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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长江文艺 2009年第02期-第14节

小说: 长江文艺 2009年第0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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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又被刮了回来。他从箱子里翻出存折;接着又往外面跑;风再大他也得跑。 
  “去哪里?”丁小草在后面叫;“你他妈给我回来……” 
  马遥没有回答;他听到丁小草的声音在台风里被撕得粉碎;飘飘摇摇地上了天空。那声音就像一根绳子一样;似乎想将马遥拽回来。马遥无声地抗拒着;感觉到那根绳子上的力量越来越微弱;后来就断掉了。这时候马遥也想停;但停不下来;他索性就和台风一起;拼命向前奔跑。他边跑边告诉自己;在见到水贝之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场台风中倒下去…… 
   责任编辑向 午 
   



黑血 作者:秦无衣(…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长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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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秋上完晚自修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了。她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她蹑手蹑脚地上了楼;踮着脚尖走过父亲的房门;唯恐弄出一点声音。她轻轻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摸了进去;掩上门;然后啪地打开台灯。 
  “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隔壁房间的父亲拖着黏黏的痰音问道。原来父亲还没睡;立秋不安地想;随口“嗯”了一声。 
  他们家是木板式结构;隔音条件很差。八十年代中期前;清城很多居民的住宅还是以两层楼的木板厝为主。这些木板厝很多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政府多次动员居民们拆迁;住户中的年轻人还好说;住公寓对他们来说当然要比住这些破败、东倒西歪、潮湿发霉的木屋要舒畅得多。但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死活就是不肯搬走;他们从小就在这些木屋里长大;发狠说就是死也要躺在木屋的厅堂上入殓。所以如果那片居民区着火了;政府官员们心里说不定都偷偷地乐着。他们一边慰问哭天抢地的老人们;一边打着基建规划的腹稿。 
  到了九十年代末;除了东街口的三坊七巷外;其他地方已经很难见到这种旧式木板厝了。 
  父亲说:“你现在怎么回来得越来越晚了?是一个人回来的?现在外面乱;街对过那道巷子深;你最好结伴回家。” 
  立秋说:“没事的;离高考只有几个月了;今年要再考不上;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父亲叹了口气说:“自己做点汤面吃了睡觉吧。” 
  立秋说:“爸;你睡吧;我不饿。” 
   
  以上这段文字;其实只是我的想象。我在公众场合经常走神;思想开小差;因此考试成绩很不理想。这个不良习惯使诸多接近我的人;对我的精神状态产生了误解。 
  事实是;那时立秋正站在学校礼堂台前的左边;双手反铐在背后;双臂分别被两个女民警象征性地扭着。她粗长的黑辫子已经被铰了;头发有点凌乱;这使她看上去就像个三十来岁的妇女。她耷拉着眼皮;一缕发丝垂在鼻尖前。她自始至终没有朝台下看上一眼。因此她的眼神显得异常地难以捉摸。那时她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杀人犯。 
  台前的右边站着我们的前英语老师“骆驼”;这是个头发跟穿着都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睛向上翻着;不时朝立秋那边溜上一眼。他一直维持着良好的风度;矜持的神态;就像在讲台上为人师表一样。我们虽然对这个目空一切又老是让我们背书的老师极为反感;但私下里却偷偷地模仿着他的发型。他有一件棕色的皮猎装;整天敞胸露怀;从来不打扣;我们中很多人便也学着敞开扣子。我们在这之前早就通过小道消息获悉;英语老师与立秋关系暧昧。这次;他是作为杀人同谋被押上台的。 
  校政教处主任正在用抑扬顿挫的南腔北调训话。我们对他慷慨激昂的陈辞丝毫不感兴趣。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么扬眉吐气、义愤填膺了。这个谢了顶的半老老头一向将我们这些不求上进的学生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他平时配合我们的班主任;想方设法地折磨我们;同时确立他们的威信。他的训话可以归纳为一句:没有正确的人生观和道德品质的教育是多么的可怕。 
  这时我们最关注的是;立秋会不会被枪毙。 
  我们焦急地等待着政教主任宣布判决结果。但一直到批判大会结束;政教主任也没有给立秋和英语老师定罪。这使我们大失所望;就像去看一部炒得正热的电影;等了半天;拷贝终于来了;但影院里却突然停电了。 
  那时正值“严打”高潮;看来立秋的命运凶多吉少。 
  政教主任训话之后;由我们班的班长上台大声念了两页讲稿。讲稿明显地可以听出班主任的口吻。班长说立秋平时的表现是多么多么的恶劣;作风极不正派;经常以辅导作业为名;勾引男生;是害群之马 。 
  据我所知;班长曾经对立秋表现出过分的热情。有个传说是这样的:有一次班长在走廊上跟立秋邂逅;后者冲他腼腆地笑了笑;他于是开始局促不安起来。他花了三天时间写了几页情书;叫了个小乙送给立秋。立秋当场就把信退了回来。班长急红了脸跟小乙说;这一定是她难为情不敢收下;不然她为什么要冲他笑呢?于是他又亲自把信塞给立秋;转身就走。立秋将信交给班主任;班主任把班长召到办公室;当着他的面把信烧了。 
  那一刻;班长觉得自己的灵魂着火了。 
  立秋原本高我们两届;参加过两次高考都没有考上;因此第三年便插到我们班回炉。她成了我们班年龄最大的学生;那时大概有十九岁了;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留着一根大辫子;引人注目。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我记不清了;因为那时我对女生基本上没有什么兴趣。她没有什么朋友;坐在教室的最后面;一人占了一张桌子。我们平时对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她老埋着头看书;很少跟别人聊天。上课时老师们也绝少去提问她。只有英语老师例外。 
  我们背后里把英语老师叫做“阿拉伯骆驼”;因为他姓骆;他给我们上的第一节课就是教科书里的《阿拉伯的骆驼》。那时我们对英语非常反感;看不到它的实用功能;觉得读起来拗口;不像现在;谁如果不会英语的话;简直就意味着跟现代社会脱钩。你中文说不好没人笑话你;你英文操不好?嘿嘿;嘿嘿嘿! 
  骆驼不苟言笑;英语口音很纯正;不像以前教我们的那个老头;发音时老夹杂着俄语口音。听说骆驼结过婚;后来他回了清城;妻子没带回来;就离了。骆驼出身比较复杂;父亲好像是个有头面的人;前几年刚平反。骆驼讲课的时候经常突然间停下来;然后叫起一个同学;要他(她)用英文复述一遍他刚讲过的内容。很多同学都卡壳了;因此都讨厌他。 
  骆驼第一次点到立秋的时候;她显得有点措手不及;她甚至还不相信骆驼是在提问她。骆驼又指了指她;大家于是一下子都扭过头瞅着她。立秋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骆驼用洋文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便示意她坐下。这节课再也没有见到立秋抬起头来。女生一上了高中;心事多了;成绩一般都不怎么样。尤其像立秋这样落第两次的;心理压力肯定很大。我们都闹不明白立秋后来是如何跟骆驼搭上的。 
  几天后;我们放学回家时;在街头一面墙上看到一张布告;上面罗列着十几个罪犯的名字和罪行。有几个人的名字划了红杠;这是枪毙的标志。立秋和骆驼的名字没有划红杠。立秋被判有期徒刑十八年;罪行是谋杀生身父亲。骆驼判了六年;罪名是帮凶。立秋没死;我暗地里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之后我们很快就将他们给忘记了。大家都焦头烂额地忙着准备高考;庠序千日;用在一时。一颗红心;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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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干年后;我在清城一家省级媒体领着薪水。 
  中国的媒体是笼子里的鹦鹉;没有自己的思维和语言;所以基本上只是一种摆设;可又缺不了它。要想了解某些事情的内幕;大家最好去听小道消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虽然小道消息迹近谣言;它们的真实性令人生疑;又经过无数人的口头创作;添油加醋;但它仍然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这年头;越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越吸引人。大家对小道消息的态度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而官方媒体起到的实际上只是广告的作用:欲知详情如何;请听小道新闻。 
  处里的头让我去港口开发区采访一个成功的鞋商;那鞋商是个华侨。我告诉头说:“我出去采访带回来的鞋子跟衬衫多得都没地方放了;光皮包就有四个。这次你还是叫刚来的那两个实习生丫头去吧;最近我想搞个专题。以后要采访什么房地产商的时候让我去。” 
  头说:“这个鞋商的经历有点特别;他出国前曾经在内地蹲过几年监狱。我跟他是在一个招商洽谈会上认识的;这人性格开放;谈吐风雅;有点学问。你得慢慢抠他。” 
  我来到清城外埠;找到那个鞋商。刚见面时我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这么脸熟?稍后我看他习惯地叉开五指;慢条斯理地往脑后梳理了一下头发。我猛然记起他是谁了:阿拉伯骆驼! 
  我有点激动不安;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他显然没认出我来;只看了一眼我的鞋;问是不是四十一码。我说是。老师对学生一般不会留下什么印象的;除非对那些特别突出的学生;极优秀的或极操蛋的。我曾经唇干舌燥地向从前的几个老师表白过自己是谁;他们都茫然地点着头说记得记得;然后就费劲地在记忆中搜索我的影子。有高中时的班主任对我刻骨铭心;大老远就能喊出我的名字;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你看你看;现在你明白当初我的苦心了吧!忠言逆耳利于行啊!我说那是;当初您还用这话布置我们写一篇作文呢。 
  我决定不跟骆驼说明我曾是他的学生;这样我就可以更方便地和他对谈。骆驼问我吃过没有;他正要去吃午饭。在得知我连早饭都没吃时;他便带我来到就近的一家餐馆。他要我自己随意点菜点酒;而他只要了一碗青菜面条。我不敢多点;只要了两盘荤炒;一道活鱼汤;一个三鲜闷砂锅。我要给他倒杯酒;被他谢绝了。他说他有三年时间不沾酒了:“刚出狱那会;因为心情苦闷;我终日酗酒。后来到美国找我父亲时;就戒了;从此滴酒不沾。” 
  骆驼很快就稀哩哗啦地吃完了面条;然后他叉开五指梳理了一下头发。于是话题便从他如何入狱聊起。他望着窗外远处的江面;悠悠然点着一支烟说道:“我曾经结过一次婚;是当年在内地插队的时候。那时我比你现在还小几岁;我跟当地一个年轻寡妇发生了性关系;因为来往频繁;她怀孕了;没办法;我们只好结婚。后来我回清城了;她没有户口;我们只好离婚。我们有个女儿;现在正在北京上大学;我要送她去美国;她不去。” 
  我说这种故事我听多了;大同小异;你还是说你是怎么进了监狱的吧。 
  骆驼说:“这正是我要请你写的主要内容。你千万别把我当什么杰出的企业家来写;那是编排着骂人的。你也别报道我的什么创业史了;我什么业也没创;只不过是有幸继承了我父亲的遗产。你就把我当做一个罪犯来写好了。写成个小说也行。如果不是为了一个女人;我永远也不会再踏上这块土地的。这几年我每个月都要去探望她一次;我把她当作我的妻子;虽然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婚。” 
  我一下子便想到了立秋;她的粗大的辫子和疲倦的黑眼睛在我的印象中清晰可辨。我没想到骆驼对她如此一往情深;算起来;该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我故意问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寡妇。骆驼说不是;是他从前的一个学生;她现在还在劳改场服刑役;在狱中表现很好。 
  “如果她减刑提前释放的话;我们很快就可以举行正式的婚礼了。”骆驼说着;长长地吐了一口烟。 
  我想象不出三十一岁时的立秋会是个什么样子。但眼前四十来岁的骆驼却早已经是满脸沧桑了。他语调低沉;不像从前那样慷慨激昂。我看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是严肃的。没想到岁月有情;孽缘蔓菁。不过我很快又想到了立秋的父亲;心下便有些痛切。杀人犯;他们是杀人犯!我这样告诉自己。 
  骆驼盯着我说:“她曾经是我的学生。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相爱了;我们大逆不道。她谋杀了她的父亲;想跟我私奔去香港;然后转道去美国找我父亲。后来我们一边隔着铁窗相爱;一边为自己的灵魂赎罪。你就照实写;把我们的痛苦和罪恶都写出来。” 
  我支吾着说;我们是省级党报;不是法制报;刊登这类刑事文章不太适宜。骆驼说那要不就写成小说吧;到时候我把它翻译成英文。我故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骆老板;原来你还会英文啊! 
  回来后没法向头交差;照例又挨了一顿训。 
  那几天闲着没事;整天躺在床上抽烟想心事。刚开始的时候是想娶媳妇的事;那两个实习生太嫩了;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解风情;就像春雨后的梅子;没熟;却酸得要命。文艺处的梦烟;一听名字就花里胡哨的;整天在写爱情打油诗;还折腾着要出诗集。 
  我理想中的媳妇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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