进去。
娄恬坐在里处,祝则尧靠在外处,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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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应是我昨日的不速拜访,教两位姑娘不快了。”他道。
昨日他们谈了很久,久到忘了时间,一直在窗台上坐着,有时只是无言对视,有时是他看着她发呆,仿佛就能这么度过一生一世,谁还管外头梆子声已敲了多少声响?当他回到家时,东方微微见了白,而叔父站在大门口瞪他,红丝满布的眼是一夜没睡的证明他才察觉竟是与娄恬谈了近一整夜!
当然,娄恬没得安眠,丫鬟们又岂能安睡?想来也是强自振作了一宵吧?真是对不住。
“你……应该多睡一会儿的,无须这么早赴季夫人的约。”
“你又知道我与季夫人约何时了?”
“下子时分不是?”
“你很清楚嘛。”她笑,“想来你已经代我决定了未来的居处了是吗?”
“我无意瞒你。在我比较过金永昌城的宅子之后,确定安兰居是最适合你的房子,所以最近做了一些安排,在此先请你见谅。”
“安排?例知今天的季夫人之约?”
“那是其—。”他点头,但并无意多作详述。
娄恬见他神态笃定,像是成竹在胸,仿佛安兰居这间宅子就待她点头说要买便能买到手,没其它竞争者似的。可是,事实并非知此呀——
“我记得的,安兰居有许多人在竞价。原车八千两的房价,现下哄抬到一万五千两了。我对安兰居是颇有好感,但也知道若想以合理的价钱买到它,恐怕机会渺茫,也就不强求了。”
她疑问地看他,“你是要我投入这样不理性的竞争里吗?”
“当然不是。”他笑着摇头。“我会力保你买到的宅子都是最合理的价格。”
“你说动季夫人邀请我过府做客,是认为我该与季夫人见面,见了面之后,她会愿意少赚那么大一笔银两?”这是太过天真的想法了。
“我说过季夫人是个才女,对于这幢她最喜爱的宅子,有很深重的感情,当然不乐见宅子的下一任主子是个糟糕庸俗的人。”
娄恬点头。
“或许她是那样希望没错。可我记得你说过,季夫人因为手头困窘,不得不出售她最爱的这幢宅子求现银。再有理想的人,也不会在这时候与金钱过不去,不然她就不必出售宅子了不是?”
她的反应一定要那么快吗?
他是非常非常倾心于她的聪慧的,可是……有时候(例知现在)他会希望娄恬可以……大智若愚一些,那么他就可以轻易摆平她的疑问,挪出更多时间专心来心醉神迷于她的美丽……
“据我所知,季夫人家里的财务问题已有舒缓,不再那么迫切急需现银捐注。所以季夫人已能自己决定买主是谁,不再是标高价者得。她一直希望安兰居的下一任主人可以是个高贵优雅的女子,你正是她心目中最适合的那一个,没别人了!我就是这么对季夫人游说的,干是才有了今日的邀约。那季夫人很有自己择善固执的坚持,不以金钱为念,真是位值得敬重的人。”
只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