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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鱼龙舞by 闲语 (舜华)-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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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原谅你!”江照晚闭上了眼睛,咬牙痛声道:“可就是别让我再见到你,一看见你就想到歌雪,还有那个孩子……够了!够了!”他的身子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声音也渐渐高亢,“你放过我好么?放过我!若是你真对我有些感情的话,就别让我再看见你!……”激动之下猝然晕厥了过去。 

门外的谷潜流与江子奇听见声音连忙冲了进来,后者一把推开风入松,朝他吼道:“你还要怎样?他欠你再多也还清了——他几乎把命赔给你了!” 

这时拂尘也疾步走了进来,谷潜流忙让开让他查验江照晚伤势。片刻后拂尘道:“不要再刺激他了,再这样下去怕是神仙也救不活他。” 

风入松听见这话颤了一颤,他怔怔望着双目紧闭的江照晚,看见他尖长的眼角处微有些湿润,眼睑下青紫色的晕淡淡浮在惨白的面上,嘴唇毫无血色。他心中一阵大恸,握拳强忍了片刻,终是冲出了门外。 

之后的几日,风入松便彻底没了踪迹,而众人见江照晚不问,也都不提。因江照晚伤重不能随便移动,拂尘便安排江家父子住在了清明寺他独居的小院里。而外面所有人只当江家父子已经葬身火海,连续几日里一直是风平浪静。 

拂尘因讲经常常抽不开身,而江子奇则要不时出去探察焚毁山庄的究竟是什么人,谷潜流便自告奋勇揽下了所有照顾江照晚的事务。他虽然看上去粗枝大叶,心思却特别细致,事事亲力亲为,将江照晚照料得极为妥帖周到。在他的照料下江照晚复原得很快,很快便能下床走动了。 

这日黄昏时江子奇从外面回来,进了清明寺偏院后他摘下遮面的斗笠,用衣袖擦了擦汗。一转眼看见拂尘坐在亭中看书,便走过去问候了一声。拂尘起身还了礼,又微笑着请他坐下,道:“照晚这几日是大好了。” 

“实在多谢拂尘师父的医治。”江子奇由衷地道。 

“救人性命乃是我佛门中人理应做的,江庄主何必称谢。” 

江子奇苦笑一声,“如今山庄已毁,我已不是什么庄主了。” 

想到山庄被烧那夜有那么多无辜之人死去,拂尘亦忍不住轻叹一声,这时有小沙弥来找他,说是住持有请。他只得起身道:“贫僧失陪了。” 

江子奇起身送他,等拂尘走出了亭子他忽然心头一动,脱口喊道:“拂尘师父请留步。” 

拂尘顿住脚步回过身来,江子奇踌躇着问道:“那夜救我出火海的可是师父你?” 

拂尘闻言呆了一呆,旋即问道:“江施主为何有此一说?不是贫僧不想居功,实在是那人并非贫僧。” 

江子奇笑了笑,略有些歉疚地道:“是江某冒昧了。” 

拂尘淡淡一笑,说了声无妨便缓步去了。江子奇收了笑容,望着他的背影发起怔来。适才听见拂尘轻叹,忽然牵动了他记忆深处的一根细弦——朦胧间曾听见过数声轻叹,与拂尘适才发出的那一声竟是极为相似。然而若真是拂尘救了自己,即便先前因为不求报答,不肯主动说出来,如今自己问他也该承认才是,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 

正思忖间江照晚走了过来,江子奇收回思绪,迎上去问他可觉得好些了。江照晚回答说已差不多全好了,又问他出去查探到了什么。 

江子奇道:“听说这几日陆从容整日里花天酒地庆祝,又四处说山庄是遭了天谴,总之他拒不承认山庄被焚与他有关。”可除了陆从容,就只有风入松最有动机。但风入松明知对自己而言活着远比死更加痛苦,而且他筹划了那么久才完成了计划,该不会忽然改变主意才是。可是关于江照晚与风歌雪其实是亲兄妹这一层,他又如何能向江照晚说得出口? 

这时江照晚忽然问道:“爹,您在昏睡后意识其实清醒,可曾听见过什么可疑的声音?” 

江子奇蹙眉苦思了一阵,半晌才抬头道:“有段时间似乎一直听见一个声音,有时远又有时近,每次听了这声音便觉得想要沉睡,可是那声音究竟说些什么却是完全不记得了。” 

江照晚眼珠微微一缩,怔忡了片刻方道:“听这情形倒似是有人对爹你施用催眠术。拂尘曾对孩儿提起过,大致情形似乎就是如此。不如晚些请拂尘帮爹您看看,说不定爹您能回忆起什么来。” 

听见拂尘的名字江子奇心里一动,问他道:“你是怎么结识拂尘的?” 

“大约是三年前清明,因为要给娘修坟,所以孩儿来清明寺请僧人。正巧拂尘云游到此,在寺内讲经,孩儿听了后觉得获益匪浅,后来渐渐便与他有了来往。” 

江子奇沉默着点了点头,又道:“我怀疑拂尘便是那个救我出火海的人,可他却不承认……大概是我搞错了。”又道:“你请拂尘帮我看看也好,我很希望能多回想起什么来……” 

江照晚面露诧异之色,刚想问父亲因何怀疑救他的人是拂尘,一转眼看见谷潜流走了过来,他便打住话头,朝谷潜流颔首示意。 

谷潜流过来向江子奇施了礼后立即转向江照晚道:“外面风大,你伤势刚好还是应该注意保暖。”一边将外衣脱下来披在了江照晚肩上。 

江子奇见他满脸关切之色,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看向江照晚。江照晚察觉父亲面色有些古怪,身子僵了一僵,忙将那件衣衫扯下来还给了谷潜流,笑着道:“我真的不觉得冷,多谢谷兄关心了。” 

谷潜流却执意道:“身体的事情可不能马虎。你不要我的衣衫也行,马上随我回房去加一件。”向江子奇打了招呼后硬拉着江照晚往屋里去。途中江照晚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父亲,江子奇强自扯出一个笑容,隔着一段距离道:“谷公子说得有理,你快去罢。”江照晚这才安心进屋去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江子奇紧紧蹙起了眉头。片刻后他轻叹了一声,道:“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分开你和入松?若是他一直留在山庄,或许不至于会出这么多事情。” 

是夜见江照晚精神还不错,谷潜流便提出要下棋。江照晚因想着谷潜流这几日为了自己整日买药煎药的想必无聊得很,便欣然同意了。两人下了一阵,谷潜流渐渐处在了下风,到了有一步关键迟迟不肯落子,兀自苦思冥想着。江照晚等了片刻,见他还在思索,百无聊赖间他托起下巴,望着桌子上的烛火发楞。渐渐觉得眼前有些朦胧,恍惚间对面之人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瞪着棋盘蹙眉苦思良久,忽然生起气来,起身就要离开。江照晚忙拉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再仔细想想,你不一定会败。” 

少年一甩衣袖,怒声道:“有什么好想的,你不过是想要看我落败好耻笑我!” 

“怎么会?我几时耻笑过你?”江照晚轻轻道,他牵住少年的手,把他重新按到椅子上,“再说我比你大了三岁,偶尔胜过你也是人之常情。” 

“……你这话是看不起我么?”少年霍然起身,冷冷瞪着他。 

江照晚忙拥着他道:“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 

少年目光闪动了片刻,忽然反手抱住他急切地吻着他的唇,口中嘟囔道:“不许看低我,不许离开我……不许……不许……” 

“照晚……照晚……轮你下了……”听见一声声呼唤由远而近,江照晚身子一坠,忽然惊醒过来。见自己坐在棋桌边,而对面坐着谷潜流,才明白自己刚才自己是神游天外了。回想着适才神游的内容,他面色不禁一红,然而想到自那夜后便踪迹全无的风入松,心口便如同钝器刮着,痛得入骨——即便下了决心与他再无瓜葛,却还是会不由自主想到他。 

谷潜流关切地问道:“可是困了?……”见他面颊微红,忙摸了摸他的额头,“可别是有寒热了……你身体尚未康复,不宜熬夜,还是早些睡罢。” 

江照晚怕谷潜流扫了兴,忙摇头道:“只是打了个盹。我们继续。”见蜡烛烧得只余下短短一截,便起身换了一个,走动了一下,精神顿时好了许多。 

之后大约是谷潜流熟悉了江照晚的走棋风格,局势渐渐扭转,两人旗鼓相当,均是愈战愈勇,等觉得有些疲累时天已大亮了。净德都已把梳洗用物送了进来。 

两人正准备洗了脸去补眠,忽见净心小和尚疾步跑了进来,道:“两位施主,拂尘师叔请两位速去江庄主卧房一趟。” 

两人出门去了江子奇房间,一进门,桌边的拂尘便站起了身。他侧头看着床上低垂及地的白色帷帐沉声道:“照晚,令尊昨夜被人暗害了。” 


(二十八) 

江照晚茫然望着床上父亲的尸首,一时无法相信父亲真的已经去了。或许是之前山庄被焚后已经历过了一次丧父之痛,此刻他麻木到几乎不能察觉自己的悲伤,只是觉得脑中乱哄哄一团。 

“他似乎先是中了迷香,之后在睡梦中被人杀死。死亡时间约是三更天。”拂尘解释道。 

迷香?江照晚下意识嗅了嗅,他嗅觉相当灵敏,这香气虽淡,他却能清晰分辨得出。隐隐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闻见过。仔细回忆了半天,却还是想不起来。 

拂尘见他呆呆站在那里若有所想,又解释道:“这种迷香叫做‘清风’,十分少见。香气与植物花草发出的混合气味有些类似,一般人不会防备。”说完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知道他需要时间接受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便退出了门外。 

之后谷潜流出言安慰了江照晚几句。江照晚却是神情沉痛迷惘,半晌都没有回应。谷潜流略想了想,便也离开了房间。 

出门后见拂尘站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沉思,他走了过去,问道:“拂尘是在推测谁是凶手么?” 

拂尘微微摇头,“贫僧并不了解前因后果,根本无从推测。” 

谷潜流“哦”了一声,又道:“敢问拂尘的医术是拜哪位高人门下?原本我只当先师医术已是天下无双,如今看来拂尘你决计不在他之下,徒弟已经如此,真不知尊师如何高明了。” 

拂尘淡淡道:“谷公子过誉了。谷公子既然认得‘卧千年’,又是高人门下,想必医术亦非泛泛。” 

谷潜流闻言面上却露出自嘲落寞之色,道:“先师固然高明,却没有怎么传授我医术。如今我知道的一些皮毛还是自己偷学来的,只能对付一些普通的病,在你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拂尘道:“谷公子想必是自谦了。”说话间他微微侧过脸去,阳光下清秀的耳垂白皙到几近透明,耳垂后一粒小小的红痣鲜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谷潜流心中猛地一颤,瞪着那粒红痣半晌说不出话来。 

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拂尘侧过头来,正撞见谷潜流直愣愣的目光。他心中一动,合什说了声“阿弥陀佛”,便缓步去了。一身雪白僧衣荡漾在春风里,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下那片无瑕的雪白。 

谷潜流怔怔望着那白色飘然远去,面上渐渐露出沉思之色。 


夜里江照晚悄悄将父亲与母亲合葬了,虽说父亲曾对不起母亲,可人的一生中总难免会犯些错误,而其中有的错误是值得原谅的。由于鱼龙舞的原因父亲一生胆战心惊,壮志未酬不说,又得不到母亲的理解,一时糊涂才犯下了错事。但他毕竟一直真心爱着母亲,而且后来也曾悔悟,想来母亲应该会原谅父亲的罢。 

安葬好父亲后他回到清明寺,坐在房里开始思索着父亲的惨死。想着一来父亲生还以及他隐身在清明寺知道的人并不多;二来昨夜自己与谷潜流一直在下棋,根本是一夜没睡,而父亲他就住在对面,按理说不该什么都没有觉察到才是——除非那凶手武功更在自己与谷潜流之上,又或者就住在院子里。 

可住在院子里的人只有拂尘、谷潜流、小沙弥净心净德还有自己。首先不会是净心净德,他们明显没有武功;也不会是谷潜流,他一直坐在自己对面下棋,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至于拂尘……他回想起昨日黄昏时父亲曾提及他怀疑拂尘是救他出火海之人,只是拂尘没有承认。这样一来,虽然拂尘不免可疑,却未免前后矛盾——他既然想杀父亲,又何必费事去救他?忽然想到那个写匿名信提醒父亲防备风入松的神秘人,他与将父亲救出火海的那人是同一人么? 

看起来凶手多半是外面的人,而如今最可疑的便是燕山亭、陆从容以及……风入松。 

他连忙甩开思绪,不愿意再深想下去。正这时谷潜流疾步走进了房里,沉声道:“风入松昨夜大闹了漕帮总坛,当众宣称冒充令尊杀死陆横的其实是他,与随音山庄根本全无干系。后来陆从容率手下与他打斗起来,混乱间他失手杀死了陆从容,之后逃得不见了踪迹。如今漕帮上上下下正在全力追杀他。” 

江照晚闻言大吃了一惊,霍然站起身来。只稍想了想他便大致明白了风入松的用意,想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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