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传 上-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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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媚仍执着的看定他,向他索要答案,他静静回答,“可是没有如果。明媚,一切,仍然发生了。”
“走到现在,你可后悔?”
“不曾。”
“真不后悔?”
“真不后悔。”
“即使,那个人他舍离了你?”
“是。从未后悔。”
后悔吗?
顾长生自问着。
然后答自己:
不,不曾后悔呢。
爱上明媚,不曾后悔。为明媚所拒,一直追逐在她身后,不曾后悔。遇上上官清明,然后爱上,不曾后悔。为上官叛离一切,舍弃一切,不曾后悔。被上官割舍,沦落江湖,依然不曾后悔。重遇明媚,拒绝爱着自己的明媚,仍然不曾后悔。
“真的从无悔意?”
“不悔。顾长生所做的一切,全无后悔,从不后悔。”
“……全无后悔,从不后悔……”唐明媚喃喃道,“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后悔过?”
“是。从来不悔。”
“……你……”唐明媚笑得苦涩,却也钦佩,“居然从来不悔,长生,我佩服你!”
顾长生苦笑,明媚把他看得太高了。过往种种,他不悔,却并非不怨。
怎会不怨?
怨他的欺骗怨他的决然怨他的任性怨他的自私怨他的冷酷……
七夕夜里,长生殿中,他们许下生死与共的誓言。而他,却悍然背叛对自己痛下杀手……
又怎会不怨?!
却没有把这些告诉明媚:既不爱了,就不要再给对方希望,让对方误会。
所以,咽下所有怨恨不甘,他只微笑。
“我,想成为唐门门主,”静静的,唐明媚向他一诉心中愿望,“一统唐门,洗去陈风陋习,让唐门成为群龙之首。”
当如是。顾长生颔首。自少时起,明媚就不甘平凡,有此大志也是情理之中。
“明媚,我祝你心想事成,马到功成。”
酸楚又期盼的看着他,她问,“不来蜀中看我?”
“不了。”已过了交会点了,余下的,是各自独立为生,不再追逐,不再牵挂。
“……那……我们何时能再相聚?”
明媚眼中的期盼与幽怨,他不是不明白,只是,给不了她想要的,便无法开口承诺。爱着的时候,能够为博君一笑不顾一切,但不爱的时候,又怎能随意放下身边事肆意许下空口承诺?
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释出笑容,顾长生轻道,“随缘吧。”
第六章
“你这次的目标,叫做季沧浪。”
书房里,高欢静静对顾长生如是说道。
顾长生确认道,“人称孟尝再世的季沧浪?”
白道大豪季沧浪,仁义满天下,是出了名的面和心慈,好贤轻财。多少走投无路的人,但凡有机缘见他,必定有一番慈悲安置,故世人皆尊称其为孟尝再世。
“不错,正是他。”高欢微一颔首,轻道,“苦主要他,身受烈焰缠身之苦,由业火焚烧至死。”
“苦主?”顾长生轻笑出声,“听上去,这季沧浪罪孽似乎颇为深重。”
“十二年前,他在对饮的酒中下了药,迷昏了他结义的兄弟秦无暇,掳走其已有二月身孕的妻子丁似柔,再一把烧了秦家。丁似柔被强占后咬舌自尽,一尸两命。秦无暇由家中忠仆拼死救出火海,侥幸未死。但秦家上下三十余口,无一幸免。秦无暇当日发誓:势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长生点头道,“这人的确当由业火焚烧至死。”他依稀记得,当年玉面剑客秦无暇俊美天下知,其妻丁似柔也是不世美人。秦家灭门惨案传出后,季沧浪为替惨死的义弟报仇,在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于是又说道,“自然当年季沧浪替义弟报仇,不过是借机铲除异己罢了。”
“是,”高欢道,“当年他以为秦无暇报仇为名,趁机将反对势力连根拨起。也是自那时起,他的侠义名满天下。”
“好一个孟尝再世。”顾长生叹道,“有这样一个义兄,完全不需要再有其他敌人了。”随即又问高欢道,“既是十二年前的旧事,难道这些年里,秦无暇竟从未找季沧浪寻过仇吗?”
高欢道,“秦无暇自知不是季沧浪敌手,所以这些年里,他一直隐忍不发,拼力赚钱,定要他日找寻能人为自己一家报仇。所幸他在做生意上颇有天赋,十几年下来,也有了不少钱。然后,他找上了我。”
她也曾问过他为何能一直不发?那人平静回答:“我武功不如他,自不能手刃仇人。既是如此,我当然要等待时机。当年我没有钱找寻杀手,以致让季沧浪坐大。到后来这天下已没有人敢接下我这桩生意。所以,我只能等待。——你的浮生偷欢坊崛起于江湖后,我相信,你定能让我的愿望达成。”
那人的语气平淡之至,但那种刻骨的仇恨与怨毒,高欢却完全可以感受到。如非恨入骨髓,又如何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一直静待时机,做出清醒判定,谋定而后动?
“何必定要火烧季沧浪?”顾长生不以为然,微晒道,“这秦无暇未免也太过迂腐。只要杀得了仇人,管他方式如何。”
高欢淡淡问,“若你被最最相信之人背叛,家破人亡,自己全身被烈火重度烧伤,不敢以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出门,终世也只能全身裹着衣衫,只余一双眼睛见人——你能不以牙还牙?”
想像着昔年玉树临风一样的人火海余生后的惨状,顾长生不由默然。
顿了顿,高欢又道,“十三伤势未愈,按说此时你本不该前去,但我思来想去,能遂苦主心愿的,只你一人——所以,只能由你去啦。”
顾长生一口应下,“好。”
“我要出一趟远门。”
“哦。”十三点头,旋又问道,“什么时候走?”
“立刻。”
“要去多久?”
“不知道。”顾长生摇头道,“短则数周,长则年余,我也说不清楚。”这季沧浪的季家庄,虽名为庄,实际可说是一座防守森严的小型城堡。若要火烧居住了季家直系血亲的内庄,并不容易。他必须潜入季家庄,实地考据后再作定夺。而这一去,就归期难测。所以先对十三交待,免他在忘怀阁中胡思乱想。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你不去。”
“什么?”十三一呆,愕然道,“我不和你一起去,为什么?”
顾长生道,“你当然不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
顾长生坦率说道,“你重伤将愈,仍是虚弱之极,和我一起去了,我要分神照顾你,反而成了我的累赘。我是出去杀人,又不是游山玩水,当然不能带你同去。”
“你出去杀人,为什么?”
顾长生并不瞒他,“这些年里,我跟高欢合作无间,她给杀人生意让我做,我从中牟利,换取生计。”
“这次出门又是去做生意?”
“不错。”
“要到哪里?”
“江南。”
十三断然道,“我要去。”
“听话。”
看着顾长生,十三的一双眼中皆是坚决之意,“我要和你一起去。”
顾长生难得强硬的说道,“我说过了,此去江南,路途遥远,你经不起这颠簸。而且那里凶险之极,不要你去,是为了你好。”
十三坚持道,“我要去。我要和你一起去。”
“十三。”顾长生沉声唤他,满是警告意味。
十三抬起头来,对他笑道,“我的命是你的,我的人自然也是你的。你要去哪里,我当然得跟随在旁。”
“是为了你好,才不要你去。”
“我要跟你去!我一定要跟你去!”
顾长生微微有些气恼,“当日你也说过,我说什么你便听什么,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现在,我要你好好在忘怀阁中呆着,养伤,等我回来。”
十三却淡然自若的道,“但那必须是在你身边,我才听话。”
“你!”顾长生气结,硬梆梆的说道,“我不要无用之人跟在身边。”
“若我真没有用,真成了你的累赘,你再弃我不迟。”
顾长生没好气的道,“真到了那日,你别后悔。”
十三微笑,“绝不后悔。”
无奈的揉揉少年的发,顾长生只好说道,“拿你没有办法。好吧,一起走吧。”
秦淮河上花舫穿梭,丝竹声声,笑语喧哗,随风传入耳中,一派开化的江南特有的风情。
此时,顾长生与十三正在南京城内一家食肆中。
现在,他们是季家庄外庄的佣人季一百三十六与季一百三十七。三个月前,趁着季家庄招募佣人之际,他们混了进去。因二人入庄后表现极佳,庄内主管便拨了两天假给他们以兹奖励。趁着有时间,顾长生便带着十三到南京城里游览。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倒也愉快。午饭时分,十三感到饥饿,二人便随意寻了间食肆,坐了进去。
用完饭,招来小二结帐。十三随手扔了块碎银子出去,说道,“不用找了。剩下的,是爷打赏你的。”
那块碎银支付这顿饭钱是绰绰有余,正值小二笑弯了眼之际,顾长生却出言道,“谁说不用找的?该找补多少,就给我找回多少来。”
“可是这位爷说……”
顾长生道,“该找回多少你自找回多少,一文钱也不得少。”
小二躇踌半晌,见方才那位出手阔气的少年并不出言反对,只好不甘不愿的下去了。
待小二找回余钱,二人出店后,十三方开口道,“不过就是点小钱,赏给他,有什么不好?”
顾长生道,“他在店里干活,自有老板给他工钱。我来这里吃饭,照顾了老板的生意,老板有钱赚,这小二自然也有工钱拿。我并没有亏待他,不是吗?”
十三却不以为然,“何必跟一个下人计较这一点钱?”
顾长生正色道,“他出劳力换取工钱,我也是出劳力换取工钱。我与他,并无两样。我为什么要将不该给的钱给他?”
十三仍是不服,“那点钱有什么大不了的?”从来他赏人,出手之物,皆是价值贵重。几时把这点子钱看在眼里了?
顾长生淡淡道,“我曾饿过肚子,深知一文钱的重要。所以,我绝不浪费一文钱。”
十三一愣,心里突然有点隐约的痛惜,听他的话,……他,曾受过不少苦吧……
十三轻问道,“你很穷吗?”
“不算穷。现在还有些积蓄。”
“有多少?”
顾长生说了一个数目。
十三道,“存了多久?”
“从我接下高欢第一笔生意开始。”
十三好奇道,“高欢跟你是如何分帐的?”
“四六。”
“你六她四?”
“一般说来,是我六她四。但我若动用了她的情报,或在过程中要求她提供了帮助,则我四她六,有时甚至更多。这是不一定的,得视实际情况而定。不过,高欢做生意,向来公平,没有苛待过我。”
“你既有这么多钱,何必还计较这些小钱?”
“我曾捡起垃圾堆里的馊馒头,就着河里的水,一口一口吃下。只为我当时身无分文。所以,我从不浪费一文钱。”
“……会有这么惨?”
“你既知道我是那会使烈日剑法的顾长生,你也该知道,七年前,顾长生于成亲之际,抛妻弃亲,随魔教上官清明而去,却在三年后,为上官清明所弃,废去一身武功,沦落江湖。武功尽失之际,我什么苦没吃过?”顾长生神色平静,淡淡的说着自己的过往,就像在说着不相干的旁人一样,若无其事。
十三怔了怔,“你曾被废去武功?”
“不错。”
“但你现在……”
“高欢以我为她杀人做为交换,救了我,替我除去了毒,恢复了武功。”
十三默然。纵横武林的天之骄子失去一身绝顶武功,沦落江湖,对心高气傲的他而言,是种何等大的折磨。不欲再想着当日他的苦痛,岔开话题,十三问道,“我们还要在季家庄呆多久?”
“一日未成功,便在这里呆一日。”
十三不解道,“季沧浪虽不弱,但仍逊于你。寻个空隙将他剌死,不就得了?”
“可惜对方不止要他死,还指明了要求:要他被烈火焚身而终。”
要季沧浪被烈火焚身而终?
想到季家庄内的情况,十三闭上了嘴。季家庄组织严密,迳渭分明,外庄之人绝不能进入内庄,而内庄的衣食住行统统有庄内人自行打理。他们于半月前调入内庄后才发现,内庄的守卫比之外庄更为森严,不但设有众多暗哨,夜里更有巡逻不断,将一切动静皆置于严密监察之下,稍有声响,即会引来大批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