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卒-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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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丹璧听了两句，心里评论为：“胡扯”
根据初入伍时零零碎碎听来的闲言，她只知道这个宸小王爷是当今皇上最年长的两个皇子中的一个，五皇子最大，已立为太子，乃是皇后亲生。宸小王爷行七，是已殁的锦贵妃的独子。
比他们两个大的几位皇子原是当今皇上做太子的时候生的，多在幼年便夭折了。余下的还有几位低级嫔妃生的皇子，如今年纪最大的不过五岁左右，养不养得活还未可知。自古国赖长君，因此这宸小王爷和太子的关系便十分的微妙。总之明争暗斗是免不了的了。
………
下半晌，颜丹璧忙的一个头两个大，脚底生风的在几个铁锅间团团转，孙胖子勒紧了腰带，坐镇在营房前指挥众人，一会儿叫这个洗菜，一会儿叫那个淘米，将二十几个人使成了陀螺。
大将军要在大帐议事，晚饭将军们自然要陪吃的，老五几个现去风陵城取的鲜菜，一群人从下午直忙到太阳落山——并不因为活多，而是因为被叮嘱了大将军爱干净，东西一定要弄的整齐……
渐渐的，暮色上来，各营的将士们都开始归营休整，骂了一天阵的生番们也撤回去了。大营里各处都已开起饭来，伙夫颜丹璧和战友们蹲在汤蠖前炖汤。一边先胡乱吃点东西垫肚子。
将军们还在议事，不知何时就要突然传饭，到时忙起来就没时间打发自己的肚子了。
不苟言笑的孙胖子拿着一块破抹布，在摆满鲜菜的木盆前来来回回的走着赶苍蝇。
颜丹璧啃着干粮，望着香喷喷的汤蠖眉头紧皱。汤蠖里熬的是鸡汤，那香味儿能传几里路远，乃是颜丹璧的手艺——当年偷吃万延年家的鸡练出来的。
颜丹璧就闻不得这个味儿，守着汤蠖不由得柔肠百结，眼瞅众人不注意便捞出一块来夹在干粮内三口两口吃掉，后来见汤蠖内的肉越来越少这才罢手，纠结了一会儿，又将自己啃过一口的鸡腿扔了回去——蠖里的肉太少了，吃的人怕是会不高兴。
这样渐渐的等到月上柳梢头了，才有个小卒过来说大将军传饭了，连大将军在内共有一十三位将军，叫他们按着人头做，也就是十三桌。
剑拔弩张的等了许久的众人这方各操家伙忙了起来。
烧菜，颜丹璧不行，这点众人已都见识过了，因此只叫她打下手。孙胖子看她人还算干净，便命她和四五个长相齐整的小卒一起，先将出来的热菜往大帐里送。
颜丹璧端起红木托盘便跟着人去了。
将军们吃饭的地方便是陈将军的大帐，因有大将军在内，大帐周围戒备森严，松油火把齐整整的插了两排，披挂整齐的军士分列两边，光闪闪的佩刀看起来十分渗人。颜丹璧一路走一路咂舌，到了大帐外，便有两个铠甲铮亮的侍卫拦下了，其中一个招了招手，便有几个侍卫从旁边走上来接过托盘，掀帘子进了大帐。
一会儿人出来，递上空托盘，便命他们回去。
还是那个传话的小卒领头，大家陆续原路退回。刚走了没几步，忽然有人叫了声：“停下！”众人不知有什么事，皆停住脚步，那传话的小卒便问何事，一个侍卫走过来道：“留下一个大帐里试菜！”
目光扫了扫众人，末了便一指站在最后的颜丹璧道：“你，跟我来”
颜丹璧没听明白留下一个人做什么，愣了愣，还是抬起脚跟着这侍卫走。
侍卫在大帐外向里禀了一声：“将军，人带来了”，听得里面沉沉的传出了一个“准”字后，便掀帘子将颜丹璧推了进去。
颜丹璧稀里糊涂的哈腰进了大帐，抬眼一望，顿觉两眼不够使的：只见阔大的大帐内灯火通明，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当地两溜儿十几张小桌案，案上摆着刚刚送来的肴馔，案后皆坐着一个甲胄耀目的将军，十几个带刀戎装侍卫在四壁下侍立，各个神情威严倨傲。看的颜丹璧双腿有些发软。
茫然不知所措的再向上望去，便见正中央、那灯火最通明的去处，正端坐着一个束发男子。
男子身穿一袭大红色锦服，头发高高的束起，勒着冠子，面白如玉，贵气逼人，正偏着头和旁边的一位虬髯将军说话。
颜丹璧不由得咽了咽唾沫，睁大了眼睛——这人……她认识。这不就是那夜在树林子里，她遇上的那个小骑兵么？
原来他竟然是？怎么会是他？难道他真的是？
颜丹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一时千头万绪，各种疑问，然而还未等她理一理，那人已经回过头来了……
依然是那种寒潭一般的目光，淡淡的扫了过来，在扫过颜丹璧的时候便忽然定住了，寒潭微微的起了点波澜，浓秀的剑眉隐隐的皱了皱，面上露出了轻微的惊诧之色，显然，他还记得她……
而将军们见他望着颜丹璧不动，便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这里，颜丹璧从来没有被这么多杀气重重的生物集体注视过，因此顿觉口干舌燥。她垮着肩，微张着嘴巴，瘦瘦弱弱的立在大帐中央，看起来就像个紧张的未成年……
好在那人很快就转移了目光，望着左右说：“此事就这样定了，少时将军们各自带人前去部署，万不可再出纰漏，来，本王先敬诸位老将军一杯，有劳——”说着便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诸位将军也忙都举杯答应，注意力顿时都转了。颜丹璧一对耳朵里只听见了他说“本王”二字，小心肝顿时悠悠一颤——他千真万确是传说中的大将军了……这下梁子可结大了，自己那日在树林子里不但偷过他的金子，还批过他的治军之道，说他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什么的，现如今可怎么是好？
颜丹璧下意识的搓着手，目光涣散，很想立马回营打包走人。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走过来，递给了她一只碗并一双筷子，低声的命令道：“快都吃了”
颜丹璧低头一看，只见碗内俱是自己刚刚端过来的菜肴，各色都有一些，忽然便明白了自己被叫进来的缘故，原来是当试毒的小白鼠……
她捧着碗欲哭无泪，偷偷的瞟一眼上头——上头华贵逼人的宸小王爷正与将军们谈话的密切，案上的菜肴显然还没下过箸，就等着她了。
颜丹璧只好拿起了筷子，肚里飞快的琢磨了一番宸小王爷的特殊身份，转而又想到军营里乃是鱼龙混杂之地，难保不会真有人给他下毒，自己这厢里试菜还真难说会不会搭进去……
于是，她忙艰难的装出一副纯良的模样向看着她的侍卫道：“嗯，这位兄台，可否给我拿双银筷子，那个，双重的试毒会不会更好一点呢？”
然而，不知是因为颜丹璧的发音不够标准，亦或是将军们说话的内容干扰了这侍卫，他竟没听懂颜丹璧说什么，只伸着头皱着眉毛不耐烦的道：“你说什么？快些吃，不要啰嗦！”
“我说——你去给我拿双银…筷…子！”颜丹璧焦急的提高了声音道。
这话一出，原本就秩序井然的大帐内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这里。连上首的宸小王爷也望了过来，对着那侍卫问：“何事？”
这侍卫显然是宸小王爷贴身的，没办好差事有点窘，尴尬的道：“无事，这小卒不知礼，竟要换银筷子—— ”
这话一出，大帐内的空气又一次滞了滞。
接着便有几个粗犷的将军哈哈笑了起来，周围侍立的侍卫们也有忍不住带笑的。
颜丹璧尴尬的搓了搓脚，不由得有些结巴，说：“我，我，我是想……更保险些”她的话都淹没在了将军们的笑声里。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好笑了，只好鼓着腮帮咬着嘴唇瞪着众人。
又偷眼去看宸小王爷，不料那宸小王爷正望着自己，两下里目光一撞，两人都有些尴尬，颜丹璧正想示好的笑一笑，宸小王爷的目光却已经冷淡的离开了……
贫穷的退伍小兵
这晚，颜丹璧有生以来 自＇霸*气*书*库＇一次用上了银餐具——筷子……
并在众人三三两两不时瞟来的目光中，吃了一晚上的好菜。
刚开始的时候她担心那宸小王爷记旧仇，再将她拖出去打二十军棍什么的，因此吃的十分忐忑。后来发现人家连眼角也不曾瞥到她，遂放下心来，来什么吃什么，直到最后菜上完了，她方打着饱嗝退下了……
出的帐来，大营里各处依然灯火通明，颜丹璧吹了吹夜风，这方趔斜着步子往自家营房里走，边盘算着将刚刚的事儿吹给老五他们听。
一路走到伙夫行——伙夫行里也灯火通明的，里面倒少见的没有说话声。
颜丹璧掀帘子进去，抬头一望，便见老五他们几个正在打包裹，大锅小锅什么的，全都绑好了绳子。
颜丹璧忙问：“老五，这是要做什么？”
老五抬头见是她，便直起腰来道：“你还不知道？你在大帐没听见？——今儿后半夜咱们要袭营，这地儿又住不成了，诺，你那锅我替你整好了，快些把甲衣穿上——”
颜丹璧一听又要打仗，先一阵头疼，方想起宸小王爷那句话。谢了老五，爬到自己席上拎过甲衣来穿上，坐等号令。伙夫行的兵，只要跟着跑就行了，只要别是全军覆没，阵亡的几率还是比较小的，因此颜丹璧比较安心。
全军装束整齐，静悄悄的在各自的大帐内静卧，远望和平日的夜晚没什么两样，到了下半夜三更时分，号令传下来，各级领军迅速的集结了队伍，浩浩汤汤，由各路将军带领，迅疾的向西南方向的生番大营奔去。
可怜颜丹璧在现代社会时，长跑短跑什么的，一直是没有及格过的，如今自入了伍，动则奔袭、突围，已经将她锻炼的脱了一层皮，然而相比于其他这些年轻健壮的本土士卒，她依然是个不及格的。
老五本来还甚照顾她，同村又同伍了这么久，看她掉队总不好意思不拉一把，然而这个行军时还可以，一旦打起仗来，谁还顾得上谁呢。
所以，这一次突袭生番大营，颜丹璧真吃尽了苦头。黑灯瞎火的，两军一干起来就分不清谁是谁了，火把弓箭刀枪剑戟的轮着番的上，颜丹璧将铁锅扣在头上，两手抱头蹲在地上不敢乱动。
动一动怕被当成箭靶子，不动又怕被骑兵的马蹄子踩到，因此左右为难，欲哭无泪，眼见得战斗愈演愈烈，死人越倒越多，颜丹璧内心焦急，又兼晚饭吃多了，竟蹲在死人堆里呕吐了一回。
后来她忽然聪明起来，便找了个死人堆得比较厚的去处躺下来装死，为防万一依然将铁锅紧紧地扣在脸上，同时神经高度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兵荒马乱、喊杀声震天，一会儿离她比较近，一会儿离她比较远，弄的她心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几乎变成心脏病。
这一仗最后直打到第二日的晌午，墨云国的大军已经到了离风陵城十几里之外的去处了，直捣叛乱生番的老营——蓝喆王的封地南掖州。
颜丹璧从死人堆里爬了起来，然后便发现，她掉队了……
……………………
推开死人爬起来之后，颜丹璧发现自己已是这片草甸子内唯一囫囵个的活人，四周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血糊糊的肉‘体，风吹草动，安静至极，间或有几个伤者哎哟哟的叫出声来，听着则分外的惊心。
她先还以为自己这方大约是全军覆没了，顿时担心生番会回来翻死人堆挨个补刀，因此忙忙的抱着铁锅直奔树林，不曾想在草坡上却被一具尸体绊了一脚，那尸体还是个活的，苦着脸求她救命，告诉她大军都往西南追生番去了。
颜丹璧暂时才放下了点心，想这真是从军以来的第一场胜仗，虽然还不知道追生番会不会被反扑，至少首战应是告捷了，可惜，自己竟掉队了……
她想及可能发生的攻城略地、烧杀抢劫，不由得内心抑郁，觉得痛失了一个聚敛金银财宝的好机会，因此眉头紧皱。
——她不会救命，她背不动也扛不动，且，这草甸子上的伤者也不止一个，她背的了一个也背不了一双。于是，她苦着脸给求救的伤者缠了缠伤口之后，只得说：“你们莫再拉我了，我这就去风陵城找人来救你们！”
说完便真扛起铁锅，一路飞跑的向风陵城赶。既然抢不了金银财宝，那就顺手做件功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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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丹璧扛着铁锅，撒丫子往风陵城跑，喝着尘沙忽然想：从军三个月，老了十八年，自己本就长得不美（看老五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如今再这样风吹日晒的挫折，更是不能见人了，等退了伍得好好保养保养……
不然又和上一世一样变成个滞销货，上一世里还有爹娘供养，这一世可真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没人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