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2期-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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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丽想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王八蛋,他把她的心事都看透了。
刘丽甩了甩被绑痛的手,默默地穿上裤子,打算离开这片该死的橘园回家去。她想,算了吧,权当是给鬼日了一把。
谁知那人干脆给她自报了家门,他说:“我是张强,听说过了吧?七年前就因轮奸罪被抓进去坐过牢的,我不怕坐牢,你想告就去告吧,如果不想告,我下次还搞你。如果王子刚为这事不要你了,我要你。我正愁没老婆呢!”
说完,张强居然还若无其事地吹了声口哨。
刘丽气愤地骂道:“不要脸!”说完就气冲冲地逃出了橘子园。
刘丽摸黑往回家的路上走,在经过那座滑溜溜的石桥时,她想起了她的自行车,这会儿肯定是没法捞了,那堆废铁捞上来也没用了,她想如果回家王子刚追问,干脆就说自己不小心掉到河里了。她想,自己被强奸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王子刚知道,毕竟是被强奸,说出去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弄不好更会被人瞧不起。因为没有生育,她已经遭受过太多的冷眼和歧视了,她不能再让自己因被强奸而雪上加霜。她想,如果自己不是被人歧视,她就会在下晚班后和同事们一起有说有笑地骑车回家,而不是自己单独一个人走在最后(由于自卑,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如果不是走在最后,她今天就不会被张强强奸了。
人们若是知道她被张强强奸了,还有谁会看得起她呢?何况张强还是一个早就闻名清水河的强奸犯!
七年前张强他们被判刑的事她是知道的。那一次严打,张强他们几个就被抓了进去,主犯被判了十五年,张强和其他几个参与轮奸的罪犯也都分别被判了十年左右。七年前的那次公判大会几乎全镇人都去了,刘丽记得七八个参与作案的罪犯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轮奸犯”的牌子,站在影剧院的主席台上示众。想必张强就是其中一个。
那个被轮奸的女孩有个绰号,叫“豆芽菜”。因为她告发他们后,那些伤害她的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她自己从此也遭受了人们莫名其妙的歧视,有一次和别人发生了一点龃龉,人家竟骂她是千人搞万人操的妓女,那女孩没多久就上吊自杀了。在1983年的当时,这样一句话的确可以要一个无辜女孩的命。
刘丽想,我不能再步这样的后尘。
一路上她就是这样想着回了家,回家后,刘丽把自己全身上下好好地洗了一遍,尤其是被张强碰过的地方,她不想让自己身上留下一点张强的痕迹。洗完澡,她又把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她的内裤上尽是张强的精子,她把它们用肥皂狠狠地搓掉了。
躺在床上,刘丽的心情还是无法平静,她想自己真是冤,一晚上莫名其妙就让一个陌生的男人强奸了三次,还无法反抗。这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么?
刘丽在黑暗中默默地躺着,不敢深呼吸,生怕惊醒了旁边熟睡的王子刚。
其实王子刚压根儿不在乎她什么时候回家,知道她躺在身边后,他翻了个身,就把一个后背甩给了她。此时刘丽特别希望王子刚能抱一抱她,哪怕只搂一下,她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可她知道王子刚是不会抱她的,他快半年没碰过她的身体了,他喝了酒就在外面玩女人,这半年中,他一直和一个在镇上开鞋店的乡下女人在一起,有时候干脆在她的鞋店里过夜。人家把这事告诉了她,她忍气吞声小声地劝他,他却公开向她扬言:“谁叫你不会下蛋,告诉你谁要有了我的种,我就把你赶出去,把她娶进来。”
刘丽被噎得哑口无言。
“种猪!”她在心里狠狠地骂道。她想王子刚如果不是一头种猪,他就不会如此变态地渴望有女人为他下崽。
她想,王子刚就是一头种猪,他的性能力总是十分旺盛。刚结婚那几年,她觉得他是个真正的男人,无论什么时候,她想要他就能满足她。后来,她又开始恨他这一点。如果他不那么旺盛,就不那么显得她不像个女人了,尤其当她不能怀孕后,她就更是经常遭受他的辱骂,他连她的高潮都要骂,这还是男人吗?他在她面前逞强,目的只是想让她给他下蛋,可她偏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就难怪他要对她暴跳如雷了。
有时候,她也怀疑自己不能生育,问题是不是出在王子刚身上,可她很快就否定了。就像王子刚说的一样:你去打听打听,看天底下有几个像我这么厉害的男人,我会有问题?笑话!她想问题只能是出在自己身上,她的月经不规律,有时两个月也不见来一次,最长的一次甚至有半年没来,她还喜滋滋地以为自己怀孕了,到医院一检查,却是闭经,医生给她打了两针黄体酮,才把她的月经给打下来。她就不免为自己感到更加沮丧,更加自卑,在王子刚面前就更加忍气吞声。
为此,王子刚的母亲也嫌她,她生了五个女儿,就生了王子刚这么一个儿子,整天黑着一张脸对她指桑骂槐。刘丽也想过离婚,成全王子刚再娶妻生子的愿望,可王子刚似乎又没明确提出来,只是说等找到了为他生崽的女人,再把她一脚踢出去。几年中,刘丽也偷偷地治过,医生说她例假不正常,会直接影响排卵和生育。她想,婚前她是正常的,婚后也正常过一段时间,到后来怎么就反而不正常了呢?她不知道情绪是会影响她的月经周期的。正是担心怀不上孕的心理影响了她的生理周期。
起先她偷偷地治疗,是对自己的怀孕还抱有某种希望,现在她已经彻底失望了。她和王子刚结婚都已经八年了,要怀早就该怀上了。王子刚也对她失去了信心,这半年中干脆碰都不再碰她的身体。
她知道这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心里只等着王子刚撒在外面的种子发了芽,她就跟他离婚。她想,离了干净,离了一个人过日子,更清静。
刘丽就是抱着这种想法继续维持着和王子刚的婚姻生活。
两个月后的一天,刘丽开始感到身体的严重不适:疲倦、瞌睡和呕吐。
这一点还是王子刚的母亲先发现的,一天在饭桌上她有些惊喜地问刘丽,她说:“你该不是怀孕了吧?我怎么看你都像那种害喜的样子呢?”
王子刚不屑地“嗤”了一声,对母亲说道:“她要是怀孕,除非是妖怪变出来的!”
刘丽知道丈夫的意思,他们都半年没做过爱了,她要是怀孕那还不是妖怪变出来的吗?然而让刘丽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一次她真的是怀孕了。很显然,这是那次在橘园里被强奸的后果。
说实话,王子刚的母亲在表示怀疑时,刘丽自己已经在怀疑了,只是她不敢往这上面想,想一想这种可能她都觉得害怕。她和王子刚过了近八年的夫妻生活,一次也没怀上,怎么鬼使神差被人强奸了几下就怀上了呢?这不是老天故意要跟她过不去么?
刘丽最终还是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的结果让她不知是悲还是喜,怀孕了,就是怀孕了。怎么办?她一直以为的“事实”突然被推翻了,原来她并不是不能生育的啊,怀不上孕的原因不在自己,而是在王子刚身上,她为此受了多少委屈啊!拿到结论后的刘丽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伤心地哭了起来,很有一些悲痛欲绝的样子,谁都看得出那哭是真正的哭,是悲伤的哭,不是高兴的哭。
那位以前一直给她看病的妇产科医生说:“怀孕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反而还哭得这么呼天抢地呢?”
刘丽不管不顾地哭着,她想,这个孩子我该怎么办呢?这可是个孽种啊!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王子刚不再跟我造爱后跑了来,我该怎么办呢?
刘丽哭着,她在心里诅咒张强,这个王八蛋,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强奸了我呢?假如这事早发生半年,她兴许还以为肚子里的是王子刚的种,兴许会权当生活中没发生过“强奸”这么一件事,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强奸了她,偏偏在这时候给她播上了种,偏偏还让她一辈子都要记得她的生活中发生过这么不堪的一件事!
刘丽哭够了,她就拿着化验单离开了医院。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把被强奸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王子刚。就算她告诉了王子刚,他会怎样想?他会相信吗?他要知道他过去发射到她的身体里的上千亿发炮弹颗颗都是“空弹”后,他又该怎样接受这一现实呢?
刘丽陷入了真正的苦恼之中。
二
1983年春天张强因轮奸罪被判入狱时只有二十二岁。二十二岁的张强被判了七年。1983年的那次严打,给许多四十岁以上的中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次严打,在清水河镇打出的一桩最典型的案子就是一起由八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参与的轮奸案。
这八个男孩都是清水河镇和清水河镇周边的,领头的男孩二十二岁,是清水河镇棉花收购站的一个小伙子。姓郑,叫郑山,是张强高中的同班同学,也是他最好的哥们之一。
当时,张强顶替他的父亲进了镇食品所工作,那时的食品所是全镇最好的单位之一,全民所有制,牲猪和鸡蛋都是国家统收统购,掌握着全镇这一重要食品资源的清水河食品所自然是很多清水河年轻人艳羡的单位。在食品所杀了一辈子猪卖了一辈子猪肉的张强父亲刚满五十岁就赶紧办了退休手续。把唯一的宝贝儿子张强送进去顶了他的班。
那个轮奸社会青年“豆芽菜”的计划就是在郑山的宿舍里酝酿出来的。
郑山说:“张强天天在食品所里给猪牛配种,哪天我们也找个女伢子来给我们大家配种。”
于是大家就一起哄笑着叫:“好,一起给我们配种!”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最后达成的一致意见是:把正在家待业的“豆芽菜”以看电影的名义骗出来,再在清水河边的一块棉花地里将她强奸。谁大胆谁先上,一个一个找她“配种”。
这些无知的年轻人就这样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子轮奸了。
根据“豆芽菜”的举报和交待,作为策划者的郑山是第一个强奸她的,所以判刑最重,为十五年。张强虽然是排在最后一个,是在大家的嘲笑声和鼓动声中才勉强上的,但依年龄和罪行的性质,依然被判了七年。两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则分别被判了三年和五年。
张强一入监牢就遭到了牢头的“审问”。
张强犹豫了一下,红着脸说:“强奸。”
室内忽然就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是从那个满脸横肉的“大哥”嘴里发出来的。张强的脸红了。又羞又怕,不知接下来,这位牢头将如何处置他。牢头却津津有味地看着张强,说话了:“说,怎么个强奸的?”
“八个人搞一个?”
“天哪,你们他妈的简直就是一群小日本鬼子。”牢头说完便大笑。
牢头笑完就把张强收编了,后来张强才知道牢头对进来的强奸犯都是最友好的。
张强得到了牢头李大武的诸多关照,还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经验”。
李大武最乐意的事就是和弟兄们交流犯罪经验。他抖着满脸横肉的脸,对张强说:“像只要……最后没有一个不老实的。”李大武在张强耳边如此这般耳语着,听得张强头皮都有些发怵。
弟兄中有个胆大的便笑道:“大哥,你那么有经验,怎么也被送进来了?”
李大武板着一张脸不服地说:“我这次出事纯粹是阴沟里翻船。强奸的是一个中学生,她叫喊时给她那当老师的爹听到了,这才把老子给告了进来。若不是这次严打,根本轮不上老子蹲班房!”
在单调枯燥的牢狱生活中,李大武的一些特殊经历被他毫不羞耻地宣讲出来,起初,张强心里更多的是厌恶。但他慑于“牢头”淫威,表面上丝毫也不敢流露。听得多了,犯了强奸罪的张强也就渐渐地坦然了。有时,听到好笑处,他还会笑一笑,权当牢房夜生活中的一种乐趣。
如果说张强起先对自己所犯的强奸罪还有着强烈的羞耻感的话,那么,后来他在牢头李大武的反复“宣教”之下,这种羞耻心便荡然无存了。
七年后,张强终于出狱了。他在监狱里实际上只呆了六年半,牢头李大武比他早出来半年,据说是因为他的家里人找人“想了办法”,又据说是他家里人悄悄给那个中学生家里赔了些钱,总之,他比张强多判三年,却比他早出去半年。
张强出狱后曾去李大武的家乡看过他,出来才半年的李大武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据李大武说这个女人就是他过去强奸过的那个中学生,一直在等他,李大武一出狱,那个女孩就和他结了婚。
“虽然她爹把老子送进了牢里,可老子还是娶了她。”他说,“他也不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