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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独倾秦王心:疑是故人来-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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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都不能原谅吗?

我的心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掌紧紧握在拳中,憋闷至极。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以免因此窒息而亡,然后沉声道,“我说过了,对我而言,除了我的王位继承人,其他的孩子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意外,我已然给了他们世间最好的生活,最尊贵的身份,他们还想要什么?”

我不觉自己对待那孩子的态度有何不妥。

“他们还需要你的爱!”她泪流满面地冲我大喊,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个不可救药的怪物。

“我的爱只给一个人,”我盯着她的眼,坚定道,“只给你,除了你,这世上再没人配得上我的爱,再没人!”

第19章 第九章:弃妇之死

姬梅

赵政真的派了御医去永巷,小姒的病很快好起来,几天之后,已经痊愈。此后,我便时常去永巷探望她们,虽然我不能让她们如我一般住在舒适的宫殿里,但至少我可以让她们在永巷的生活尽可能象个人样,而这多少也会减轻我的负罪之感。

这天,我又去了永巷,出来时,经过一座院落,见几个人抬了一块门板从院中出来。门板上盖着一张半旧芦席,席下是一人花白的发顶。

死人!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我猛然想起,这不就是我初访永巷时,里面传出惨烈哭叫的院落吗?难道是她?耳边隐隐响起女人撕心裂肺的号啕之声。

抬席的几个人靠在墙边,让我和永巷令及其随从先行。

我梦游般向那几人走去,走到近前,稳了稳狂跳的心,用颤抖的手轻轻掀开席子的一角,一瞬,吓得几乎昏死过去。

席下是一张女人恐怖的脸:圆瞪得几欲夺眶而出的双眼,微微外露的舌头,淤痕深深的脖子。

虽然死相恐怖,我却依然能从这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上辨识出它的主人昔日的美丽。她看上去至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可是,她的生命却已在这如花的年纪里枯萎凋零。

女人失了生命的脸在刺骨的寒风中显得份外凄惨。想来此刻我的脸色比她也好看不到哪去?

我赶紧把席子放下,圆瞪的眼瞬间消失在席下,只有她露在外面的一缕灰白长发在寒风中无依乱飞。

“她是怎么死的?”我稳了稳兀自狂跳不停的心,问抬尸的人。

那人告诉我她是上吊而亡,大约死在半夜,因为早上发现时,人已硬透凉透。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上的车,又是怎么回的庆元宫。一路上,那女人惨白恐怖的脸就那么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心里象压了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赵政的御驾停在庆元宫外。

他又来了。

又来干什么!

疯女人死不瞑目的脸从我眼前凉凉飘过,耳边是她骇人的哭叫声。

我看见赵政的时候,他正在庭中赏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流连花间,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不时攀下花枝凑在鼻间,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远远地看着他,脑中有模糊的影像倏然闪过,这样的人,这样的情景似乎曾在哪里得见。在哪儿呢?想不起来。

我甩甩头,别再想了!

赵政不时会来,他说过只要能在繁忙政务中得出空闲,便来看我,他说只要看到我,只要听到我的声音,所有的疲劳便会一扫而光,心情就会特别地好。

看到我,心情就会很好?

可是,你知道吗,看到你,我的心情会变得很糟,所以,对我而言,每次与你相见都是一次痛苦的煎熬。

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他”,看见你,我就会想起因你而灰飞烟灭的我的燕国,想起因你而死的我的亲人们,想起因你而被毁掉的我曾经的幸福。

“哦?你回来了?”他一转脸,看见了我。

我静静地站着,看着他笑着向我走来。

“你回来了,刚才去了哪里?”他微笑着走到我面前站定,“快进去吧,外面很冷,别着凉了。”他笑着拉起我的手。

我用力把手从他的掌中抽出,他瞟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也没再来拉我的手。

进到室内,他吩咐宫人赶快上热茶,又殷勤地帮我脱去外袍。

“冬天从外面进来,须马上把外袍脱了,不然,袍上的冷气进了身体,最易生病。”

我看着眼前嘘寒问暖的男人,脑中浮上疯女人恐怖的死相,这就是让你心心念念,至死不忘的大王吗?他也曾对你这般体贴入微吗?

“怎么了?”他把外袍递给一边的侍女,然后转过身来,望着我微笑道。

“没什么。”我避开他的目光,转脸看向别处。

“你刚才去了哪里?”他坐在席上,示意我也坐下。

“永巷。”我在他对面坐下。

“哦,”他点点头,“又去看你的族人了?”

“嗯,”我看进他的眼,“不光是我的族人,我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哦?谁呀?”他低头呷了口梅茶,漫不经心地问。

“一个死人。”

闻言,他眉头顿皱,抬起头静静望我。

“一个活着的时候,成天疯疯癫癫又哭又叫的女人,”我看着他面无表情暗藏冷意的脸,“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叫什么?”他的脸已全然沉下。

“她叫‘大王’,”我看着他,耳边响起那女人凄厉的呼唤,“我第一次去永巷经过那女人的院子时,听见她在里面不停地哭喊着‘大王’,‘大王’,我问永巷令那院子里关的是什么人,他说那里关的是你的女人,一位曾经的夫人。今天我终于见到了那位夫人,只不过她是被人从院子里抬出来的,据说是上吊死的……”

就在此时,赵政猛地把茶盏往案上重重一顿,“够了,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我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在想,不知哪天自己也会落得和那人一样的下场,或许还不如她,毕竟她曾是你的夫人,而我不过是个卑微的俘虏。”

“可是你这卑微的俘虏却比咸阳宫中所有的女人都要尊贵,宫里从上到下,谁人不知道你是最受我宠,最最尊贵的‘梅夫人’!”

“我不是什么梅夫人。”我冷冷更正。我不是你的女人。

“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真正的‘梅夫人’!”他拔高了嗓音,现出激动的神色,眸光亮可灼人。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我不屈地迎上他的眼。

“你!”他气地一拍桌案,眯起眼,满是威胁意味道,“只要我想,你马上就会成为名符其实的‘梅夫人’,所以,你最好别考验我的耐性!”

“若是那样,我会在成为‘梅夫人’之前,去见我的双亲。”我毫不示弱。

他喘着粗气,满脸通红地恨恨瞪我,胸部剧烈地起伏着。

“到底要我怎么样,”他咬牙切齿道,“你说,到底要我怎么作,你才会满意?”

怎样我才会满意?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把我的从前还给我,我就会满意。”

他眯着眼,一脸阴沉地看着我,半晌无语。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总是要惹我生气,你看不出来吗,看不出我有多牵就你?若换了别人说出刚才那样的话,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他越说越激动,抓起我的胳膊,不停晃着。

“你还想怎么样?还想怎么样??是不是要我也把你贬入永巷,你就开心称意了,是不是?是不是?嗯?!”

他呼呼地喘着粗气,“难道只有秦国有永巷,你燕国就没有吗?难道你父王从来没有废黜过宫人吗?难道你燕国的永巷之中从来没有死过人吗?嗯?你说话呀!”

他的脸越贴越近,近到几乎撞上我的鼻子,额上青筋根根暴跳。

他说的没错,我们燕国确有永巷,燕国的永巷中也不乏凄惨之人,七国之中,哪国没有永巷?哪国的永巷中没有可怜之人,也许在这点上我并无资格谴责他,也许我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和他吵架。

我就是不想让他好过,我就是想制造些不愉快让他生气,仿佛唯其如此,我的心才会稍稍舒服些。

我错了吗?我没错!

我和他无语对视,他恨恨地瞪着我,眼中尽是伤心与怨怼。

这样默默相视良久之后,他蓦地一甩袍袖,起身欲行。

“叮”的一声脆响传来,似有什么东西从他袖中被甩了出来,落在地上,碎了。

我寻声望去。

地面上是一枝碎成几段的白玉簪。

我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碎玉,又抬头看他。

我们的目光不期而遇,他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玉簪,自嘲哼笑,“这是我命人用了最好的昆仑羊脂玉精心打造而成,原想给你个惊喜……”

他住了口,没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地望着我,眸光闪烁,似有怒意又似不胜伤心,却终是隐忍未发,良久之后,一声长叹,拂袖而去。

我失神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那背影看上去竟是无比的孤寂。

有那么一瞬,我突然很想追上去,追上去紧紧地抱住他,抱住他,温暖他的孤寂。

是的,我恨他,非常非常地恨。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一刻,我竟对他心生怜惜。我是怎么了?竟会对我的仇人,对这陷天下万民于不义的独夫心生怜惜?我为自己竟会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深感可鄙。

窗外,冬风正劲。

寒意透过层层窗纸,悄然渗进室内。

我不觉打个寒战,好冷。

第20章 第十章:可解深情

赵政(嬴政)

好不容易处理完全部的奏章,我抻了抻酸麻的腰,又作了几个深呼吸,吩咐备车。

我要去庆元宫,已经好几天没去了,想着那朵冰冷的“梅花”,我不禁微笑。

我也说不清自己何以对她如此着迷,不知道。

反正,她就是吸引我,就是让我心生怜惜;反正,她怎样对我,我都不会生气,就算生气,也只是一时之气。

炫?她和其他的女人不同,她是独一无二的。

书?小心地袖了要送她的礼物,我兴冲冲地直奔庆元宫。

网?她不在宫中,我此微失望,听宫人说她又去了永巷。

又去看她的族人了吗?

我不曾将永巷中的燕人赏给任何一个臣子,她们在永巷中的劳作也比其他人要轻松些,这全是因了她的缘故。她们是我的筹码,是我用来牵制姬梅的筹码。

最近,我和姬梅的关系有所改善,她已不象初见那段日子总是一语不发,现在的她,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冷得难以接近,但她已不再躲闪我的目光,偶尔也会与我简短对话,这样的进步,已令我开心非常。

阅尽世间娇颜,已为人父的我,在她面前却如情窦初开的毛头少年;从来都是被女人巴结讨好的我,在她面前却一再牵就退让。虽然,每次和她的见面大都以不欢而散而告终,但我还是忍不住在离去的一瞬间就期盼着下一次的见面。

这就是爱吗?

这就是爱吧。

爱就该是这样的感觉吧。

想着,我微笑着攀过一枝梅花凑在鼻间轻嗅,真香!她怎么还不回来?不经意侧目,却发现她正站在庭中的小径上,远远望我。

哦?回来了?

我笑着向她走去,思忖着待会要如何把礼物送给她,要跟她说些什么,心中泛起温暖的甜蜜。

可是,我的礼物并没有送出,它碎了。

在和姬梅争吵时,那只用最上等的昆仑玉,经过技艺最为纯湛的匠人精心打造,和她先前被我弄碎的那枝簪子几乎一模一样的玉簪,从我袖中脱出,落在地上,碎了。

我望着地上的碎片,又转脸看她,气怒攻心,一气之下,我恨不能扑过去把她曲线优美,洁白如玉的脖子一把掐断。

我气得直欲发狂!到底要我怎么作,你才不会让我每每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是不是非要让我象对待其他女人样摆出人君身份,你才会俯首臣顺?

我不想那样对你,你懂不懂?懂不懂!

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的死,触动了她对我的不满。

我不懂她因何要不满,不就是永巷中死了个女人吗?

哪国没有永巷,哪国的永巷没死过人,难道她燕国没有永巷,难道她燕国的永巷就从来没死过人?

那些被没入永巷的女人们,哪一个都不冤。除了在我面前狐猸作态,除了在我背后争风吃醋,搬弄事非,她们还会什么?

每个人都妄想着得到我的宠眷,她们也配?不过是我心情还算不错时,陪她们玩玩,一个个还真以为能迷得住我,不自量力的蠢物!

她们是谁,我不在乎!她们的喜怒哀乐,我也不在乎!她们的生死,更与我无关!在咸阳宫里,不,普天之下,唯一能牵动我心,左右我悲喜的女人只有一个,就是你——庆元宫中的“冰梅”。

想着她冰冷的眼神,愤恨的容颜,还有句句如刀似刺的言语,我的心似堵了块带棱大石,闷得不行,却又刺痛无比。

到底要我怎么作!

我没有办法让你的亲人复生,更不可能让燕国复国,是不是这样,你就要永远地恨下去,就要永远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我?是不是我们永远也没有和睦相处的一天?是不是我永远也看不到你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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