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因爱停-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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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回答,只怔怔坐着。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去懂。有些事,总是要争取的,得不到便说“随缘”,这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缘。
“皇上昨日遣人来问冯姑娘修行的如何?”方丈笑得慈祥。
“大师如何答?”她有点好奇,这半个多月她没进过一次佛堂。
“贫僧告诉来人,冯姑娘心中无佛。”
冯清蓉大笑,方丈亦笑。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倒不可谓不自在。
只是夜里,总会想起那个有着温柔的眸子,带着淡淡药香的男子来。这么多日过去了,慕容子风竟是毫无音讯。是他太忙还是根本没有将此当回事。她只有等待,等着及笄那日,他如愿上门求亲。
她相信他会来的,他从来没有骗过她,一次都没有。
偶尔,也会想到赵霆,想到滂沱大雨中,他狂怒的琴声,他流血的手指,还有他低哑地问:蓉儿,你真的不愿嫁给我?
不能否认,有那么片刻,她是动了心的,比如云门山下,他为她运功驱寒,他温暖的手;比如赵家别院,他紧紧拥她在怀,他宽厚的肩。
可是,那只是片刻的迷失。她知道,他不是她想要的,一直都不是。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渴望着纯真爱情的小女孩,她不想生活里掺杂着太多的算计。而她与赵霆,除却开始,每一次的相逢都充满了算计,她的谋算,冯清远的谋算,顾芷若的谋算或许还有赵霆的谋算。
赵霆说他讨厌被人算计,她何尝不是?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三月。
冯清蓉最喜 欢'炫。书。网'这个季节,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先生曾经告诉她,初春最适合养生,春天养好了,一年都不觉得冷,若是春天生病了,那么一年病症不断。那次,因她贪玩,三更半夜里出去淋雨,湿了个精透。先生熬了药,一边喂药,一边如此说。自此她再也没有淋过雨,纵然春雨如酥使人醉。
虽然淋不得雨,可看看雨丝飘飞,心里亦是欢喜的。
斜依在门框上,伸出手,让细雨落在掌心里,凉凉得酥麻。心底也就无来由地想起那句词来“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园中的柳枝新抽了嫩芽,浅浅淡淡的黄,早归的燕子灵巧地盘旋在柳枝间,唧唧喳喳地欢唱,好不快活。
不由得踏出门槛,闲花般,静沐在细细柔柔的雨丝里,感受着春的气息。
“风哥哥,这纸鸢湿了,你可得再给我做个新的来。”
娇嗔清脆的女声传来,她本能地回头看,只见静园门口走进来一对男女,女子约莫十五六岁,身穿浅粉的衫子,许是跑得累了,红润的脸上泛着细密的汗珠。那男子身穿藏青色长袍,长身玉立,面容被女子手里的蝴蝶纸鸢遮住大半。
“好啊,你喜 欢'炫。书。网'什么样子的,我替你另做一个。”是极好听的声音,低沉、温柔、含着宠爱。
这声音落在冯清蓉的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当空划过,惊得她说不出话来——是他,没错!可他不是在南疆吗?什么时候回来了,竟然也不来找她。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女子含笑冲她点了点头,那男子却如未看见她一般,只侧了头微笑着拂了拂女子发髻上的雨丝。
冯清蓉心里一紧,垂在体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十指煞白,指甲深掐进肉里。
淡淡药香,擦肩而过。
她的眼追随着他的身影,却瞧见他的手竟是握着她的,紧紧包裹起来的那种握法。
紧握的手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冯清蓉眼睛一涩,不敢再看,只仰面朝天,任雨水落在她的脸上,混杂了她的泪水,一行行落下来。
隔着窗纱,慕容子风默默地看着雨中浅绿色的孱弱身影。雨点成串,白线一般从瓦檐垂下,青石板地上的白色水花连绵不绝。她仰面站着,他看不见她的面容,可是他能看到一行行的雨水自她脖颈处滑下来。
蓉儿,纵使仰着头,我还是能看见你的泪。
那年,她十二,已是个很能隐忍的小女孩。他寻了新的毒让她试,没想到用后的反应非 常(炫…书…网)厉害,即便立时服了解药,她的手腕已肿胀得如碗口大。他劝她“蓉儿,痛得厉害,你就哭出来吧。”她仰起头看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是笑着,“先生,我仰着头,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
他的手紧攥着窗棂,眼底怒意渐起,已站了半个时辰了,她还要在雨里待多久?她知不知道,淋了雨,那病又要重了。
咬牙看着依旧仰面朝天的冯清蓉,只恨不得立刻将她拖回屋子,紧紧搂在怀里,让她再也不敢有下一回。
“风哥哥,祖母问你今天是不是歇在这里?”秦香茗扯扯他的衣袖,甜甜地笑:“既然来了,干脆多待几天,陪陪祖母可好?”
慧觉大师是平南王慕容漠的母亲,因慕容渊的生母很早就过世了,她便将慕容渊留在身边抚养,视同己出。所以慕容渊与慕容漠的感情极好,也是因此,慕容潜才将二人一个困在漠北,另一个却遣往滇南。
慕容子风与秦香茗同在漠北长大,自幼便相熟。秦香茗及笄后,神勇将军不愿女儿留在黄沙肆虐的边城耽误了姻缘,便让她回京。故此,才有太后生辰,慕容潜欲将秦香茗指给慕容子风一事。
“是啊,难得小王爷回京,就多住几天吧。”素心也期盼地看着他。
慕容漠去了滇南,一走就是十六年,一次都没有回京过。慕容渊镇守边城,也极少能来看她,只有慕容子风偶尔来一趟,带点他们两人的消息,才能稍稍慰籍慧觉大师的思念之心。
慕容子风只得含笑应了:“那就叨扰祖母了。”
慧觉大师仍虔诚地敲着木鱼默默颂经,似是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一卷读完,方叹道:“这雨竟是越来越大了。”
慕容子风急忙回头看向窗外,雨中那个绿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才松了口气,听到“笃笃”有人敲门。
一个小沙弥探身进来:“素心姑娘,劳烦你替冯姑娘换下衣服,方才她晕倒在雨里,衣衫全湿了。”
慕容子风心里着急,迈步欲去,又生生止住了,只看着素心冒雨跑进冯清蓉的房里。
好一阵子,素心才匆匆回来。
“姑姑,那位姑娘怎样了?”秦香茗迎上去递过丝帕,关切地问。
“方丈说她体质原本就弱,方才淋了雨,怕是染了风寒。才让小沙弥煎药去了。”素心一边擦着脸上的雨水,又转头看向慧觉大师:“娘娘,夜里恐怕奴婢还要过去看看。”
慧觉大师道:“你去吧。这里有风儿跟茗儿陪着。”
素心点点头看向慕容子风,他已然又转了身,怔怔地盯着窗外,一动不动。
44
44、情为何物 。。。
第二日的下午,冯清蓉才自昏睡中清醒过来。
“刚熬好的药,还热着,喝了吧。”一双白皙却已不年轻的手将药碗递过来。
接过碗,只一闻,就知道这汤药出自谁的手。因怕她苦,他煎的药里总会多放些甘草。
他只知药苦,却不知她的心比汤药更苦上百倍。既然昨日能对她视而不见,何苦又来送药?冯清蓉将碗一侧,浓黑的药汁尽数倒进床边的一盆绿箩里。
素心冷冷地看着她倒完了药,道:“冯姑娘,我虽是个下人,可论年纪,若是我嫁了人,孩子恐怕比你都大了。盯着火熬了一夜的药,姑娘不喝倒了也罢,可别当着我的面倒,好歹等我出了这个门口。”
冯清蓉一听,知道汤药是素心费心熬的,有些惭愧,正要开口,只听素心又道:“姑娘既已没事了,我还得去伺候娘娘,就不在这里碍眼了。姑娘自个保重吧。”随即收拾了东西,拔腿便走了。
冯清蓉自小由娘跟舅舅宠着,到了冯府又有丫头们伺候,何曾受过这种冷遇,又加上昨日遭受的刺激,满腹得委屈,只是说不出口。
挣扎着坐起来,看到桌旁的稀粥,突然觉得有些肚饿,伸手去够,却够不着。勉强下了地,只觉得头晕脑涨,眼前金星乱闪,就要倒下去一般。她连忙用手撑住桌沿,定了定神,才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粥是早晨送过来的,搁到现在,早已冷了。她是不用冷食的,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将粥小口小口含在嘴里,等温了才咽下去。用了小半碗粥,觉得浑身有了些力气,侧目看到地上木盆里放着昨日换下的湿衣未洗,而身上的衣服因彻夜高烧,被汗洇了,隐约发出一股臭气。
这些活都要等着她来做,再也没有人来帮她。
不由得感到一丝凄苦,方低头,又看到前日临的帖子,满篇尽是“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顿觉心内绞痛,一股腥甜窜上喉头,她死死咬住牙关,却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出来,染红了满桌的白纸黑墨。
习医之人,自然知道吐血意味着什么。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鲜红,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扯了身边的丝帕擦了擦嘴,想找些水来喝,却发现杯子是空的。
现在终于是没人管她了,再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她万念俱灰,挣扎着想回床上,可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又一次晕了过去。
蓉儿——蓉儿——
是谁在唤她,如此温柔?是谁的怀抱,如此温暖?是他吗,是先生来了?
她细细梦呓,先生——,先生——别丢下我。
一双大手紧紧的拥住她,蓉儿,我不会丢下你,再不会。
不,这不是先生的声音,这不是先生的味道。
她伸手想推开他,可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接着,淡淡药香扑鼻而来,她心里一喜,是先生,真的是先生。
蓉儿,乖,把药喝了。
药碗就在唇边,她下意识地张嘴,是甜的,是不是放了很多甘草。她忍不住笑,可笑容看在他眼里,只是唇角牵扯了一下。
喝过药的冯清蓉又沉沉睡去。楚天阔替她盖好被子,方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襟被她攥在手里——先生,别丢下我!
“蓉儿,你放心,我不走。”他复坐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沉睡中的她因着发热,脸颊泛着潮红,而双唇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
此时的她是安静的,除了偶尔会低低唤“先生”。
先生是谁?教她习字的那人?他转头看向桌上的字,虽是让泪水与鲜血弄得一塌糊涂,可还是依稀能够看出,那字写得很好,颇有王羲之的风范。
那先生对她如此重要?!
楚天阔微微有些醋意,自嘲地笑了笑。回头再看向冯清蓉,见她的手已然松开,衣襟垂落下来,熨贴在他腿上。
起身走出屋子,恰看到一对壁人迎面走来。
“小王爷。”
“楚公子。”
淡淡打了招呼,楚天阔正要离开,又听慕容子风问道:“冯姑娘染了风寒,可好了些?”
楚天阔略一沉吟,道:“还是热着,现在倒睡下了。我尚有事,若小王爷方便,请代为照顾她一下,我即刻便回。”
“也好,反正我与茗儿也是闲着。”慕容子风淡然应着,隐约对楚天阔的话有些不满,听那语气,倒好像冯清蓉是他的什么人一般。
“那就多谢了。”楚天阔一拱手,匆匆走开。
“楚太尉家的公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看样子,他很在乎冯姑娘。”秦香茗看着楚天阔的背影,笑道。
慕容子风的脸色忽然转阴,大踏步地进了冯清蓉的房间。
房里仍是乱的,并没人来收拾。地上一盆脏衣服,桌上半碗冷粥,散乱的宣纸上有墨渍,有血迹。
轻展了宣纸,满篇尽是那一句,那句含着他名字的话。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读,每个字都是蓉儿的相思,蓉儿的期盼,蓉儿的希望。他知道,她在想他,她在找他,她在等着及笄那日,他去求亲。
可是,现在他不能了,他不能娶她!因为他姓慕容,因为皇上不许他娶,所以他们终是无缘。
慕容子风心里深深刺痛,薄薄的宣纸握在手里如千斤重,竟是微微打着颤,他稍用力,手背暴出条条青筋,将宣纸硬生生地攥成了一团。
“这冯姑娘人长得娇弱,倒写得一手好字,刚劲有力。”秦香茗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