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 by 蓂荚-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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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小航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低下头不敢与苏宁清冷的目光对视。　
　　这个与他有着相似面容的少年，这个骨子里流淌着他的血液的少年，他竟然直到几天前，才知道他的存在。　
　　那种感觉就好像从天而降的珍宝，令他措手不及地喜悦，却也将他砸得晕头转向——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当初离开时，绮纱并没有告诉自己她有了孩子，倘若她说了，他绝对不会离开。即使，当时的生活已经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现在想来，他那时的离开其实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抛弃，然而在当时看来，他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会同如此残忍的字眼划等号。他只是被生活压得想要逃开喘口气，他只是想出去闯一闯好给她更好的生活。他偷渡去了日本，可一切都不若想象的那般顺利，靠打零工赚来的钱也仅够维持自己的基本生活。很多时候他躺在冰冷的被窝里都会想起苏绮纱，那个有着羞涩笑容和温顺性格的美丽女子，他在黑暗中睁大了眼想她，想得眼眶酸涩不已。　
　　他其实是有预感的：他这一走就永远不会见到她了。他甚至不敢在留下的字条上写下你等我三个字，他不敢再耗费她的人生。她还年轻，她有很好的家庭，他在潜意识里想，她不会傻傻地等着自己，她撑不下去就会回家去的。　
　　最初那几年艰苦的日子熬过去后，他的生活开始渐渐有了起色。有了一些小生意，有了落脚的房子，慢慢的也有了积蓄。他没有忘记苏绮纱，也没有爱上其他人，可他依旧没有回去。他不知道回去将要面对怎样的局面，或许她早已忘了他，或许她早已结婚生子，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要怎么面对她。　
　　他没有资格去指责，也没有立场去疼惜她。　
　　他不敢，去承担这样一个结果。　
　　直到几天前他收到一份邮件，里面记录了她十几年来的生活，还有一个孩子的成长，他这才发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自己伤她有多深，害她有多惨。　
　　他不知道邮件是谁寄来的，也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他唯一明确的就是：他要补偿，要赎罪——即使，他们已经有了家。　
　　然而，见了面他才醒悟，横在他们之间的，毕竟是十几年悠长的岁月。　
　　足以让最熟悉的人变得陌生，让陌生的人变得毫无意义。　
　　“为什么回来？”良久的沉默后，苏宁追问。　
　　“我想——”　
　　“如果是想补偿的话，那么不必了。”像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苏宁打断他，“我们过得很好，一直都很好。”　
　　不怨不恨的语气却让魏小航更加难过，他张了张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卧室的门却在此刻打开了，苏绮纱走出来，直直看着他，嘴角是他熟悉的浅浅微笑。她带着这样的笑容柔声问他：“小航，你回来，是要娶我的么？”　
　
　　第24章　
　
　　『邱晗：无论怎样，我总能到你身边去的吧？苏宁：嗯。』　
　　“……你在说什么？”魏小航开口之前，苏宁不可置信地问。　
　　“我想确定一下，小航回来是不是要娶我，和我在一起的。”苏绮纱看着苏宁淡定地笑。　
　　“他的决定跟你——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苏宁唰地站起来，她的笑容和语气给他很不好的预感。　
　　可苏绮纱还是将这种预感落实了。　
　　“有啊，当然有关系。”她说，“小宁，他是你的爸爸，是给了你生命的人，所以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都不可能跟我们没有关系。如果这次他回来是想和我们一起生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你就会开开心心地跟他走？”苏宁的眼神冷了下去。　
　　苏绮纱却丝毫没有怯懦，只看着他的眼强调：“小宁，他是你的爸爸。”　
　　“那又怎样？！”苏宁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紧紧握着拳阻止自己说出更多伤人的话。　
　　“小宁，”一双手搭上他微微颤抖的肩膀，熟悉的气息令他绷紧的神经稍稍松弛，“我们先出去吧，给他们一点时间。”　
　　***　　***　　***　
　　“绮纱……你……你说真的么？”　
　　“真的。”　
　　“……绮纱！”　
　　魏小航的眼泪流下来，跨出一步将苏绮纱拥入怀里。幸福来得太快，他必须抓住什么才有真实感。他没有想到，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被他毁了整个人生的女子会原谅他，会毫不犹豫地给他补偿的机会，会这样微笑着说只要你愿意我就会和你在一起。　
　　这被他抛弃了近二十年的幸福，竟会如此出人意料地降临。　
　　“绮纱……绮纱……”魏小航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一遍遍呼唤着这个名字，这个他在无数个累极却无法入睡的黑暗的夜里呼唤过的名字。　
　　“小航，你愿意么？”苏绮纱反抱住他，在他怀里轻声问。　
　　“我——”像有巨大的气流冲击着喉咙，魏小航深深吸了口气才能说下去，“我是如何的三生有幸！”　
　　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　
　　然而他不知道，他怀里安静美好的女子，眼底并不是终于盼来幸福的兴奋与欣喜，而是黯淡的鸽子灰。　
　　重拾过往，毕竟只是个太过美丽与虚幻的词语而已。　
　　***　　***　　***　
　　“很难过么？”邱晗看着少年滴水的发梢，忽然这么问。　
　　苏宁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的眼反问：“那你呢，难过么？”　
　　“有一点，”邱晗笑起来，探过身帮少年擦着头发，“确切的说也不是难过，大概只是有些失落，也有些——”他歪一下头，还是诚实地说下去，“轻松。”　
　　“你把她当作包袱？”苏宁按住他的手，神色锐利地望过去，“还是麻烦？！”　
　　“都不是。”前一秒还很温顺的小孩下一秒就炸了毛，小猫一般，邱晗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鼻尖，“我从来没有把绮纱当作负担或是麻烦，甚至也没有把她看成是你的附件。她是一个人，一个有足够的能力独自抚养大一个孩子的女人。所有人对她的帮助都是发自内心的，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你明白么？”　
　　“我……”苏宁张了张嘴，眼神迷茫起来。　
　　“你太过保护她了，小宁。”邱晗轻轻揉着少年的短发，“她可以自己走路的，可你非要把她背在身上让她成为你的负担。是她养大了你，她把你培养成这么优秀的人，你为什么不肯信任她呢？”　
　　“我……”苏宁垂下头，不自知地抓紧坐垫，“我怕她……不需要我……”　
　　是我把她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希望她弱小希望她什么都不会，这样她就离不开我，这样我就会被需要。累一点苦一点都无所谓，只要她需要我，我就能咬着牙继续努力。　
　　我只是想把她变得没用从而证明自己还有价值不是多余的。这样自私又龌龊的心思。　
　　“傻瓜~”却被抱入了怀中，那个看透了他所有心思的人抱着他，在他耳边用责怪又亲昵的语气说，“小宁真是个傻瓜，如果她不需要你，当初就不会生下你了呀。这些年她是你努力的动力，你也是她坚持的原因呐！”　
　　简单的两句话，却像施了魔法般轻易打开了他心上的枷锁。　
　　“所以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都不要反对，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相信她，好么？”　
　　外面下着雨，车里很安静。邱晗的拥抱带着潮湿的暖意，苏宁闭上眼。　
　　“……嗯。”　
　　***　　***　　***　
　　“用不用再考虑一下？”　
　　“不用，我们已经考虑好了。”　
　　话音与印章一起落下，短短半年的婚姻，于别人而言可能只是个开始，可对他们来说却已走到了尽头。　
　　苏绮纱拿着绿本怔怔发呆，心底空空荡荡。　
　　“一起吃个饭吧。”邱晗神色如常，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　
　　“散伙饭么？”苏绮纱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我要吃很贵很贵的东西哦！”　
　　“知道啦~”邱晗揉揉她的脑袋，拉着她的手向前走。　
　　苏绮纱在他身后不到一步的距离看着他的背影，那么潇洒的背影，没有迷茫没有犹豫没有留恋没有不舍，就那么坚定地走向他的未来。她忽然觉得心里很凉，在这个艳阳高照的夏日午后，她觉得凉气四溢。　
　　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人回过身静静看着她她也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坠入了冰窖，很冷很冷。　
　　“绮纱……”看着她流泪，邱晗是觉得难过与心疼的。这个琉璃般纯净的善良女子，他终究还是伤害到了。他伸出手抚摸她的脸，眼泪的温度使他轻轻一颤。　
　　“咦，我是怎么了……”苏绮纱像是忽然被惊醒般慌忙抹着不停流下的眼泪，“好奇怪，怎么会这样，我明明不难过的啊……”　
　　“绮纱，”邱晗抓住她的双手看着她的眼，“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我和小宁的事，知道是我调查了你又算好时机把魏小航引回来，知道明明是我抛弃了你还要装出受害者的样子让你承担恶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却还要让你心照不宣地陪我演这场戏……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吧。　
　　“我……”苏绮纱的嘴唇颤抖着，躲开了邱晗的目光。　
　　是的，我知道。知道你和小宁相爱，知道你为他想到了一切，知道你费尽周折想把伤害降到最低，知道你即使要抛弃我也会为我找个好归宿……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我不聪明，所以没有早些发觉你真正的感情而让你们在这样的距离看着彼此却不能上前一步。我真的不聪明，然而再不聪明我也能辨别出一个人的真心与否。我知道你是真心爱小宁，也是真心怜惜我想要我好，这就够了，足够了。　
　　苏绮纱低下头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捂着嘴深呼吸几次，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有了笑容：“好好对他。”　
　　那一瞬间似有一股柔软的暖意击中了心脏，邱晗久久地看着苏绮纱，那么多想说的要说的话，最终却只化作简单而郑重的三个字：“我会的。”　
　　“我知道你会的。”苏绮纱微笑，眼角的泪光将她的笑容点缀得晶莹剔透。　
　　你把所有的爱情都给了他，没有办法再温暖其他人，即使勉强留在你的身边我也只会觉得冷。所以，既然你那么用心地写下了剧本，我愿意为你竭力演出。　
　　能由你陪着走过这一段路，我不后悔，亦没有遗憾。　
　　“不过，你真的不在意么？我们……都是男的。”　
　　“我只在意，你们的幸福。”　
　　“……”邱晗抱住苏绮纱，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不让她看到自己眼底的温润。　
　　不能说谢谢，也不想说对不起。因为谢谢这两个字分量太轻，而对不起又太过伤人。对不起从一开始就没有爱过你，对不起闯入你的人生又将你抛弃——这样的罪，不是说三个字就可以抵消的。　
　　然而怎么办，我是如此的自私，即使对你做了这样残忍的事也想守护他，也想得到你的祝福。　
　　因为你是我们的亲人。最亲最亲的人。　
　　***　　***　　***　
　　苏宁看着邱晗向自己跑来。　
　　夏日的黄昏，他带着一身暖橙色的光晕向自己跑来。逆着光，他看不清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他一定是笑着的，眼角眉梢的纹路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觉得时光倒流，回到了某个寂静无声的喧闹冬日。然而那个人这次牵起的，却是他的手。　
　　他牵着他的手，水样的温柔汩汩传递。　
　　“乘飞机的话，三个小时就能到；坐火车的话，大概需要一天；开车的话，差不多要翻倍，步行的话，可能要用几个月？你看，我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如此，所以——”邱晗看着少年微微迷惑的眼神，伸出手把他微长的刘海拂向一旁，“无论怎样，我总能到你身边去的吧。”　
　　你站在原地也好，承受不住后退也罢，只要我不停下脚步，一直向前，总有一天，能够到达你身边的吧。　
　　长而密的睫毛，明亮温润的眼，有着可爱弧度的直挺鼻梁，总是微微翘起的柔软嘴唇——从今以后，自己可以坦然地直视它们了么？　
　　苏宁闭上眼，任那个人凑过来，轻轻地接吻。　
　　——无论如何，我总能到你身边去的吧？　
　　——嗯。　
　　——全文，完——　
　　算是后记吧　
　　故事到这里也许并没有结束，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路要走，小宁依然被动，但所幸小晗已经在坚定不移地大步走。　
　　打上完结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他们之间貌似还没有正式的表白。　
　　不是忘记了的，之前也想象过很多次，可是每次都想象不出小晗说我爱你的样子，总觉得很奇怪。让小宁来说倒是比较合我心意，但是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