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那座山 作者:山高月晓(起点2011-08-22完结)-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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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政治前途不惜一起编谎话蒙领导。
她想起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心里很酸楚。这是在流浪?还是在逃亡?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今天晚上不回家就意味着以后再也不能回家了!是否应该回去赢得家人的谅解和帮助呢?一想到母亲那副对党组织如同对待至高无上的神灵一样的敬畏神态,她的心脏立刻就收缩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大。她无法说服自己让自己转身走上回家的路,但她又反复地告诉自己不该在外面过夜,特别是不该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过夜。她怀着极其矛盾的心情在北京站的周围不停地走着,路灯下她踟蹰的影子一会儿是踩在脚下的一团黑色的云,又像是受到惊吓卷缩在脚下的怪物,一会儿又直挺挺地躺在树下,像一具从埃及法老墓里拖出来的木乃伊。
春天的风像在张杨自己可以行使的权力而越刮越猛,到处都听得见它在急躁地发号施令。从胡同的院子深处不时地传来一些物件叮哩咣啷的撞击声。春天的风又因为自己缺少冬季刀子一样的冷峭,而在穿过前面那几棵杨柳树的树梢时,发出长啸般的呜咽声。春天的风像无人理会的弃儿,发疯般的狂吹,吹乱了肖晨的头发,更吹乱着她那颗不安的心。
无限彷徨间,北京站《东方红》的钟声响起。向那尖顶的华丽大钟望去,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了。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喧闹的城市开始沉默。肖晨认为自己该回到北京站,那里人多,这时只有混乱的地方才能给她安全。
北京站大厅人声鼎沸,灯火辉煌,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这是一个永不入眠的地方。肖晨想起昨天的这个时候,黎军还在自己的身边,用他的微笑,甚至是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淡淡的上海药皂的气息来环绕着自己。而一觉醒来,自己却成了一个糊里糊涂没有归宿的沦落人,还要准备在这里的某一个角落同这里所有的盲流一样“刷一夜”,她心里难过极了。在这个地方过夜她既紧张害怕又有些抹不开脸面,终归在她的心里,她始终都拒绝与这些人为伍。
站在北京站的大厅里,就站在与他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想起黎军的脸憋得像个紫茄子,左臂被绷带吊挂在胸前,拘谨却假装大方地走向她时的情景,那一幕就像是刚才发生的事一样。他就站在那里对她说他叫黎军,是总后大院的现在重庆当兵。你看,我的前腿瘸了,帮我拿出钢笔,对,就这个兜。他就站在那里,用黑色的钢笔把她告诉他的电话号码和通信地址写在了他军大衣的里子上。
肖晨站在那个地方不想走开,她觉得黎军也站在那里,就站在她的对面,她一走黎军就会不在了。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像被钉子钉在那里一样,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感觉有人碰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同志,请你让一下。她怔了一下,发现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正在清扫地面。她想起自己应该马上找到一个今晚能过夜的地方。由于站的时间太长,她的两条腿像两根棒锤一样硬硬的,走起路来像没有上足发条的玩具熊。拉着两条僵硬的腿,她要让自己快一点走到头天下午和黎军一起等人的地方,那是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
这里这里人也很多,刚刚被清扫过的地面上没有什么赃物,只是空气有些污浊,劣质的烟草味儿很浓,不过这还能忍受。肖晨一眼就看见昨天黎军换衣服的地方有两个旅客正在准备离开,她快步走到那里站下。为了使自己像一个真正的盲流一样,她从随身背的包里拿出书记给她的那本厚厚的良民本铺在地上坐下。她有些心虚地向四周望了望,见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这才踏实下来。她发现一旦坐在这些人堆里,自己马上就融入进来了,没有人觉得她奇怪,甚至还有友好的眼光投过来,她感到很放松。尽管这里也是乱哄哄的很嘈杂,有孩子的哭闹,还有男人和女人为什么事情的争吵声。但是,这里毕竟很安全,并且不影响她对黎军的怀念。想起他曾经在这里换上自己的军装,英俊、潇洒、还有些稚气的模样、想起他曾在这里被他的家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着,更加深了对他的思念。她要在这里,再仔细地看看自己把他咬得那满身泛着青紫的牙印。再仔细地想一想他那满脸孩子气,却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在他的家人面前满嘴胡言乱语。黎军总是微笑地对着自己,他就是生气、发脾气的时候也是那样英俊。思念的痛像一条在她腹腔里的虫,撕咬着她的每一寸柔肠。
春天的季节气候总是难以掌握,两天前阳光明媚气温攀升,而天气一变,气温立刻就降下来。坐在地上到了后半夜肖晨开始感觉冷,是润物细无声那种浸透骨肉的冷,一层一层积累,直冷到令她再也坐不住了。她从包里掏出一件薄外衣披在身上,把包垫在地上,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蹲坐在靠着一面窗户的旮旯里。在这漫长的黑夜里伴着北京春季特有的狂风,她冷得开始打哆嗦。想起在很多的书中,作者常把革命者遇到的困难比作黎明前的黑暗。现在,她才知道那些作者的用词是那样精确,真是一语中的。什么叫黎明前的黑暗?在这一刻她太有体会了;夜在这时最黑,风在这时最冷,人在这时最困乏。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处在黎明前的黑暗,而是正在走进黑暗的途中。她看看周围,这个曾经喧嚣热闹的地方,此时是一个安静的角落,南来北往的过客们在这里都找到了各自暂时栖身的地方。他们依里歪斜的枕在行李上睡着了,甚至还听见了深睡中的鼾声。肖晨很想活动一下身体到别处走走,可她又怕离开这里,这地方马上就会被别人占上。不行,再冷也要坚持到天亮。为了少受一些凉气,她把身子离开墙,直挺挺地坐在自己的挎包上。生活中就是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在这之前肖晨永远也想不到这个曾经被她不屑的地方,竟成了她安心落脚过夜的宝地。
第四章 寻找力量
更新时间2011…7…5 20:12:24 字数:2877
天蒙蒙发亮时,蹲坐了一夜的肖晨,拖着饥寒交迫的身心走出北京站大厅。一夜不羁的狂风吹来满天的乌云,天气是低沉阴冷的,那低沉的黑云像是随时都会从天上掉下来,埋没地上行走的人们。北京站前的广场上稀稀拉拉的行人来去匆匆。只有她独自一人在这凄惶的大街上任由风吹着漫无目标地、木木地向前走着。此刻,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当肖晨有意识时,发现自己是坐在一家饭馆里,她感到浑身无力坐在那里一动都不想动。稍微暖和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还是昨天早晨喝了小半碗牛奶直到现在,已经二十四小时水米未沾了。她坐在那个小饭馆的木凳上,双臂平放在油腻腻的饭桌上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一位带着白套袖白帽子围着白围裙胖胖的老头走到她身边很和气地问她,姑娘,你来点什么?
她摇摇头没说话,似乎是说不出来话。那位胖师傅把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一个茶鸡蛋摆在她的面前。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不仅仅是饿,而且干渴得厉害,干得上下嘴唇紧紧地粘在一起,就连口腔里的上膛和舌头都沾在了一起,嘴几乎快张不开了。此时,她清醒了,感觉嘴巴像一个通道的入口处,而自己的胃像一个无底的洞,能装下这饭馆里所有的食物。她努力控制着奔腾在体内的饥饿感,虚荣地假装斯文地用嘴轻轻地慢慢地吹着滚烫的豆浆,生怕发出一点声音,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第一碗喝下去以后,她觉得能说话了,又要了一碗,最后她不好意思地要了第三碗豆浆。当她吃得很饱,感到浑身又暖和又有了力气走出那个小饭馆时才注意到,自己是走在东四的大街上。
肖晨恢复了正常的思维和体力,她清楚自己现在每向前迈一步就意味着一种背叛;背叛单位组织,背叛父母及家庭,也意味着她的每一步都在走向政治生命的末路穷途!走向永远的背叛,是绝没有好下场的!可是目前她还有其他的选择吗?没有!去单位,车间要给她办学习班,就要丢尽脸面。回家,家里的政治风暴也是让她无法承受的。让她去哪里呢?想到家庭和单位的压力,想到自己面临的那种没有尊严、没有人格的“留宿学习班”,她的心就哆嗦。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组织上的那种帮助教育的方式,无论如何不能在那种环境里苟且。可现在没有人能帮她走出困境,无助的悲哀像摆脱不掉的恶毒诅咒一样紧紧地罩在她的头上。这时,肖晨觉得自己有点像逃犯一样,不!她目前已经是一名逃犯了。她,在那些想给她办“学习班”的人的眼里,已经是一个不可赦免的犯罪!北京站的一夜已经无法向任何人说清楚自己的去向和这一夜的行为,因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证明自己昨天晚上的清白。她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现在她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有一个心愿,要尽快回到那个给她无限温暖收藏着他们爱的地方去。
苹果园这个令人遐想春天的地方,站在和黎军一起等班车的站牌下,一阵风吹过,让她产生一种错觉,恍惚中她感到是黎军在为她披上他的衣服,当转身时才意识到这里只有她自己。想到自己不是大院里的人,却要坐人家的班车进那个大院,她开始紧张不安地考虑自己该如何对班车司机解释。巧的是这趟班车是前天她和黎军去火车站时坐的那趟车,因为司机和黎军很熟,不但没有阻拦她上车,还朝她点点头。
低垂浓重的乌云终于开始了它的倾诉,细细的雨水密密地落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雨刷器不紧不慢左右地摇摆着,班车在雨中直接开进了大院。一切还是这样熟悉,只是身边没有他的陪伴。刚从车上下来时,肖晨的泪水已经流在脸上。她不用控制自己,让雨水和泪水一起流吧。她在那条湿漉漉的柏油路上飞跑,沿着几天前黎军背她走回家的小路,向着那个带给她无限温暖和甜蜜的地方冲去。
当她一步跨进那个房间时,就再也支撑不住了。她没有忘记锁上房门,然后走进屋里,一头扑倒在沙发上,放开音量嚎啕大哭起来。她要把那一天一夜积存在心中的委屈、积怨、茫然、痛苦和对黎军的思念全部倾泻出来,她要痛痛快快地在这个装满他们的爱,到处都是黎军的柔情的温暖地方哭个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她哭得昏头胀脑,才沉沉地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她醒过来了。看到周围熟悉的一切,她感到黎军那脉脉含情的双眼正在注视着她,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而定眼一看空空如也,此时痛彻心肺的思念,像潮水般把她淹没。她又开始大哭,直到没有力气出声,才在抽泣中睡去。
似梦似醒中她又回到了几天前,黎军用那把翠绿色的梳子要为她梳头,他说如果他不当兵了想干两种职业;一种是郎中,向他爷爷、奶奶那样,专门在山里为山里人看病。另一种就是山区教师,这是源自于苏联影片《山区女教师》的深刻影响。他要在他的学校里修个浴室,叫山里的孩子不但有文化,还懂得讲卫生。他说他要让他学校里的女孩子都梳着大长辫子,让男孩子都留着小分头,个个都要油光麻亮。这房间里还残留着黎军的味道,还能感觉到他的音容笑貌。他曾就坐在这个沙发上剪完脚趾甲后和她脚对脚的比,故意让她的脚比他的脚长出来,然后假装吃惊地说:哎哟!我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大脚媳妇,我爷爷说大脚女人寿命长,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说你想当什么?
他在写字台上写下为她唱的歌词,还躺在桌面上。墙上还贴着他写的《保证书》。那次她洗完脸,他非要为她的脸上擦“面友”(相似于现在的面霜)由于擦得太多,把她的脸抹得像一个花瓜,他不告诉她。她发现他的眼睛一落到自己脸上就忍不住的笑时,才想起去照镜子,然后她就把他打得抱头鼠窜。在黎军走的前一天晚上,他俩就坐在这张沙发上,听着那首俄罗斯乐曲,领略着《星空下的海边》那令人神往的醉人的浪漫。黎军一次又一次,轻轻地咬着她的耳垂,说着醇香浓厚、撩人心扉的情话。在这里,每一样东西都印着他的身影、浸着他的爱。
走进里屋打开灯,到处都看得见黎军的坏笑。躺在床上,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黎军每次醒来,不管是午夜还是凌晨,都像一个小孩子留恋母亲那样扎在她的怀里轻轻地亲吻着她。如果不理他,他就会往她的脖子上、耳朵里、鼻孔里吹气。她要是转过身还不理他,他会使劲地吹她的后背,后背就像有一条小虫在爬,痒痒的她再也睡不着时她就起来和他开展一场枕头大战。每次战斗时她都会急风暴雨般地对他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