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第二季---罗刹之城-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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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从地上爬起,瞪着一双惊讶的眼睛。她看到破败的宫墙再度树立,绘上五颜六色的图案。回廊的浮雕被重新打磨,已焕然一新。巨大的屋顶搭设起来,竖起高耸入云的塔尖。每一根柱子都贴上了金箔,地上铺起最珍贵的木板,大殿中央是金碧辉煌的王座——宝石和金刚钻做成的宫殿。披着铁甲的武士,袒肩露背的宫女,各自站在宫殿左右,等待王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驾临。
终于,戴着金冠、披着长袍的老国王来到,宛如古印度壁画上的君主,他蓄着胡须剃着短发,在大群宫娥的围绕之下,坐到宝石镶嵌的王座上。他已统治这个国家三十年,自登基那天起便是繁荣的国度,强大的军队和神秘的武器保护着他,虔诚的人民对他俯首效忠。虽然国王已经年迈,但他仍深信自己的权威,罗刹王国将永远存在下去,直到一千年以后。
而在国王宝座的旁边,威严地站立着罗刹大法师。他是国家最高的祭司长,负责人类与黑天大神的沟通,除国王外他的权力最大。大法师有当地罕见的魁梧身材,浑身都是油亮的肌肉,光头下一双鹰似的眼睛,再加上袒露着的一边肩膀,如传说中的阿罗汉转世。
顶顶就在那堵回廊之下,与大殿隔着一道珠帘,无数颗珍珠串隐藏了她的脸。她感到自己无法动弹,甚至连呼吸和说话都很困难。她看到一个男人走入宫殿,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长袍,手里却捧着一副盔甲,也许是刚从战场归来的武士。但无论他的相貌还是身材,都与罗刹王国的居民截然不同。尤其是他双眼中射出的目光,完全来自另一个世界,或许是那片广阔的高原,充满万丈阳光和无限荒凉。
男子走到国王的宝座下,恭敬地单腿下跪说:“古格国王的使者仓央,前来罗刹王国拜见国王陛下。”
老国王已见惯了远人来贡,却从未听说过“古格”,他捋着胡须说:“尔邦所在何处?”
“鄙邦偏居千里之外,万丈雪域高原,喜马拉雅之巅,吐蕃赞普之裔,煌煌古格之国。”
名叫仓央的古格使者,昂首挺胸,声若洪钟,从容不迫地回答老国王的提问。
“尔国主信仰何等教义?”
“鄙邦全民皆信仰莲花生大师传播之佛教,小臣之君主亦虔诚向佛,久闻大理之南,蒲甘之东,真腊之西,有神圣三千年之罗刹王国。这是个伟大光荣的王国,有着数千年的悠久历史,是佛教最忠实的保护者。国王有数不清的武士和战象,还有最强大的‘七种武器’。他居住在宝石和金刚钻做成的宫殿里,城里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大罗刹寺,有五座象征世界中心的宝塔。而只有被命运选定之人才能到达这里!”
仓央的这番话让罗刹国王龙颜大悦:“年轻的古格武士,恭喜你就是这被命运选定之人!请告诉朕,贵国的君主差遣你来此有何事?”
“第一是向伟大的国王致敬,并献上我邦的特产——比金子还昂贵的藏羚羊毛毯。”
“好,朕接受贵国君主的礼物。”
“第二件嘛,”仓央停顿了片刻,目光落到了大法师身上,两双凌厉的眼神撞在一起,竟然丝毫不分胜负,“就是古格君主差遣小的来向国王陛下求亲,恳请国王陛下把美丽的公主嫁给古格君主,罗刹与古格如能联姻,将是天下最大的盛事!”
听到向公主求亲的要求,老国王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什么?要把朕的掌上明珠嫁到喜马拉雅山上?真是无稽之谈!”
正当国王准备将古格使者扫地出门时,旁边的大法师却俯首轻声道:“陛下,臣听说古格王亦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并掌握通往香巴拉国之秘密道路。罗刹若能与古格结盟,或许能由此而直抵香巴拉,在世界中心建立曼荼罗城。罗刹大军之威力亦将提升数倍,并征服所有的异教徒,实现世界末日之战的胜利。”
大法师的建议让国王沉思了片刻,随后皱起眉头道:“关于联姻之事,朕要仔细思量,待考虑完全之后再做定夺!古格使者请先回馆驿歇息。”
于是,仓央再次单腿下跪,谢过国王之后退出大殿。
这一幕全被珠帘后的顶顶看在眼里,她心里也感到奇怪,难道世上真有“穿越”这档子事?在罗刹宫殿废墟的子夜,一下子“穿越”到八百年前?她闪到宫殿另一边,从侧门冲了出去,旁边有几名武士和宫女,看到她经过都不阻拦——“穿越”之后还有隐身功能?让古代人都看不见自己?
顶顶自己感觉都好笑,不禁对一个宫女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没想到那宫女竟有了反应,立即惊慌失措地跪倒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公主殿下,奴婢犯了什么罪过,让殿下那么生气?”
真正被吓个半死的是顶顶,原来人家都能看到自己!那宫女说得显然不是中文(当然更不是英文),但顶顶能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你——你叫我什么?”
现在顶顶说话已经不经大脑思考了。
“公主,罗刹国的兰那公主殿下啊。”
宫女的回答让她目瞪口呆,她都不明白宫女为何听得懂她的话?
公主——罗刹国的兰那公主殿下?就是自己吗?那萨顶顶又是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居然已完全换了身打扮,紧身的筒裙包裹着身体,看起来就像玉灵的装饰。而她裸露的肩膀,系在脖子上的丝巾,赤着的双脚,让她更富有热带风情。再摸摸头上,竟已挽起重重发髻,鬓角还插着一支鲜艳的“曼殊沙华”之花。
顶顶(还是兰那公主?)完全傻了,抑或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已回到八百年前?罗刹鬼国的宫殿之内?她任由脚步带着自己向前走,穿过一个个跪倒的宫女奴仆,走过一道高大的塔门,抬头只见那厚厚嘴唇的神秘的微笑。
穿过塔门却是个花园,种植着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不知道是谁使的法术,能让这些不同国度不同季节的花同时开放——艳丽的曼茶罗花旁盛开着白色的樱花;洛阳牡丹花下孤独绽放着蓝莲花;蓝色妖姬的玫瑰花上是黑色大丽花……
仿佛来到了植物园的大型温室,顶顶(兰那公主?)已被这奇妙的花园惊呆。植物中间点缀着一些佛塔,还藤蔓缠绕的回廊,水池边小巧玲珑的亭子,一切都指向那座神秘花园——兰那精舍!
她抚摸着热带的宽大树叶,绕过一道浮雕长廊,迎面撞在一堵温柔的墙上。
那是一个男人的胸膛。
顶顶(兰那公主?)几乎跌倒在地,她的后背靠着浮雕,仰头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男子。
“仓央?”
她还记得他的名字,刚才在王宫的大殿之上,来自遥远的雪域高原的使者,向罗刹国王提出要迎娶公主回古格。
如果自己就是罗刹国的兰那公主,那他就是代表古格国王来向自己求婚的?
男子已单腿下跪在地道:“仓央冒犯了公主,请恕罪。”
“我饶恕你——请抬起头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的话竟一下子有了皇家风范。
于是,仓央抬起了头。这是一张钢铁般的脸,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古格高原的风霜,却在他脸上刻下了许多痕迹。
不待公主下命令,他已从容站起,一身罗刹本地的装束,仍难掩他宽阔的胸膛,还有腰间悬挂着的宝剑——武士的标志。
“你是古格国王的使者?”
“是的,公主殿下,我奉我家国王之命令,来罗刹王国迎娶公主回古格。”
顶顶也不知是如何与他沟通的,甚至搞不清自己说的是什么语言,却都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古格在什么地方?”
“在千里之外的雪域高原,世界最高的屋脊,那里有连绵的雪山,无垠的草原,巍峨的佛寺,坚不可摧的城堡。那是个无比美丽的地方,只要能够翻越高山,克服你身体的所有困难,你便会永远爱上并无法离开那个地方。传说中的香巴拉圣地,便在我们古格的边境,只有通过古格才能进入那片秘境。”
在仓央冷静的叙述中,眼前似已浮起古格的景象,这究竟是对八百年后的未来记忆,还是对八百年前的古老想象?
“你又是什么人?”
“我,仓央,公主您最卑微的仆人——奉我家国王之命保护您平安远赴古格。”他俯首恭立在她身边,不时用眼角余光瞄向四周,就像忠实的保镖,“我的父母都是古格的牧民,从小在古格城堡下的原野长大。我十六岁便被征召入老国王的禁卫军,随老国王征战四方,因战功获得世袭武士的荣誉。我又作为老国王的使者,代表古格出使过许多国家。”
真的在和八百年前的武士说话吗?顶顶睁大眼睛问:“你到过哪些地方?”
“整个雪域高原都走遍了。我出使过大宋国,去临安向大宋皇帝进献贡品,那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繁华得无法形容,人们居然用纸张做钱币,建造能远航到任何地方的大船;我坐着大宋的帆船去了日本岛,见到了传奇的源义经大将军,在他遭到追杀时我救了他,并悄悄保护他去西藏隐居;我跨越沙漠经过和田与喀什噶尔,到达黑契丹帝国的首都虎思斡耳朵,带回了强大的古尔汗的礼物;我翻越了喜马拉雅山,抵达佛祖的故乡印度,与信徒们共同沐浴了恒河水;我还奉命远赴漠北草原,路过弱小的蒙古部落,与一个叫铁木真的青年结拜为兄弟——”
'b'铁木真!'/b'
四
凌晨,四点。
月光如一层保鲜膜覆盖着沉睡的南明城。
大本营。
三楼,伊莲娜的房间。
她还倒在沙发上熟睡,头发散在靠背上,洁白的皮肤被月光包裹着,那是俄罗斯与罗马尼亚的混血结晶。
厉书已独自爬起来了,屏着呼吸凝视着月光“美人”——美国之人,亦是美丽之人。
他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宛如童话里王子吻了睡美人,但伊莲娜还不曾醒来,不知在梦中见到了哪个男子?
反复回想几个小时前,自己和她究竟干了什么?感觉并没有如想象中那么奇妙,只有绝望中的喘息,和心底强烈的压迫感——错过了今夜便是世界末日?生命中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不能延续生命的话。
他甚至有些后梅了,那个瞬间他完全失去了理智,自己就像被某种力量操纵着,疯狂得像头野兽。幸好伊莲娜也是差不多,她身上还有股特殊的气味,带着淡淡的腥味,像来自某个古老的城堡。于是,两头野兽碰在一起,就像撞进了森林中的陷阱。
这座沉睡之城就是个巨大的陷阱?
旅行团所有的人都成了猎物,一个个自以为强大实际弱小无比——导游小方、司机、屠男、成立、唐小甜相继被猎杀,接下来还会有谁?
厉书颤抖着站起来,同时感到腹中一阵难受,便悄悄地跨进了卫生间。
几分钟后,他挣扎着站起来,面对卫生间里的镜子。白色的灯光打在自己的脸上,仿佛抹上了一层面膜。这张脸看起来有些怪异,虽然眼睛还是眼睛,嘴巴还是嘴巴,但以乎不再自然了,像是不同的机体拼接而成的。
厉书战栗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镜子里的脸裂了开来,就像有几道长长的疤痕划过。他惊恐地按着额头和下巴,害怕它们会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一堆可怕的破碎器官。厉书用力地按了几十秒,镜子里又出现细细的针头,像医院的伤口缝合手术,用医学针线穿过脸庞,将撕碎的部分重新缝起来……
终于,他的手松开了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眼睛布满血丝,大睁着盯着镜子里的幽灵,他能看到那张陌生的脸——也许南明全城的居民,都被某种力量禁锢在镜子里了?其实居民们并没有消失,更没有离开南明城,他们仍然待在自己家里,只不过是在卫生间的镜子里。但他们无法逃脱出去,只能隔着镜子看狭小的卫生间。直到这群来自中国的不速之客,突然闯进了天机的世界,就像此刻的厉书,面对镜子里的主人。
是的,镜子里的人在挣扎,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小?他(她)看到了镜子外的厉书,他(她)正在狂暴地呼救。然而外面的人却根本听不到,只能感受到镜子的细微变化,那些微小的裂缝,破碎的脸庞,逐渐渗透的鲜血……
正当厉书头疼欲裂之时,忽然又发现了什么——没错!就在镜子里……在镜子里……在镜子里……在镜子里……在镜子里……在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