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 by 蓂荚-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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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宁抿着嘴唇不说话。
“模拟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找你谈话，因为没有必要。谁都会有失误，都不会一直保持在年级前几名，甚至有时候退步一些反而更能激励人进步。可是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我发现自己想错了，你并不是失误那么简单，你状态不对。”高原顿了一下，倚在靠背上看着苏宁，“你是怎么了？”
苏宁收紧手指，还是不说话。
高原只好自己猜：“从来没有考过这样的成绩所以受到打击了？还是压力太大了？”
苏宁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高原呼了口气，有些头痛地揉揉眉心：“要不要我打电话问你母亲？”
苏宁立刻抬起头看他，神情有些慌张。
“说吧，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苏宁看着他的班主任，不自觉地揪紧了膝盖上的布料。
让他怎么说，他又能说什么！因为爱上了自己的继父所以很纠结？因为他跟母亲的感情太好所以很受伤？因为那两个人都不需要自己所以失去了坚持的动力？！
这些见不得光的畸形的感情，即使烂在心里化了脓流了血，他也不能说。无论对谁，一个字都不能说。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有些不适应。”最终他也只能垂下眼帘这么说。
高原看着他的学生，忽然笑了一下，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苏宁一直是他的得意门生，属于那种很难得的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完全不用别人操心的类型，无论成绩还是性格，都比一般的学生要稳。所以他现在这样的状态绝不是什么所谓的不适应造成的。他早已习惯了压力，比别的孩子沉重得多的压力。
关于苏宁的家庭情况，高原或多或少也知道些，所以在觉察出他状态不对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原因就是他母亲的身体问题。然而经过一番询问他才知道问题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苏宁显然在回避，极力回避。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他宁可说谎也不愿透露丝毫？
高原抚着额头思索，忽然一个念头像一道白光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猛地睁大眼，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不会的不会的，苏宁不会那样……可是……可是如果不是那样，还能有什么原因这么难以启齿……
高原抬眼环视了一圈，办公室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他握紧办公桌上的水杯，压低了声音试探：“难道……是因为丁唯？”
丁唯的性向从来都不是秘密，但他一没对学校的学生下手，二又从未做过什么过分到需要开除的事情，所以作为班主任高原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最近丁唯实在跟苏宁走得太近了。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这小子终于开窍了，感受到了高考的压力知道好好学习了，可现实显然没有那么乐观，丁唯的成绩没有任何提升，苏宁的成绩反而下降了不少。这样的情况……很像令许多老师都头痛不已的，学生的恋爱问题。
况且他现在面对的还是对大多数人而言怎样也无法接受的禁忌之恋。
苏宁怔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高原的心沉了一沉：“真的……是因为丁唯？”
苏宁不说话，半晌才慢慢地摇了摇头。
高原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阵，虽然仍有些怀疑，却也松了口气：“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自己掂量掂量，先回去吧。”
*** *** ***
苏宁刚走到楼梯口，手腕便被人握住了，他一惊，反射性地想甩开，却被人就势拉到了一边。
丁唯一手握着苏宁的手腕，一手撑在他与墙壁之间，笑眯眯地挑挑眉：“怎样，挨K了？”
苏宁甩了甩手，挣不开，皱起眉：“放开。”
“你好冷漠呀~”丁唯反而往前蹭了蹭，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好歹人家也等了你半天呢~”
苏宁被他抱着，有些茫然地睁着眼，不再挣扎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和丁唯算是什么关系。自从上次在医院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问出了你需要我么，而那个还在发烧的人就这么穿着拖鞋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站在他面前然后抱住了他，他就不再排斥他的体温了。
牵手，拥抱，甚至偶尔的亲吻，他们比朋友亲密，却没有恋人的贴心。
复杂的混乱的让人依赖却又不想去弄清楚的关系。
偶尔苏宁也会想，自己不该这么抓着丁唯。明知道他对自己怀着怎样的感情，却还这样不清不楚地呆在他身边，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觉得厌恶。
然而，然而他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了，温暖到让人舍不得推开。这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温暖了，如果连这丝温暖都失去，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就这样吧，他需要你呢，他需要你。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需要你，所以你可以呆在他身边，应该呆在他身边，也只能，呆在他身边。
苏宁闭上眼，慢慢地抬起没有被握住的手，反抱住了丁唯。
丁唯愣了一下，随即温柔地收紧手臂，“怎么了，老板说什么了？”他知道苏宁一向不喜欢这样类似示弱的动作，如果不是心里累，他绝不会这样。
苏宁不说话，把脸埋在对方的肩膀上抱紧他。
“这么没精神啊~”丁唯轻轻地晃着他，稍稍拉开些距离捧住他的脸，“我给你充充电吧~”他眨眨眼，吻一下对方的鼻尖。
苏宁心里忽然一阵绝望，手上却更紧地抓着对方。
“咦，貌似还不够呀，那这样呢？”丁唯轻轻点一下苏宁的嘴唇。
苏宁却忽然贴上来，他紧紧闭着眼，有种让一切彻底混乱的冲动。
丁唯脑中轰的一声，扳住苏宁的后脑就要更深地吻下去，可身后却响起了颤抖的声音——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高原站在楼梯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第18章
『邱晗：小宁，我……』
邱晗在踏出校长室的那一刻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在校长主任班主任面前保持冷静几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定力。下意识地摸摸口袋，没有烟，他有些烦躁地一拳捶在墙壁上。
跟在他身后的苏宁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灰蒙蒙一片。
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呢。只因为他一时的冲动和任性，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苏宁闭了闭眼，耳边丁唯的声音挥散不去。
是我强迫他的，是我强吻他。
我本来就喜欢男人，苏宁又长得好看，我有冲动也不奇怪吧。
反抗？呵，你们以为小爷我的肌肉是白长的啊！他一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也能反抗得了？
家长？一个在美利坚挥霍一个忙着泡妞，你们能把他们挖出来小爷我都能去上女人！都什么年代了还拿家长说事儿，靠！
态度？小爷我就这态度，你们看着办吧。
随便吧，不就开除吗？你们还指望我哭天抢地痛改前非？
得得得，利落点儿，开除就开除，小爷今儿个还真想说句实话：这地儿真他妈不是人呆的，整天看着你们眼都能长疮！
……
在整个过程中那个吊儿郎当的人一直搭着他的肩，被校长主任呵斥了几次也不放手。看似轻浮的举止，只有他能感觉到他手掌的力道。
那是他给他的压力，是警告，更是乞求。
他能感觉到搭在他肩上的有力手臂一直在轻微颤抖着，他知道那个没心没肺笑着的人在害怕。不是怕他自己被开除，而是怕无法帮他苏宁撇清关系，无法保全他。
所以他无法像想的那样跳出来说：我是自愿的。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却自私得简直令人作呕。
苏宁慢慢地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
“走吧。”邱晗平复了一阵，淡淡交代了一句，举步向前走，走出几米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回过头看到苏宁像个孩子般缩在地上，说不清那一刻忽然冲上心头的情绪是什么，他走过去强硬地把他拉起来，不管他在身后怎样挣扎拖着他直到把他塞进车里。
邱晗沉着脸给苏宁系上安全带，后者解开就去拉车门，邱晗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扳过来，逼他和自己对视。
“你喜欢他？”邱晗紧盯着苏宁的双眼一字一顿，“你喜欢丁唯？喜欢男人？”
苏宁抿着唇挣开他，邱晗再次钳住他：“回答我！”
这是邱晗第一次吼他。苏宁愣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他看着邱晗，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愤怒与疼痛。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负荷不了这样的眼神，于是他闭上眼。
他闭上眼，轻声说：“没错，我喜欢他。喜欢男人。”
还能怎么样呢，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吧。被他看见最懦弱的样子，最不堪的感情，然后被他厌恶，被他疏远，最后形同陌路。
这些，在把邱晗的手机号给高原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只是用想的他都觉得无法呼吸。可是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高原联系苏绮纱，让她知道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因为做出了这样龌龊的事而面临退学么？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所以……所以就这样吧。反正也是一份无望的感情，无所谓的，无所谓。
苏宁闭着眼等着邱晗赶他下车，可长久的沉默后他迎来的却是一个久违了的温暖怀抱。那个人抱着他一点一点收紧手臂，他听到他微微颤抖的声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邱晗在苏宁耳边低声重复：“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可以接受男人，不知道也许我们之间有过可能，不知道以父亲的身份守护你会如此不满足，不知道听到你说喜欢别人会几欲发疯。
我不要这样，不想这样，不能这样！我承认自己当初的决定错得离谱，从它形成的那一刻就一直在折磨着我，我承认那时的想法幼稚可笑，我承认，我都承认！所以给我改过的机会好不好？
“小宁……”邱晗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年，声音闷闷的，“你喜欢我做你的父亲么？”
“……”苏宁僵了一下，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和话语。
“不喜欢对不对？”邱晗兀自接下去，“你从来都不喜欢我做你的父亲对不对？”
苏宁闭了闭眼，不说话。是的，我不喜欢，从来都不喜欢。可是不喜欢又有什么用？
“那么……我不做你的父亲了好不好？”邱晗微微松开苏宁，望着他的双眼这么问。
苏宁脑中空了一下，仿佛没听懂般的看着他。
“我不做你的父亲了好不好？”邱晗轻轻握住苏宁的肩膀。
那样的声音低沉得宛若魔咒，那样的眼神清澈得似能触及灵魂，苏宁本能地就想点头，可在实行的那一瞬，苏绮纱的脸忽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一个激灵，猛地推开了邱晗。
“你是什么意思？”他戒备地看着邱晗，“不做我的父亲，也就是说不做我妈的丈夫，你想要解除婚姻关系是不是？！”
“就某些方面而言，是这个意思。”邱晗坐好，微微笑了一下。
苏宁一下子握紧了拳。解除婚姻关系，说白了就是他要抛弃苏绮纱？！他们的感情明明那么好，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他握着拳咬着唇想了一阵，忽然失笑：“难道是因为我？因为我今天的事让你觉得丢脸了？让你感到负担了？我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找你来，以后也不会麻烦你了，我……”
“小宁。”邱晗打断他，捧住他的脸看着他的双眼，“的确是因为你，不过不是这件事。”
“那是因为什么！”苏宁挥开他的手对他吼。
“你想知道？”邱晗没有笑，轻轻地反问。
“我——”苏宁的话在看到对方认真的眼神后生生地止住了。他忽然有些怕，可又不是单纯的恐惧，这样的心情他在那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小小缆车里也体会过。他睁大了眼说不出话。
邱晗却靠近他再次问：“想知道么？”
苏宁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不……”他躲避着他的眼神，“我不想……”
“小宁，”邱晗扳住少年的头让他看着自己：“我……”
“你别说！”苏宁一把捂住邱晗的嘴，“别说……求你，什么都别说……”
求你什么都别说，求你不要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求你不要让我，让我们都万劫不复。
求你。
苏宁的手颤抖着，望向邱晗的目光一明一暗。
邱晗的眼中瞬间涌出太多的情感，它们在清澈的波光中冲击扩散，徘徊荡漾，最终归于平静。
他终是把受到惊吓的少年抱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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