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02期-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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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丽珠笑了笑，说想不到你比我还了解他！邵婷婷很尴尬，这话分明带着刺。姚丽珠是个情场老手，她和李伟康的关系瞒得过别人，怎么瞒得过姚丽珠！
与姚丽珠分手后，邵婷婷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家里。她连晚饭都不想吃，只想独自关起门来静静地呆着，把纷乱的思绪好好理一理。可是周敏的妈却偏不放过她，把一碗苦药端到她面前，而且非要看着她喝下去，弄得她心情更加恶劣。
周敏当厨师下班很晚，邵婷婷一个人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睛看着电视，脑子里想着李伟康。姚丽珠和李伟康那么熟悉，竟然不知道他有个娘舅是局长，这事细想想有些奇怪。莫非李伟康对我撒谎，以炒房为借口把我的钱骗去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螺丝钉一般牢牢地拧在邵婷婷心上。尽管她反复安慰自己，你想到哪去了，李伟康不会这么卑鄙，但那颗螺丝钉却越拧越紧，让她辗转不安。犹豫再三之后，她还是拿起电话，打通了李伟康的手机。
此刻李伟康肯定在某个娱乐场所，背景声很嘈杂，还隐约传来女人放浪的笑声，这让邵婷婷更加不快。她忘记了打电话的本来目的，一个劲地追问他在哪儿？和谁在一起？李伟康不高兴了，用嘲讽的口吻说，我约了几个朋友在酒吧谈生意，你有没有兴趣？要不要一块参加？
邵婷婷碰了一鼻子灰，气呼呼地说，我没空！我正被薛志豪的事弄得焦头烂额，这个人得罪不起，你还是把钱还给我吧！
沉默了一会，李伟康问，要我还钱？真的还是开玩笑？邵婷婷说，谁跟你开玩笑，当然是真的！李伟康说行！没问题！我找朋友凑一凑，明天下午你来拿。
邵婷婷本以为把钱要回来起码得费一番口舌，现在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使得邵婷婷有点惶然不知所措了。
李伟康接着说，我好歹也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凭我的关系，区区十来万还是凑得出的。明天几点见面？在哪儿？你定吧！
邵婷婷忽然有点后悔打这个电话。假如真的把钱要回来，薛志豪那头是摆平了，但她失去的却要多得多。划算不划算，需要好好斟酌一下。
电话那头的李伟康不耐烦地催促，喂，怎么没声音了？你睡着了吗？邵婷婷支支吾吾地回答，刚才我说的是气话，其实并不想真的把钱抽回来。李伟康哼道，我被你搞糊涂了，无缘无故的气什么呢？邵婷婷就撒娇说，女人就是这样的嘛！你四十多岁白活了，闹了半天你根本不了解女人！
李伟康苦笑，说了声真拿你没办法，就把电话挂了。邵婷婷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电话里的那个才是她老公。这种错觉让她的情绪变得好起来，甚至连薛志豪的潜在威胁也不足为虑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距离月底结账还有十来天呢，到时候再说吧！
第二天起来，吃过早餐，她照例拿出小本子，准备安排一天的工作计划，请薛志豪吃饭的发票就夹在小本子里。看到这张发票，本来不错的情绪立即打了折扣。438元，超过了她一个月的底薪，而且还把薛志豪得罪了，这笔钱花得实在冤枉！如今潘凤娣已经不在，换成了徐祖旺当家，报销这笔钱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邵婷婷越想越气，要不是王芸的电话恰巧打进来，她就把发票撕了。
王芸真有点老阿姐的样子，听出她心情不好，就安慰了她几句，劝她别跟阿萍阿菊她们一般见识。她们都是典型的上海小市民，心胸狭隘，业务做不过你，就在嘴上占你的便宜，理她们干嘛，就当她们放了个屁！邵婷婷说我知道，我心情不好跟她们无关。王芸追问，那为什么？又跟老公吵架了？邵婷婷说也不是，是工作上的问题。
接下去，她就把薛志豪敲竹杠、并向她借钱的事说了一遍。薛志豪这个人报复心很强，我得罪了他，以后还怎么去仁德医院跑业务？想想我们作药贩子的太可怜了，有时候真像要饭的一样！说到这儿，邵婷婷自艾自怨起来，连眼圈都红了。
王芸说，你别急，我来帮你想想办法……对了！你可以去找徐祖旺，就说发票是薛志豪拿来的，让他给你报销。邵婷婷苦笑，说别做梦了，那个猪头三肯让我报，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王芸说，你挺聪明一个人，怎么脑子不转弯呢！他不给报不是正好吗！
邵婷婷被王芸一点拨，这才恍然大悟。徐祖旺要是不给报销，以后薛志豪捣起乱来，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责任朝徐祖旺身上推。你看，都怪你！为了区区几百块钱把人家得罪了！到时候徐祖旺只能哑巴吃黄连。王芸这个主意真是妙不可言啊！
邵婷婷高兴极了，对王芸谢了又谢，说以后我不叫你老阿姐了，叫你小诸葛好不好？王芸笑着啐道，去！别跟老阿姐油腔滑调！没规矩！
电话挂断，邵婷婷赶紧从包里找出一张空白报销单，填好，用大头针和发票别在一起。
今天销售部只有徐祖旺一个人，正在看电视里播放的股票行情。邵婷婷走进去，把单据发票朝桌上一放。徐祖旺朝她翻了翻眼睛问，什么意思？邵婷婷说，我来报销。这是仁德医院药房主任薛志豪交给我的，上面有他的签字。徐祖旺摇头道，他吃饭怎么找你报销？邵婷婷说，他仗着手里有权，存心敲竹杠嘛！我又不敢得罪他，怕他报复。
徐祖旺皱着眉头，拿起单据发票翻来覆去看了一会，随手朝桌上一扔。这正中邵婷婷下怀，她说不给报是不是？那就算了，我拿去还给他，不让徐经理为难。
徐祖旺身子虽然肥胖，动作却敏捷得出奇。邵婷婷的手刚碰到单据，忽然被他一把攥住，攥得紧紧的，还慢慢朝后拉。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邵婷婷根本来不及反应，屋里没有别人，就他俩眼睛对着眼睛，彼此的距离不足一尺。邵婷婷注意到，徐祖旺脸上长满小疙瘩，每只疙瘩上还有个黑点，跟癞蛤蟆何其相似！
邵婷婷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她奋力把手抽回来，愠怒地喝问，你想干什么！
徐祖旺咧着大嘴朝她讪笑，说你这么紧张干嘛，不就是握了握手吗？同事之间握握手有啥关系！
邵婷婷板着脸，抓起单据就走。徐祖旺再次显示出敏捷的身手，一个箭步窜到门口，拦住了她的去路。邵婷婷倒退两步，把皮包举到胸前做了个防卫的姿势，同时暗暗运气，假如他动手动脚的话就拼命喊叫。销售部楼下是一家生意不错的饮食店，这一叫肯定惊天动地！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徐祖旺非但没碰她，反而说你别急着走嘛，我又没说不给报！这一下子，邵婷婷倒被弄得进退两难不知所措了。
徐祖旺从她手里拿走单据，刷刷刷签上大名，边签边说，我可是破例给你报的，要是别人来，肯定打她的回票！邵婷婷只好说声谢谢，接过了单据。徐祖旺眯起眼睛望着她，很亲切地叫了声婷婷，叫得邵婷婷身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徐祖旺暧昧地笑着，说这雨下个不停，弄得人心里怪烦的。婷婷，你也别跑医院了，我们一块喝咖啡去吧！
邵婷婷冷冷道，我怎么能跟你徐经理比呢！我们的奖金都是靠两条腿跑出来的，不跑你叫我吃西北风啊！
徐祖旺说，销售部有我当家，怎么能让你吃西北风呢！你尽管放心，到了结账的时候我只要把笔头稍微转一转，你就全有了！
话说到这儿，他的不轨之心已经昭然若揭。邵婷婷哼了一声，说你这么做不怕老板炒你鱿鱼？徐祖旺哈哈大笑。老板？我就是半个老板！走吧婷婷，我是诚心诚意请你的，可别扫我的兴哦！
他嘴里说着，一只手就肆无忌惮地向邵婷婷腰间抄来。邵婷婷赶紧用皮包挡开，扭头冲出房门，逃跑一般离开了销售部。
王芸提供的妙计没有成功，还遭到徐祖旺非礼，邵婷婷的情绪坏到极点。一个人走在雨中，望着一串串泪珠似的雨水滴下伞面，她想哭又哭不出。经历了那么多挫折和磨难之后，她的泪腺已经萎缩了。这不是坚强，而是麻木。就像老和尚的木鱼，再多敲几下也无所谓了。此时此刻，她真希望李伟康能在自己身边，给她一点温暖和安慰。可是自从小宾馆一别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李伟康甚至连电话都没来过一个，完全把她丢到了脑后，太可恶了！
邵婷婷恨恨地拨打李伟康的手机。可是连拨了七八次，听到的总是一个令人恼火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奇怪！和李伟康交往半年多，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她想起不知听谁讲过这样一句话，一个生意人要是关掉手机，就意味着出问题了。突然之间，恐慌感像决堤的洪水，把委屈和怨恨淹没殆尽。回过头来想想，其实从她把全部积蓄交给李伟康的那天起，这种感觉就悄悄蛰伏在她心底了。现在的人把自私发挥到了极致，要多坏有多坏，什么道德、感情、诚信，统统都是假的，只有人民币是真的！别说情人关系，就是真正的夫妻，照样骗你没商量！我不就是这样欺骗周敏的吗？假如私房钱果然被李伟康骗去，那真是我的报应了！
第二天，李伟康的手机仍然关闭。
强烈的恐慌感如同巨石一般压在邵婷婷心头。她决定立即找李伟康要钱，不管他是不是骗子，总之落袋为安。十二万元，这可是她多年的辛苦所得啊！她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想想怎样才能找到李伟康。然而想来想去除了一个手机号码，竟然不了解李伟康的任何其他信息！尽管认识他的时间不算短了，还和他上过床，但事实上对她来说李伟康与一个陌生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邵婷婷后悔莫及。我居然如此轻率地把钱交给了他，真是个傻瓜！这么多年在社会上白混了！
邵婷婷一边咒骂自己一边给姚丽珠打电话，希望姚丽珠能帮帮她。姚丽珠倒是很热心，说别急，我知道李伟康住在哪儿，我带你去找他！
邵婷婷叫了一辆出租车去接姚丽珠，然后直奔李伟康家。那是一处老工房，和邵婷婷的住处极其相似，都是那种兵营式的建筑，外墙被风雨侵蚀得斑驳陆离，门洞里塞满了破旧的自行车，一不小心就会绊倒。如今只有城市贫民才会住在这种地方，看来李伟康的光鲜多半是假象！邵婷婷不禁暗暗叫苦。
二人上楼敲门，敲了半天却毫无反应，李伟康显然不在家。邵婷婷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打算在附近找家茶楼坐坐，等天黑了再来。不料这时房门突然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睡眼惺忪的男人探头吼道，干什么？把门敲得乓乓响！
邵婷婷赔着小心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来找李伟康，他在家吗？男人回答，没这个人！你们找错门了！姚丽珠坚持说，不会错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儿！
男人眨了眨浑浊的眼睛，说这房子我不久前刚买下，以前的房主姓李，四十来岁的样子，开一辆蓝色桑塔纳，你们要找的人大概是他吧？这一下邵婷婷可傻眼了。房子是一个人的栖身之地，李伟康既然连房子都敢卖，自己那十二万元还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姚丽珠安慰她，你别尽往坏处想，李伟康发财了，卖掉这间破房子去买高档楼盘也说不定！邵婷婷哼道，根本不可能，否则他关掉手机干嘛？生意不想做了？他卖房子肯定是迫不得已。姚丽珠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急也没用，只能耐下心来慢慢找，我也帮你打听打听。只要他还在上海，早晚会找到他的。
邵婷婷带着一丝苦笑，茫然地望着街上匆匆来去的车辆和行人。这座城市太大了，大得无边无际。以前这座城市让她惊叹，让她兴奋，让她遐想，但此时此刻，她感觉到的只有深深的无奈。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她已经没心思跑医院了，成天幽灵般在街上出没，看到蓝色桑塔纳驶过就瞪大眼睛，看到酒吧咖啡馆就进去兜一圈，希望能碰上李伟康。她明白这是大海里捞针，但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这期间姚丽珠来过一个电话，说她问下来事情麻烦了，这一阵李伟康的生意做得很不顺，欠了一屁股债，很多人都在找他。这个消息犹如一根带刺的鞭子，狠狠抽在邵婷婷心上。她奔走得更加狂热，早出晚归不辞辛劳，像着了魔似的。
时间在焦虑和寻找中悄悄溜过，不知不觉，月底结账的日子就到了。由于把本职工作抛在了一边，这个月邵婷婷的销售量跌得很惨，仅完成五十几箱，连保底数都没到。非但不及王芸，甚至连阿萍阿菊都比不上。结完账，徐祖旺板着脸说，邵婷婷你留一下，我有事找你。
找就找！邵婷婷满不在乎地往沙发上一坐，还故意架起了二郎腿，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