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上位手册-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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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非是怕蒋充仪要算计她,也不是穷紧张,只是在这后宫里,面对任何一个哪怕看似无害的妃嫔,会放松警惕的人也一定是脑子缺根筋。
蒋充仪也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顾虑,于是叹口气,温和地说,“我只是想说句谢谢。”
这次换容真一愣,“充仪何故道谢?”
“我擅长丹青,初入宫时,也曾凭着几幅画赢来过皇上的垂青。只是当时我刚入宫,并不知从前修仪也因善于作画而得到过皇上的称赞。而自那日起,修仪就视我为眼中钉,不论我做什么,她都能找出讥讽我的地方,后来……”话音到这里,蒋充仪回过头来看着容真,眼里有一抹沉痛转瞬即逝,“后来我有幸怀上龙胎,却在孩子只有两月之时,被修仪找了个理由罚跪,孩子就这么没了。”
容真仔细打量打量了蒋充仪面上的表情,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极为自然,于是容真得出结论——要么她的演技好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要么这事儿就是真的。
如果是前者的话,容真有些诧异为何她混到今日都还这样默默无闻。
“可是修仪虽然不够有耐性,却也不是蠢笨如斯的人,她岂会不知谋害宫妃腹中孩儿的下场?”容真问道。
“也是我顾虑太多,那时候听说宫中的低位妃嫔若是有了孩儿,叫其他人知道了,孩子都难以活到出生那天,所以便想着能瞒一日是一日,最好等到孩子有了三个月时,身子比较稳定了再告诉皇上。岂料答应了为我守口如瓶的太医却被修仪收买,将我出卖的干干净净。后来……”她低低的笑了声,“后来,哪怕是我在被罚跪时说出我有孕在身,修仪也不在场,她的宫女装聋作哑,只当没听见。”
容真叹口气,“充仪何故提到这些陈年往事呢?须知在这宫里,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人人都想装聋作哑,充仪如今告诉嫔妾这些,岂不是要嫔妾惶恐了么。”
蒋充仪拍拍她的手,只云淡风轻地冲她一笑,笑容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别的情绪,“你放心,只是道谢罢了。在宫里平安无事地待到现在,我也不可能再去谋求什么盛宠什么眷顾,如今真的是诚心向你说声谢谢,也希望你不要顾虑太多。”
说到这里,蒋充仪朝着跟在后面的宫女招了招手,然后对容真说,“我还有些事,想去尚衣局走一趟,剩下的路,我就不陪你了。”
送走蒋充仪,容真放慢了步子,跟着闲云珠玉一起往惜华宫走。
珠玉看了眼蒋充仪离去的方向,有些担忧地问,“主子,蒋充仪此举有什么意图呢?可是要拉拢主子?”
闲云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没有说话,这种问题明显超出了一个宫女管辖的范围,哪里有奴才这么质问主子的?
容真顿了顿,只笑道,“无须担心,只是一同走走,随口聊聊罢了。”
蒋充仪的话应该是真的,但意图是什么就不太明显了,也许是想拉拢她,也许是真心感谢她,谁知道呢?
但无论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毕竟她压根没打算搀和这事儿。
倒是修仪——
容真停下了步子,手指轻轻抚上还裹着纱布的面颊,忽地开口道,“此处离元熙殿不远,听说修仪病了,咱们还是去看看,也算是……略尽姐妹之情。”
元熙殿里,修仪正在为降了品级一事大发雷霆。
她说口渴,偏生云瑞为她斟的茶不是被嫌弃太凉了就是太烫了,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捧着杯温度适宜的茶来,岂料修仪只喝了一口,就将那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这是什么茶?又苦又涩,你诚心气本宫的是不是!”
云瑞委屈极了,想辩解,却又不敢开口。
这茶是内务府今年才送来的,听说只有三品以上的主子才有,前些日子主子喝了一次,明明还说甘甜可口的,怎的今日就变成了她口中的又苦又涩?
如今容真成了容嫔,雁楚因犯了错被郑安送到了浣衣局,整个元熙殿里就剩下她一个贴身宫女,其余两个都是打杂的。
偏生皇上生着主子的气,内务府那群见风使舵的家伙就明目张胆地偷起懒来,也不知派新的宫女过来,伺候气头上的主子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她一人肩上。
修仪肚量小,难消气,见云瑞又是一副委屈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随随便便拿起桌上的花瓶就朝着她砸去——当然,这准头还是刻意有了点偏差,不至于真的砸到她身上。
可是这阵仗也够把云瑞吓得两眼发直了,她猛地跪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娘娘饶命,奴婢知错,求娘娘不要生气……”
修仪听着这哭声烦得要命,正要喝止时,却听外面传来一声通报,“容嫔求见——”
她倏地朝门外看去,只见台阶下缓缓走上来一个宫装女子,素雅的打扮难掩从容气度,面上裹纱也遮不住秀丽的容颜。
容真笑吟吟地踏进大殿,声音里透着春日的和煦气息,“修仪姐姐这是在发哪门子的气呀?大老远就听见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呀,这不是去年姐姐生辰时,皇后娘娘送的金玉红梅花瓶么?”
修仪的脸蓦地一僵,这才注意到自己随手砸了的东西竟是皇后赏赐的,偏生容真曾经在元熙殿待过,对这些东西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她冷冷地望着容真,“怎么,如今你春风得意,打算来看看本宫这个输家是如何狼狈的么?可是称心如意了?”
容真收起笑意,走到了云瑞身边,轻轻扶起了她,“姐姐说的哪里的话,妹妹能有今日,都是托了姐姐的福。若非姐姐当日将妹妹送去太妃身边,今日又怎会有妹妹踏入后宫的一天呢?”
她望着一地花瓶残骸,不无可惜地叹口气,“姐姐这又是何必呢?若是心里有气,大不了再把妹妹叫来,掌掴几下也就消气了,这花瓶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若是叫有心人传了出去,你说……皇后娘娘会怎么想呢?”
修仪的脸色蓦地一白,忽地冷笑着指着她,“好,好,好……本宫以为你是个温顺乖巧的人,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你从尚食局里带出来,如今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宫,威胁本宫的,傅容真,你真是不简单!”
不简单?容真笑意浓浓地望着她,若不是当日她将自己从尚食局里带出来,她也许真的就只是那个简简单单盼着出宫的小宫女了,家人不会死,日子不会这般惊心动魄,也无需一辈子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后宫暗不见天了。
眼下事已至此,她心里已然没有恨意,只是既然了无牵挂,索性与这些人好好玩上一局。要当宠妃,要当奸妃,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自然要学着去做。
若是不做,恐怕她的从容谨慎第一个就会引来沐贵妃等人的忌惮。
示威的话说得差不多了,容真也不拖泥带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修仪,“妹妹本来念着姐姐身子骨不好,从皇后娘娘那儿回来以后就直接来探望姐姐了,岂料姐姐如今中气十足,看着花瓶摔得粉碎的,恐怕气力也是有的。既然姐姐没什么大碍,那妹妹就先回去了,以免皇上记挂着妹妹这伤,万一早朝以后直接来了我那惜华宫,见不到人就不好了。”
她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元熙殿,大老远的都能听到云瑞带着哭音在喊,“娘娘,娘娘您别生气啊,气坏了身子不值!您还有大皇子要照顾,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容真倒是不知道修仪又怎么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了,只是嘴角噙笑地摇了摇头,今日修仪的模样只告诉了她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这宫里不论是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谨慎为上。
不为别的,就为这辈子都不要落得个修仪这般狼狈的模样。
华严殿。
顾渊早朝归来,按惯例批阅起奏折来,右手边是另一个御前宫女在研墨,规规矩矩的,大气也不敢出。
他看了眼窗外的石榴树,前阵子吩咐郑安找工匠来做了些处理,如今树上已结出小小的果子,怕是再过些时日就能吃到石榴了。
嘴角很自然地扬了起来,他又埋下头去继续阅览,只是看着看着,唇边的笑意蓦地一僵。
四王爷淮相王在西北私自练兵?
眼眸微眯,他不动声色地合上折子,沉吟片刻。
“郑安。”
门外的人赶忙推门而入,“奴才在。”
“让六王爷进宫,朕有要事与他商榷。另外,传朕旨意,让内务府传召去西北,就说朕邀四王爷一同狩猎,望他早日赶来。”
“奴才遵旨。”——
第三十七章
宫里风平浪静了几日,容真每日按规矩去给皇后请安,照例看着妃嫔之间的口舌之争,自己乐得看戏。
毕竟这后宫日子太乏味,若是没有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调剂品,恐怕所有人都会闷得发慌。
也不过几天功夫,立冬已至,宫里上上下下都忙着布置,该换的摆设得换,床单被套得换,就连妃嫔们的衣服也得跟着换。
惜华宫里的摆设也给换了全新的,因着闲云比较熟悉这些事务,就带着几个宫女去库房里挑了些金银铸的饰物出来摆着,将那些个翡翠玉石的都给收了起来,说是冬日里应该看些金碧辉煌的颜色,玉石属寒,等到来年再摆出来。
太监们则忙着跑腿,既要去尚衣局领些厚实的衣物,又要去内务府领这个月的份例。
看着一干宫女太监忙得不可开交,容真坐在那儿当真是闲得手脚发慌。
从前累起来的时候,经常羡慕主子们的悠闲生活,真的到了自己当主子这天,才知道原来这种日子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过。
皇上近日也没有来后宫,许是政事繁忙。
倒是容真取下纱布的时候对着铜镜仔细瞧了瞧,右脸只剩下些许淡淡的血丝,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她松了口气,估摸着下一次皇上来惜华宫的时候脸伤也就痊愈了。
三日之后,淮相王顾桓抵达京城,为替皇弟接风洗尘,顾渊设下家宴,六品以上的宫妃皆位列在席,六王爷顾知也来了。
先皇有七子,大皇子喜爱山水虫鱼,虽在京城有府邸,却常年在外;二皇子体弱多病,英年早逝;三皇子顾渊乃当今圣上,不必多说;四皇子顾桓倒是个可造之材,有能力,有担当,只可惜比之顾渊稍微还缺少点为君风范,因此在顾渊即位后就被封王,并派去西北驻守,名义上是镇守边疆,实则也是避免了朝堂之上两虎相争、兄弟相残的场面;五皇子和七皇子资质平庸,也被封王,各自去了不同的地域当个土皇帝;唯有六皇子顾知与顾渊素来交好,拥有真正的手足之情。
当晚,容真来得不早不晚,穿着打扮一律走简洁大气风,毕竟有皇上的手足在场,穿得过于娇媚贵气实在扎眼得紧,有些不妥。
妃嫔除皇后外一律坐在左侧,两位王爷坐在右侧的最前方,其次是些举足轻重的得力朝臣。顾渊自然坐在最上方,在他身旁两侧的位置,分别坐着当今太后和皇后。
宴席开始后,顾渊笑着举杯,“四皇弟在西北镇守已久,朕甚是想念。如今冬日初到,幸得百兽尚未冬眠,朕忙于政事已久,想要趁此机会前去围场狩猎,因此召你回来。今晚特地设宴为你接风,四皇弟在边疆守卫已久,这杯酒是朕代替天下子民敬你的。”
话说完,他十分干脆利落地仰头一饮而尽。
顾桓也连忙站起身来,端起桌上的酒杯,朗声道,“皇兄心系天下百姓,整日忙于治理天下,臣弟不过是在西北过着不知今夕何夕的日子罢了,哪里值得皇兄如此赞誉呢?皇兄谬赞,臣弟实在惭愧。”
六王爷顾知笑吟吟地开口道,“三哥四哥都莫要谦让了,要我说,最清闲自在的人还是我这个当弟弟的。不过有了三哥这个天下第一明君,又有了四哥这个天下第一好臣子,我这个六王爷也只好闲着了。”
顾渊的嘴角也浮起一抹笑意,“敢情你偷懒,不务正业,罪过都在朕和你四哥身上不成?”
“咦,臣弟可没这样说,皇兄你莫要冤枉人,臣弟口拙,说不过你。”顾知自顾自地斟了杯酒,含笑饮尽,“好了,闲话不多说,臣弟因挂念着今晚这宴席,可是饿了一整天了。若是还不动筷子,恐怕一会儿得劳烦皇兄请太医来为臣弟把把脉了。”
众人都笑起来,宴席开始。
其实看上去,帝王之家似乎也不似传说中那么冷漠无情,至少目前看着倒是一片和乐融融的场景。
宫中的乐工与舞姬都陆续进了殿,两侧是饮酒吃食的主子,中间的大片空地便留给他们表演。
妃嫔们对这样的表演倒是没有太大的热情,毕竟常年看着的;而朝臣们碍于皇上在场,个个心里都不曾放松,注意力自然也不会全部集中在这些舞姬身上。
反倒是容真看得津津有味,毕竟她从前只是个小小的宫女,成日待在御膳房里,几时看过这样华丽非凡的歌舞呢?
顾渊的视线在人群里转了一圈,落在容真面上时顿了顿。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