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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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是我没用,我老让你哭……”米杨嗫嚅着,忐忑不安地问出了他许久以来都想了解的事,“其实我一直都想问: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开心点?”
米音捏着药棉的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她惊痛地看着不到十岁的米杨,答道:“傻瓜,有哪个妈失去了儿子还能开心的?”这一刻的她,才顾不上理智的分析思考,只有一个母亲的本能,“杨杨,你是妈妈的宝贝。”
米杨舒了一口气,可对母亲的话仍然有些不敢确信。他说话轻得像蚊子:“我这个样子……也算是宝贝吗?”
米音充满怜爱地把摩挲了一把儿子的短发:“当然喽,哪里找得到比我儿子更讨人喜欢的孩子……”
……
小学毕业前的最后一次郊游,校方和米音商量过后,决定让米杨参加。米杨很高兴,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和同学们一起去春游。结果周围的同学打闹嬉戏时,把他不小心推进了一个人工湖里,幸好旁边有人相救。回到家里,他第一件事就是对妈妈说:“妈妈,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我想去学游泳……”他看出了母亲眉间的忧虑,安抚道,“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学会的!这样万一以后不小心掉到水里,也不用怕了。好吗妈妈?”
米音紧紧搂着儿子,哭得泣不成声:这孩子太懂事,也太辛苦了!
让我的儿子幸福好不好?——她含着泪,满怀真诚地向上苍发出祈求。
始·终
这学期的考试结束了,该上交的作品也已完成。待米兰所在的艺术史论专业明天最后一场考试完后,米杨就要和她一道返回韩家过寒假。至于是整个寒假都住在那里,还是回去看看韩进远后再中途返校,那是再看情形商议的事了。
为了韩峥感情受挫的事,韩进远几乎也是痛感心力憔悴又对此无能为力,这一点,米杨和米兰都是深知的。这次回家,有一大半是为了安慰他的情绪。即便料想到韩峥可能出现的反应,他们也都暂时顾不得了。何况经过半年来的同屋相处,米杨比起过去在韩家时,更摸准了韩峥的脾气,他知道,其实,他的心远比他习惯表现出来的那面要柔软百倍。
在和韩峥半明半晦的情感探讨中,他陡然发觉自己对姐姐所说的话十分地不诚恳。抑或者可以说,这样的“不诚恳”是对他自身的一种逃避。他真的从来不曾幻想过爱情吗?他真的对蒋睿涵的可爱无动于衷吗?他不再能欺骗自己了,因此也不再强迫自己去相信对蒋睿涵他没有半分友谊之外的好感,但是——至少、至少他仍然认定自己不会去点破分毫、不会任由危 3ǔωω。cōm险的潮水越过堤岸,就算河床里面那一阵阵的“浪头”早已将自己拍得晕头转向,情感的激流也总是在河堤里面,尚不至于会肆意蔓延,冲向不该去往的所在。
他必须承认,连续一个礼拜都没有看到蒋睿涵的身影时,他有些失落。像个痴呆呆思春的少年,一不小心就会走神、有时磨着墨,一磨就很久,好容易回过神,提笔蘸上墨后,却又无力地撂下,什么也无心画、一个字也写不成。但是他向来是善于忍耐的:她不来,他也不会去找她。不来,有不来的好——他倒真是这么想的,尽管心念一转到这儿,就头脑一片空白,懒懒的啥也不想动。
但是,她还是来了。——不来虽然有不来的好,可是,当蒋睿涵用那戴着天蓝色手套的小手轻轻叩响他所在寝室的玻璃窗(他住在一楼)时,他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的方向略撑起身子向外瞄了一眼,原本还百无聊赖地仰躺在床上的他,就立即像周身通了电似地翻坐了起来。
她戴着和手套一色的绒线帽,米白色的大围脖绕了两圈儿,几乎遮住了她整个下巴,连嘴唇都被遮挡住了,鼻尖儿冻得红红的,眉眼透着笑意——她一笑,眼睛就会眯成一条弯弯的缝,他太熟悉她的这副表情了。他拉过轮椅迅速坐上去,轻划到窗前,打开紧闭的玻璃窗;冷风呼地一下灌了进来,这让他的头脑中的混沌霎时一扫而光。他看着她,明明有很多很多渐渐明晰的情绪想表达,一时间竟然失语。
“嗨,我去看了你们系的考试,今天上午是最后一门,我还怕你晚点就走了呢。这不,我可是特地来看看你的。”她把围脖往下拉了拉,露出了红润润的嘴唇。
“今天特别冷,你快进来再说。”这里虽属南方,却是温带,不比亚热带地区四季如春似夏,一到冬季,湿冷非常。今天偏又是这样刮着大风的天气,室外温度估摸着最多也就五度,他实在是怕她冻着了。
“哎。”她欢快地应道。像只小鹿般转身往宿舍的入口处方向跑。
她扯下帽子往米杨床上一抛,露出一头乱蓬蓬的短发;随后又解开脖子上绕着的大围巾,只任由围巾的两端松松地搭在肩头。
“糟糕了,”她往米杨床上坐下,恰好从书桌上的一面折叠镜子里瞥到自己的脸,“我怎么这个样子?哦,我出门忘了梳头!考试考晕了哇!还好,还好,没忘记戴帽子,不然我可怎么见人?”一通自言自语后,掰过镜子来自顾自用手指撸起了头发。
米杨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在他眼里,她略带蓬乱的头发,配着那双灵动闪烁的眸子,简直漂亮极了、率真极了。可这一笑,蒋睿涵还以为他是在笑话自己的邋遢加粗心,气恼地道:“完了,我的形象全毁了!”
“哪里,好看得很。”他仍旧笑呵呵地看着她,说的是真心话。
她的短发梳理简单,一会便整理好了。她扬起脸:“米杨,你真是我的安慰,哈哈!”
是吗?是吗?他突然想到母亲在世时一次一次搂着自己流泪的样子。——他努力了,他尽力了,可是,他有时仍然会怀疑,自己终会成为别人的负担。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他知道她的老家在离此地不远的小城K市,寒假将近一个月,她必然是要回去的。
“嗯,晚上吧,吃过晚饭。”
在蒋睿涵向米杨诉说她和李奕的故事时,他就知道他们都是K市人,又在一个高中念书,这次回K市,他们会是一起结伴而行吗?——他自然而然浮出这个想法来。这念头让他痛苦、也让他清醒:完了,他爱上她了!他的克制、理智、还有他对姐姐、甚至对他自己所下的郑重承诺早就不知不觉一点一点化成了灰、轻飘得不值一提!他是想和她在一起的,尽管很明显希望渺茫,可他毕竟起了这个希望,浑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心如止水”。原来没有所谓心的堤坝,他早就不设防线地把心向她敞开了。身体的桎梏挡不住情感的洪流。他爱她啊!
他全身战栗了一下,他被自己吓到了。可是,明明那样绝望,乍然间又觉得窗外的天也亮了一度,云也白了一点。他下意识地抓紧轮椅两边的扶手,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勇气开口道:“明天等你考完,我请你去……看场电影好不好?”说完话,他更紧地抓牢了扶手,感觉整个头都晕眩起来,几乎连坐都坐不住。
蒋睿涵没想到他会提出如此邀约,一下子一愣。然后她想起了最近这段时间,身边许多人对她说的奇怪的话:米兰的欲言又止、李奕的叮咛再三、室友同学的指指点点……那些零碎的画面和语言,就这样拼凑起来,她看着面前明显与寻常有异的米杨,后知后觉的她渐渐悟到了什么“关键”。对此,她语塞,她慌乱,她说不出悲喜;有些明白,有些彷徨。
米杨与其说在静静等她的回应,不如说是在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她沉默的时间其实并不太长,可当他的理智回来后,他又觉得一秒的间隔都足以让自己窒息。她怕他拒绝,可是他分明也怕她痛快地接受——接受的话,又将怎么样呢?这将是另一个难题的开始。
他最终有点胆怯退缩了。“那个……我、我知道你和我去那种公众场合不方便,要不……算了吧,我们就随随便便食堂吃个饭得了。我明天也回家。”
他的话隐隐刺痛了她。这不由让她想到郊游回来的那天,他是那样决然地要和自己疏离。她曾无意间说了他“坐公车会很麻烦”,她记得他颤/炫/巍巍在众目睽睽的车厢内/书/狼狈爬行,她更记得在夜晚的校园里,她向他发誓她任何时候都不会嫌他麻烦。对他的刻意疏远,在短暂的气闷过后,她何尝不懂他是为她好。他是那么让她钦佩、又是那么让她心疼,以至于此刻她没法说出半个字拒绝的话语,就如当时的米杨也没法对她做到“心狠决然”——尽管他们都感觉到:有些问题不是不说出来就不存在。
“别啊,去看电影,我反正也很久没看电影了。”她说。笑了笑,眉眼却没有像平常那样弯起。
她不似平日里的蒋睿涵,而米杨也丢了素来具备的细心——若非如此,他断然不会忽略她眉目乃至唇角弧度的僵硬。听了她的回答,他只觉心口一热,深的、浅的,一切的一切他都无暇去思考。他道:“嗯,别处更不便,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在学校的剧院看吧?听说最近有部电影不错,明天下午三点有一场……”学院剧院放映的电影也是韩峥有意无意间提起的,说来也怪,他也就有意无意地记住了。
她没听清楚片名,只下意识地点头。
两个人的心都各自乱着。
静夜
蒋睿涵才一推开宿舍门,室友们就冲她热情地嚷道:“小涵,来来来,快坐下。
近几日来这种场面她已见怪不怪,只有气无力地问了句:“是不是他又过来贿赂你们了?”
小印和她平日顶要好,拉着她坐到自己床铺下的椅子上,自己则直接坐上了书桌。“你可别这么说,我们哪里是为了点小恩小惠出卖自家姐妹的人?”说着抬高下巴朝其余人扫了一眼,道,“是不是啊!”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室友中平时说话最有号召力的还不是小印,宿舍的“大姐”邱方才是真会劝服人的主。邱方提起个塑料袋向蒋睿涵走过来,往她怀里轻轻一扔:“你自己瞧瞧!”只几个字,却有办法说得别有深意。
蒋睿涵撩开袋子一看,满满一袋的果冻——全是葡萄味的,紫盈盈的,足有上百颗。
说不动容是假的。恐怕这世上除了李奕没人留意到,她最偏爱的果冻口味就是葡萄味的。有次约会时,他们买来一包果冻吃,她尽捡紫色的,李奕当时没表露什么,不想却暗暗记下了。
“攒出这么一袋来不容易,可把我们吃撑了。”室友中身材微胖的一个女孩子叹道,她的小腹不似一般的少女这般紧实,这会看倒还真有些鼓了起来。
“小涵,我都怀疑李奕是不是把小卖部的果冻全搬我们宿舍来了,他可是特别交待,我们几个吃什么味儿的都可以,就是这葡萄味的得单给你留着。”邱方真像个大姐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谁能没个错呢?更何况我打听过,这次和他们系那个师姐分手,是李奕主动提出来的,可见他是真的想回头。”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拢起塑料袋,自言自语地呢喃道。塑料袋发出的细碎的窸窣声搅得她心烦意乱,五味杂陈。
米兰在财大学习的课程昨天已经考完了,美院这边就剩下明天最后一场试。她天资聪慧,平时又很努力,虽有两边的考试要应对,倒也安排得井井有条。比起宿舍,图书馆这个环境更容易使温书的人做到心无旁骛。
但是图书馆这会儿已经临近闭馆时间。当米兰把眼皮从笔记本上抬起时,四周的座椅已经都空了下来。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站起身,拿上书和笔记,轻步离开了图书馆。
夜里的风反而比白天小了些,可是气温明显更低了。米兰一推开玻璃门便缩起了脖子——下午来图书馆时,忘记戴上围巾了。当时就觉得冷,只是又懒得折回去拿。她把双手环于胸前,抱紧了书本,希望借着书本抵挡住些许寒意。
明天要回韩家了。这一次,待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吧。想到要回韩家,她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可这非但没像她预想中的那样令她情绪放松下来,反在转念间让她的心更加感慨:这就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个几乎承载了她童年和少女时代全部回忆的地方,竟然一想起来,要用“深呼吸”来缓解紧张!
她突然想起韩峥曾对怀涛说过的那句话——“在她决定留在我们家的那天起,她就等于出卖了她的‘自由’”。她苦笑:这话真是太对了。留在韩家所带给她的好处已经太多,她已没有资格奢求其他。
好冷——她的脖子缩得更低了,不由加快了步子。可是忽然被脚下的薄冰滑了一下,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跌倒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扭痛了手腕。
她捡起掉落的书和本子。插在本子上的圆珠笔却不知滚到哪里去了,黑漆漆的多半一时也找不见了。就在她放弃寻找,准备直起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