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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

魅生-第1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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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凝神侧耳,姽婳踌躇道:“尚需时日。”兰绮讶然道:“明日就是香会,莫非赶不及?”

“无妨,香会要进行三日。”照浪突然开口,兰绮冷冷瞪他一眼。

姽婳微笑,“第三日晚间,我的香也该好了。”兰绮蹙眉道:“如此之久?敢问师妹到底在做何样合香,竟如此耗费心力?”姽婳眨了眨眼,俏笑道:“容我保密。”兰绮神情一涩,旋即笑道:“想来师妹必不会让我等失望。”

“承师兄吉言,我必倾力而为。”

品评事了,众人纷纷携香散去,言下对兰绮皆是看高一分。照浪远远望了姽婳,璇玑拉了姽婳的手,对他说道:“不用看着我,我跑不掉的。”照浪笑了笑,立在那里只是凝视姽婳,璇玑嫌他碍事,狠狠又剜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与姽婳低语。

她明日即要与千姿朝夕相对,心中不免惴惴,想到与丹心相处的几日,仿佛并不太难,但千姿贵为北荒之主,不可随便应对。姽婳听完,柔声道:“你只管做自己,真要动了情,就欢欢喜喜去嫁,否则,千姿不是说了,你不变心,他就放你与心上人相守?”

璇玑细细一想,拿定了主意,顿时安然浅笑,“姐姐,幸好有你在。”姽婳暗想,她是能医不自医,抬眼又望见照浪,终是默然去了,身影落落如一枝剪梅。

静室中最后余下她一人。

姽婳如同蜕壳的蝉,用尽气力,跌坐在地上。满室香气不散,可是她闻不到一丝一缕,只看了案上余烬,心若尘灰。

她还能一个人撑多久?

姽婳默默枯坐,不知过了多久,有密密的脚步声传来。

“傻孩子,你在想什么呢?”一声笑语迎风而至,宛如风荷露竹般清爽。

姽婳霍然抬头,望见蒹葭高髻盘云,一头乌发如华美的缎子,斜斜插一支碧玉簪,就已容光慑人。她轻盈跃进门来,身后八九个霁天阁的男女弟子,笑靥欢容,一齐对着姽婳道:“见过师姐。”

姽婳从心底里叫出声来:“师父!红袖、玉宇、凌霜……你们都来了。”她黯然的面容渐渐有了光彩,搀过这人的手,又拉起那人问候,忙着转过一圈,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蒹葭偏头看了一会儿,瞧见姽婳神色里隐藏的倦意,摇手道:“去,去,一个个小猴子似的。你们先去安置,赶了这些天的路,好好睡一晚,明日再来缠人。”弟子们含笑应了,向姽婳告别,自去挑了屋舍住下。

姽婳挽了蒹葭回屋,桌案上尽是茶具,蒹葭笑道:“咦,你竟收了茶香?不错,不错。”姽婳知师父嗅觉惊人,想是闻味知意,点了点头,“师父稍坐,我去烹茶。”

“不急,和你说话要紧。”蒹葭拉了她在榻上坐下,亲热地端详,有多久没见到这徒儿了?

“师父越来越年轻,比我看着都小。”姽婳嘻嘻一笑,只有在她面前才可这样任性,唔,对传红说话也是,可以不假思索,随意编派,她说什么,那呆子都觉得是好的。

蒹葭笑道:“你与傅传红远游一年,没有偷偷嫁人吧?”姽婳啐道:“这是什么话,他若想娶我,总要向你提亲,还有纳采问名,哪里能偷偷就嫁了。”她心中正想着傅传红,被蒹葭一句说破,红晕满颊。

“这就好,这就好。”蒹葭眉开眼笑,一脸慈爱地望她,“总得我先办喜事,你慢慢再嫁,师徒俩有先有后……”姽婳瞪圆了眼,这是什么师父嘛,自己满心的烦恼,被她三两句话打消,笑道:“原来是师父思春。”

“小妮子别胡说,哼哼,要不是你不肯当阁主,我早就安心做少奶奶去了。如今可好,拘了我这些年,你还是一个人!”蒹葭一骨碌说下来,一脸关切。

姽婳心虚地望她一眼,师父说得是,绮年景貌耽搁在霁天阁中,听说皎镜千求万愿地请她去无垢坊,师父也仅是每年去转上十几日,不肯多留。

“好啦好啦。”蒹葭挥挥手,眉尖一丝轻愁飞掠而去,“好容易玩够了,你的师妹们成材了,代阁主的人选有一把,再不愁霁天阁会倒。我可以安心嫁人了,也不必想起你就剩了埋怨。”

姽婳心中皆是歉意,拉了她的手撒娇,“师父……都是我的不是。”

“唉,你是我最好的徒弟呀。”蒹葭这才敛容正色,细细看她,这徒儿,不似往日闲散,心事极重的模样,“十师相聚是喜事,就算玉翎王是那劳什子北荒之主,难道会吃人 ?'…87book'你怎么愁眉不展的?”

“我……我嗅觉失灵,再无法闻香。”姽婳心头一热,尽吐衷肠。

蒹葭一惊,见她神色澹然,不急不躁,心下略定,想了想道:“莫非你忘记洗香?”制香师每日嗅触太多气味,因此霁天阁曾有规矩,每制一道香品后,必沐浴静心半日,洗去余味。

姽婳摇头,她浸淫此道已久,怎会疏漏?即便是如今,她无法嗅到气味,品评香品之后,一样会洗香驱味,不使诸味杂陈。

“你这几日,如何调香?”蒹葭问得心痛,想到徒儿身受之苦,一颗心急切起来。

“眼、耳、舌代之。”姽婳吐舌笑了笑,小小地得意了一下,“师父,我试尝了几百种香料味道,有的从前没吃过,倒不太难吃。”

“牛嚼牡丹!”蒹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了想唯有她这个法子,才能继续制香,“既得此疾,应调养旬月,慢慢恢复,绝不能再调香。”她攒眉沉思,只想着皎镜偏又不在,自己虽有良法,效用来得缓慢,怕是赶不上千姿称帝之机。

“师父,我……明日就是玉翎王办的香会,为的是辟疫祈福,我不想错过。”姽婳眼中坚定,语气仍是娇嗔,拉了蒹葭的手摇晃,“有你们在就更好了,我那十方香阵铺排太大,你就帮我一回。”

“唔……”

“此地事了,我见了皎镜大师,一定让他立即向师父求亲!”

蒹葭拧了拧她的脸,嬉笑道:“算你有孝心。我的事你别烦心,先顾好你自己。你一个人萃取茶露如何赶得及?等我去寻酿酒铺子,用他们的蒸器来收制。想你所图应该不止于此,快说说,这回的香阵要怎么做?”

姽婳喜道:“还是师父最好……”当下把香品阵法都说了。

蒹葭愣了半晌,眼中晶莹一闪,低下头忍住了,叹气道:“你的心气还是那么高,跟着紫颜学的坏毛病,非把自己往死里逼迫。幸好我们加起来有十个人,不会忙不过来,早知如此,我就该提前北上。”

姽婳临行前,向蒹葭去了信,邀请霁天阁诸弟子同入苍尧。蒹葭七七八八安排好诸事,再行北上,一路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后来在驿站看到玉翎王去安迦的消息,寻到萨杉来,不想正好遇上姽婳陷于困境。

“有师父在,万无一失。”

连日来紧绷的一根弦,迸出了清亮的一声,敲金断玉,惊破夜空。

次日香会,萨杉城中两家寺庙香烟鼎盛,人潮涌动,香客们摩肩接踵攒聚到庙里祈福。一众制香师所调合香,在寺庙和王宫中供奉焚烧,其香方皆明示在旁,让人传抄。因城内无疫疠流传,故香会里摊肆纷陈,杂耍叫卖,傀儡花灯不一而足。更有乐善好施者,布施粥饭果子,广散香油铜钱。全城内外,一片盛世景象。

璇玑跟随千姿,前往襄岭驱疫祈福,回到城中陪他马不停蹄,到寺庙礼佛许愿。安迦国主选了另一家寺庙拜佛,最后两厢会合在王宫中时,夕阳已斜落。

千姿神清气爽,要与璇玑微服入街市观灯火看百戏,饶是璇玑素来体健,也是香汗津津,娇喘不停,只能由他拖了向前。混迹在百姓中,喝一口暖茶,啃两下胡饼,吃几串羊肉,瞅瞅献艺谢神的龙灯和高跷,璇玑双足火辣,却是自由自在,心情极好,连带着千姿也不再高高在上,多了几分顺眼。

唉,偏这是个琼雪香玉似的人物,一旦放下提防,越看越是欢喜,举止如有仙气,百看不厌,到得后来,璇玑已忘了看外间热闹,只不断偷觑千姿。

千姿被她看得奇怪,寻了悄静地方,问她:“我脸花了?”

璇玑摇头,千姿道:“那你盯了我作甚……莫非……”

璇玑转而瞪眼,“是,你这里沾了芝麻。”玉手轻拂,在他脸上拍了一记。千姿抓住她的手,柔荑绵软,目光惊乱,当即一笑,“你可是觉得我生得俊俏?”

璇玑啐道:“哪有人自吹自擂的?”被他抓得太紧,不由有了薄怒,嗔道,“你快松手!”

千姿哈哈大笑,反把她往怀里一送,让她半倚在身上,“苍尧出美人,等你去了便知,你那心上人,可不及我半分。”

他的话激起璇玑傲气,她忽地旋身一闪,勉力挣脱开来,冷淡地抱臂说道:“长得俊美又如何?终有老的一刻。我瞧你好看,多看几眼,你别得意。我的心上人,从不像你这么无礼。”

千姿笑吟吟地,也不着恼,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吃了不少,我们喝酒去如何?”他头也不回,含笑用言语诱她。璇玑望了他的背影,跺了跺脚,只得跟上。

两人如此厮混了两日,人前相敬如宾礼尚往来,人后少不得像小儿女般拌嘴相争。每次皆是千姿言语不当,招惹璇玑反唇相讥,可无论她如何讥讽,千姿从不动气,璇玑犹如用力打棉花,使不上劲。几次之后,璇玑学了乖,管他心里如何盘算,她随意地逞口舌之利,看千姿阴晴变幻,憋出内伤。

唯有说到苍尧现任王后时,千姿没了嬉笑的神色。

而璇玑,目睹他肃杀的面容,不觉收了声,不再挑拨。她怕那绝美的容颜转瞬变成暴怒,倒不如欣赏他和气时的仙家姿容。

到了香会第三日傍晚,姽婳奏请玉翎王,十方香阵已成。

酉时,千姿与安迦国主立于高台,共赏香会盛景。璇玑粉妆妍丽,云髻轻拢,立在玉翎王身侧,如花开并蒂,惹得无数人瞻仰询问。三人俯览全城,处处灯光如玉,星罗棋布。

忽然远处银桥火树,香光临城。

“这是食物的香气?”千姿惊异地望向城东,星星点点,断续飘来好闻的香气,温暖氤氲,令人食指大动。间中夹杂了辛香调料的气息,呼唤每个人的嗅觉与味觉,仿佛目睹无尽美味佳肴在眼前陈列。

鲜滑的凉菜,碧脆的菜蔬,肥嫩的野味,软酥的糕点,清甜的饭食,浓香的羹汤,轻红腻白,凝膏粘脂,各种美妙滋味如星云汇聚,漫衍成一条香味杂陈的银河,浩浩荡荡贯穿全城。无数进香祈福的百姓在香味里陷入了回忆,这是清晨小贩新蒸的松黄饼,出门时媳妇烘烤的烙面角儿,上山围猎打下的烧羊肉,水边垂钓捕获的蒸河鱼。香味里有街头的争吵,夫妻的闲话,风雨的侵蚀,岁月的艰辛,平淡如流水的日子就在这香味中,一点一滴被记起。

千家灯火,万户风月,这一曲香歌浩然鸣唱,声势动天。

璇玑笑眯眯地眺望远处,摇头道:“姽婳大师可不是在煮菜,那是她调鼎入香,配制出的味道,我嗅了几下,已是神智清明。”她不觉怀念起于夏的家乡菜,秋天亲手制成的鹿脯,调入莳萝、葱丝和花椒,不知娘亲有没有吃完?还有口蘑炖貔狸,简直是天下至大美味,可惜安迦国主太小气,他们这些外来人就无此口福。

“匠心独运,很是美味。”千姿悠悠地呼吸着,倘若辟疫的香料全是如此诱人,百姓便有信心安然度过这场厄运。

过了一阵,香风兜转,甜熟的食香飘散,南方的天空上忽地彩光耀目,风雷作响。一时云烟蔽月,五色华彩光芒如繁花盛开在天际,漫漫香雾腾空而来。千锦球,万粟花,彩云追月,满天星,龙出水,落英如雪。烟花四射的萨杉夜空亮如白昼,薰风借了烟火吹拂飘散,倍添喜庆的意味。

璇玑欢喜地仰望天空,孩童时过年,她最爱在王宫里摆弄这些珍稀的烟火,听震耳的爆裂声敲破寂静的夜。她幻想过化作一阵风,跟随烟云直上云霄,从高处俯瞰整个于夏。这个梦藏于心底多年,每次看到烟花,瞬间燃烧而后消融,便有壮志未酬的感慨。

如今,烟花在消散后却不曾粉身碎骨。

无数香粉如天花乱坠,微细的金蕊洒落院落街巷,从浓重的硫磺气息中,幽然绽放。

诸香院的制香师闻香色变,兰绮喃喃说道:“师妹,你竟出此奇招?”疏梅、豆蔻、灵犀等弟子一脸震惊,想不到姽婳有此魄力,提炼出如此多的食物香气,而香料迥异的焚烧方式亦是匠心独运。众人不觉想起姽婳品评兰绮时的言语,“今次为辟疫疠,用料须简,最终要便于复制”,诚哉斯言,姽婳她做到了。

安迦国主只是心疼,中原来的制香师太会花钱,这火树银花,在北荒可以卖出天价,连他在年节时也舍不得多放。千姿怡然而乐,盘算着称帝典礼中燃放的烟花,亦可多多裹挟香料,一举两得。

“这姽婳,果然是紫颜的知己呀。”他心下赞叹,在芳冥薄夜中,想起了那个端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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