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那座山 作者:山高月晓(起点2011-08-22完结)-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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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里短,一直聊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明霞上班前一个劲地嘱咐她好好休息,告诉她由于中午休息时间短,不能回家,饭菜都是现成的让她自己热了吃。肖晨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让她放心去上班。明霞走后,肖晨坐在王明霞的家里,看到她的幸福生活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感到很烦闷。自己现在是落难的时候,不能在这里久住,万一被人知道了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于是,她决定马上出去找旅馆,把自己先安顿下来。三十多个小时的路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休息一晚上就又恢复了体力。这一天的时间还很长,为了不感到无所事事,她决定步行到宝鸡市区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厂区,也相似北京东郊的联合大院,像王明霞介绍得那样;这里是由几个大的三线厂组成的,占地面积很大,分为厂区、家属宿舍区和生活区三大部分。站在家属区的大院子里,能看到远处光秃秃的山上不知用什么方法随着山的坡度立着“要抓紧三线建设”和“备战备荒为人民”当时最时兴的毛主席语录似的标语口号。那些大字是用鲜艳的红色写在白色底板上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显眼。
走出宿舍区,走过一条小马路向前三、四百米,就是生活区了,这里有学校和一条商业街。学校只有一所是由小学到中学的职工子弟学校。肖晨认真地看了看这座四层的灰色小楼,如果是在北京,它算不上什么。可是,这里是宝鸡的郊区,所以这座小灰楼真算得上是一栋巍峨屹立的高大建筑了。暗灰色的小楼被灰色围墙围在一头,教室的么一扇窗户像是新油上的大红色油漆,两种颜色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学校大门面临着一条柏油路,这条六米左右宽的柏油路,也是这里通向宝鸡市区的唯一的枢纽。在学校的一旁还有一个通往宝鸡市内公共汽车的终点站,就是他们来时坐的那趟公共汽车。在公路和学校大门之间,有一条约三米宽的人行道是一条土路,路旁有十来家卖土产杂货、食品百货的小商铺和两家小饭馆。据明霞的介绍,这条街道堪称他们这里的“小王府井”。尽管没有多少货物也没有几个顾客光临,但在这个地方,这里是最容易聚集人气儿,也算是这方圆几里之内最繁华的地段了。顺着这条公路向南,走不远就是渭水河,脚下这座渭水河大桥就是三线厂职工与当地老百姓的分水岭。
渭水河,一条寂寞的河,因为寂寞而更显清冷。河面很宽,而真正有水流的地方只是它的十分之一。丑陋的河滩上横七竖八地卧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它的周围没有繁茂的林木,更没有似锦的花丛。已经是四月下旬了,满目萋萋小草的宝鸡市郊,却看不到那种该有的盎然生机。浑浊的渭水河,带着从甘肃夹裹而来的困顿、苍凉,卷起这里的无奈和忧愁汩汩地流向远方。走在桥上,视野很开阔。荒凉的河旁只有一棵柳树披着即不遮风也不挡雨的绿纱歪扭着身子,很不情愿地立在那里,在它的上空一只离群的孤雁不停地盘旋着,大声地鸣叫着,声音单调粗哑很容易让人想起鲁迅笔下的那个满腔愁怨的祥林嫂。
顺着大桥走过去,这里是真正的当地人居住的地方。路旁那些衣着不太整齐的闲散人们,有的在晒太阳,有的在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无所事事地抽着旱烟袋,偶尔还有的在肖晨身边慢慢走过,他们肮脏、慵懒、邋里邋遢、游手好闲,看起来无精打采。但这些在肖晨的眼里她都看成是一种简单轻松的生活,起码他们不会像自己这样背负着沉重的压力流浪漂泊,失魂落魄。不会像她这样是个家庭与单位所不容的,像个杀人越货的逃亡者。她不知道眼前这些人是不是没有单位来管,但她从心里羡慕他们的这种自由自在的闲散生活。她想起黎军说过幸福是一种感觉。现在她才真正体味到,幸福真的只是一种自我的感觉。此刻,她多希望前几天遇到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做梦,而现在只是梦还没有醒。
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用力地拉着一辆木轮板车迎面走来。这种木轮车在肖晨的印象中应该是古代人用的东西,肖晨第一次见到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场景;那个老人黑而干瘦,穿着说不出什么颜色的土布做的半长不短大襟式的袍子。袍子上没有纽扣,老人腰间绑了根布带子,脚上居然穿的是草鞋。因为是上坡,老人原本就有些驼背,由于负重在肩,他的脑袋几乎碰到了膝盖。就在肖晨与老人擦身而过时,肖晨看到老人那瘦骨嶙峋的胸膛和脖子上突暴的青筋。一种怜悯使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返身帮老人一起推车,她用力地推着,一直推到平缓地带。贫穷使人冷漠而冷漠会使人麻木。这种冷漠和麻木随处可见。
这个三国中就有名的陈仓,如今的宝鸡市,小得实在称不上一个市。黄土地上踩出的一条条小路通向各家各户,不规则的土墙小院里灰黑,低矮的房瓦上正在返青的杂草蓬蓬勃勃。肖晨是个方向盲,出门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这个城市有两条像点样的柏油路,汇集到这里形成一个十字路口,通向四个方向。沿着脚下的路往前,根据太阳的角度判断是在向南走,没走多长时间就到了市区的尽头。折回头再向东拐,在一家市内最大的百货商店里转了一圈,除了那些按需分配凭票要本的日用品外,空空荡荡的货架上几乎找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宝鸡,这个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具有战略意义的重要城市,在肖晨看来只是一座原始、破落、贫穷还有些脏兮兮的小县城。
中午,她找到一家还算是干净的国营饭馆。走了一上午,就在这吃饭连带歇歇脚还是可以的,肖晨想得很好。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饭馆里没有鸡、鸭、鱼,只有少量的肉,墙上钉了一块木牌子,牌子上用毛笔沾着不太黑的墨水歪歪扭扭地写着;羊肉泡馍一毛一碗,哨子面一毛二一碗,杂碎一毛一盘,白酒五分一两。她买了一碗羊肉泡馍尝一口,味道还不错。正想找个水龙头洗手时,突然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定睛一看,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三个人,像是祖孙两代人。爷爷奶奶带着一个看不出男女的小孩子。他们一句话不说,只是手里拿着碗低着头站在那里。那个小孩子看不出有几岁,只知道他又瘦又小还没有桌子高,他那双看不出肉色的小手里捧着一只豁了口的大碗。乱糟糟的头发像随意扔在他脑袋顶上的一团麻线,看不出颜色,看不出长短,也看不出多少。那团麻线下面,是张脏兮兮的小脸,两条土黄色的鼻涕停留在人中的两边。在同样也看不出肉色的脸上有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望着她。那是一双会说话的带着乞求的眼睛,那双眼睛向两只小手直直地伸进了肖晨的心窝里,叫她难受,让她疼。肖晨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孩子,有些担心那根伸出衣领的,细细的小脖子支撑不住他的脑袋。她看不到两个老人的长相,因为他们始终都是弓着腰低着头。人在极度的贫穷中不仅仅是“志短”“毛长”,就连个头都会矮到不能再矮的程度。他们那身几乎是一绺一绺,不知如何搭在身上的褴褛的衣服,和肮脏的完全擀毡在一起的头发让她不忍看下去。由此肖晨想到这两位大人有可能不是孩子的爷爷奶奶,而是孩子的爸爸妈妈。眼前的悲惨状况,激起她心里无限的同情。她又要了三碗哨子面,拿出五元钱放在桌子上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站在这条破旧的街面上,刚才看起来高远的天空突然只有这条街面宽。肖晨回过头看那家饭馆时,又像是做梦般的恍惚。她认为像“要饭”这样的事,只应该发生在旧社会,她不明白书上报纸上说的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吃不饱穿不暖、沿街乞讨的受苦受难的人,本该发生在台湾或者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国家里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新中国成立这么多年了,早就消灭了地主和资本家这些剥削阶级。虽然她居住的大院以外的那些胡同里的人有些贫穷的迹象,但起码家家户户都能吃得饱穿得暖。特殊时期打倒了走资派,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危险早就过去了,全世界就快实现共产主义了,他们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她有些糊涂更多的还是说不出的害怕。
走到一家旅馆门口肖晨停了下来,这是她要找的地方。走进旅馆里,她站在写有“为人民服务”的小窗口前,挤出笑脸向窗子里面的那个皱着眉头,操着方言,一脸不耐烦的服务员仔细地打听着入住旅馆的手续时,知道身边有人在挤她,不过她一点都没在意,只顾听那服务员像说外语似的讲方言,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挤,就把她那三百元钱给挤走了。她连蒙带猜地明白了自己没有任何有效的证件,旅馆是不能让她住的。一种不安全的恐惧让肖晨不敢在宝鸡市里待下去。看到要饭的人以后,突然有种天高皇帝远的感觉,远离北京的任何地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自己意料不到的事情。她相信那三个要饭的肯定比自己还不如,他们一定是遭遇到了天灾人祸,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沦落到要饭的地步。在这里她人生地不熟,如果遇到不测自己没有应付能力,说不定连要饭都要不来,她要马上回到王明霞的家里。
第七章 暗夜里一颗流星划过
更新时间2011…7…8 22:44:53 字数:2987
在向车站走去的路上,想起出来时带的三百元钱,她习惯性的把手伸进挎包里想摸一下挎包里的钱时,才在一阵心惊肉跳中停止了脚步。钱呢?!她手摸到的是一本朔料皮的通迅本,而旁边的那厚厚的一沓子钱怎么没有摸到?她停下来把挎包打开,认真仔细地翻找起来;只有一个夹层的军用挎包设计极其简单,里面除了笔记本钢笔和一点卫生纸以外,什么也没有了。此时,她才突然想起在旅馆的服务窗前被人挤的那一下。三百元钱被偷了!她的头“轰”的一下差点要炸开,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这简直是灭顶之灾!那些钱可是她在外生活和回北京的全部费用呀!一下子全没有了!怎么办?现在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了怎么办!她整个人随着心都在向下沉,不由自主地顺着树干颓然地坐在地上。
干燥的风卷着黄土吹落在她的头上、脸上和身上。她闭着眼睛感到自己没有力气站起来继续走路,她真希望坐在这里,让黄土把她活活地埋葬。肖晨静静地坐在那里,她闭上眼睛看不到这荒凉的世界,却看到了黎军,那个深爱着自己的坏小子在跑向火车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等着我。她睁开眼睛想,为了三百元钱自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他该怎么办?他一定会难过死的。为了他,自己要坚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克服,都要忍受,都要挺过去。
当她一步一挪地回到王明霞家时,他们两口子正在因为找不到她而着急呢。见她回来,明霞焦急地说:饭都凉了,你跑哪去了,让我到处找你,心里好着急。看到她灰头土脸,目光涣散,明霞更加着急地问: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快,先到床上躺着去。
肖晨强打精神,勉强露出笑脸告诉王明霞说,她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她自己去倒水洗脸洗头。
明霞站在一旁说,你这一天跑哪儿去了,我中午抽空跑回来看你就不在家,这地方你人生地不熟我真怕你走丢了。
肖晨努力让自己笑起来,看你说的,我这么大的人哪能丢了呢?我想找旅馆住,你什么也别说,别问。我没有介绍信找不到地方住,你能帮我想办法找个旅馆吗?
我们厂有个招待所,明天我去帮你说一下,你打算住几天?
我打算住两个月。
啊?王明霞稍微愣了一下说,如果是这样,你不如住在我们对门那一套房子里。不过就是里面除了一张床板子什么都没有,不太方便。明霞真是个热心的人。
那太好啦!只要有张床能睡觉就行,就算我租你的房住吧?我会给你房租的。
你少废话!反正那房子没人住,闲也是闲着,你就踏踏实实地住吧。
明霞是个急性子,有点儿事儿恨不得一分钟都不能耽误。她马上拉着她爱人李岩,催着肖晨先去那间房里打扫一下。
这是一套很干净的房子,格局和明霞家现在住的房间一样。有厨房、卫生间、一间住房。没有任何家具。但是,对于肖晨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明霞两口子马上找来砖头把床板四角用砖头支起来。接着又从他们家抱来被褥,还找来一位他们的好哥们儿在厨房盘了一个小灶。剩下的只需去买点煤和一套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切都出乎肖晨的意料,来得这样顺利。
满怀感激地送走明霞两口子,肖晨感到轻松愉快起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