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2期-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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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张小雅根本听不进他说什么,进门也就是一个小时之后,她便从那套房子里跑了出来。也就是在她跑出来之后才发现,自从上大学开始,自己也在这个城市里呆了六七年的时间了,但这个城市对自己来说竟还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得让她害怕。
大概就是在张小雅从那套房子里出来半小时,郑春林也出门了,他很快也来到了距离小区不远处的那个叫桃园的广场,因为除了这个广场,他实在不知道张小雅还能跑到哪里去。但是后来,他差不多转遍了整个广场,也没有看到她的踪影。
第二天上午,我差不多一到办公室,我桌上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郑春林在电话里说:“是王哥吧?”
我说:“是我。”
我突然变得有了些紧张。调整了一下自己情绪,我才又故意说道:“你是哪位?”
郑春林说:“我是郑春林。”
郑春林说:“王哥,张小雅在吗?”
我说:“噢,你找张小雅啊。”
我说:“怎么,你不知道吗?她已经辞职了。”
我故作不快地说:“你们到底怎么啦?怎么会搞成这样?”
我从公共汽车上下来,这天下午,当我走到槐苑宾馆旁边的那棵假树跟前的时候,便禁不住停了下来。让我停下来是因为我好像有被人跟踪了一样的感觉,但事实上我的后面并没有什么人,即便有,显然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我还是停了下来,我需要放松,真的需要放松。我停了下来,就势便靠在了那棵假树上,又掏出一支烟点上了。
我想起那还是不久前,我吃完晚饭出来散步走到这里时,看到已经跟我分手的妮妮正跟一个小伙子偎依在这棵树上。当时,我心里还真挺不是个滋味。但现在再想起来,似乎已没了什么感觉。
这天下午,在抽完那支烟之后,我便离开了那棵假树,很快又穿过了假树旁边的那个不大的叫槐苑的广场,走进了我家所在的小区。我在这个小区里的房子还是我父亲留下的。很多年前,我父亲从乡下老家来到了这个城市,到一家机械厂做了临时工,后来,临时工转成了正式工,却还是没有一个这儿的姑娘愿意嫁给他。于是我的奶奶爷爷便不得不在老家附近村里给他找了个媳妇,那便是我的母亲。我和母亲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在老家上完了小学,那是1986年,我和母亲来了之后便跟父亲挤在一个只有十来个平方的小平房里,那便是厂里分给我父亲的宿舍。直到十年后的1996年才因为拆迁而换成了现在的这套两室一厅。去年父亲年满六十在厂里办完了退休手续,随即带母亲回了老家。父亲说:“老家的房子闲着也是闲着,这房子就给你结婚用吧。”
我知道父亲这么做并不是真的想叶落归根,他是不想我也像他当年那样因为没有房子而影响到我的婚事。当年,母亲来了之后便一直都没有找到工作,我们一家三口吃的都是父亲的那点工资,他肯定不希望那样的日子再在我身上继续。父亲也实在是过于多虑了。五年前我从大学毕业之后,便拥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后来又跳槽到了现在这家以经营网络为主的公司,公司效益不错,前途一片光明。我想,以我的收入,即便是现在还不行,将来买套像样的房子还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我却说服不了他老人家。
我父母回了老家之后,家里便剩下我一个人了。说实在的,我对此还真有点儿不太适应,他们一走,我好像一下子便找不到了家的感觉。那还是后来,妮妮住进来的那两个来月里,我才重新有了下班后马上回家的动力。但是,当妮妮走了之后,那家便又有点不太像家了。好在如今,一切又都成了过去。
昨天晚上,在我家的客厅里曾发生了一件连我也没有想到的事情。我过去的同事,那个叫张小雅的女孩,从我面前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说:“我该走了。”
我说:“你准备去哪儿?”
我听到她好像先叹了口气才说:“我想去车站。”接着又说,“这个时间应该还有去济宁的火车。”
看着她,我突然便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不知道那种感觉到底是留恋还是别的什么。我也站了起来,仍然看着她,也许还有点儿怔怔的。后来,我都已经送她到了门口,却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突然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胳膊。也不知道那句话我是怎么说出口的。我说:“你能留下来吗?”
张小雅头也没回便冒出一句来:“我还没吃饭呢。”
于是我们下了楼,出小区,到了前边的一个路口。路口上有家专门经营鸳鸯火锅的饭店,看来还没有关门,我们便走了进去。
走在小区的路上,我家所在的那栋房子很快也就出现在我面前了。这时,很多窗户都已经亮起了灯光,但我关心的还只是其中的那扇,那是我家厨房的窗户。我看到那里不但亮起了灯光,而且还印上了一个女孩清晰的身影。突然,我感到一种久违了的温馨。但我还是禁不住先回头望了一眼,才又加快了脚步。
湖边叙事
■ 严 观
引子
日月星辰,各按造化的法则运行;朗朗乾坤,永恒的规律历久弥新。膨胀和收缩,爆炸和凝聚,运转和漫游,摩擦和碰撞,成熟和消亡,生长和变迁……浩瀚的宇宙,在太阳系里聚合起特殊的元素。太空的露珠,丝丝缕缕润泽地球,形成深邃浩淼的海洋,犹如天然的承露之樽。大气层恰恰悬于星际之间的完美牵引。天际的诞母派太阳这个热情的看护者,为地球供应源源不绝的光和热。大气层在光热中颤动、紧缩、扩张,在光热的强弱中攀援、相拥、滑落。地球的表面,在攀援中干裂、破碎,在相拥中交融、滋润,在滑落中纷飞雨雪。细密的水化为泥土,汹涌的水寻找出路。形态在漫溢后的裸露中改变:空气与阳光,水与土,在融合中产生奇异的变数。新的物质形态偶合派生、层出不穷。水是策动者,肇始者:经过处,滋生。滋生着的,又被扫荡,抹去。退却后,新的滋生。再一次被荡涤,改写。生物一次次改变,进化,直到出现人。水寻找合适的路径——水逞威时,人就逃避,驯善时,人就跟随。后来,人学会了用堆垒、开凿、疏浚来规定水的路径。
伟大的诞母目睹了秩序的恢复:那汤汤漫流后的坦荡,生机的近乎完美的织就。湖泊安睡它的眠床,河流编成大地的发辫。大海与陆地,高山与平原,各穿迷人合体的衣装。邈邈寰宇终于琢成了一粒璀璨的宝石,一件无法挑剔的,绝无仅有的艺术品。从地衣和苔藓的生长,到花草和森林的铺展,从动物第一次的跃动奔走,到炊烟在晨曦与薄暮中交融的情景。人,最聪明的生灵,开始吸引看护者的眼睛。荒野而乡村,乡村而城市;洞穴到宫殿,偶像到庙宇;树皮裹身到合成纤维,茹毛饮血到基因食品;结绳记事到互连网络,踏节而歌到电影电视……人类之间上演了最悲壮的活剧,交织着激烈的戏剧冲突:建立与毁灭,繁华与废墟;专制与民主,自由与奴役;束缚与解放,和平与战争……理性在这些历炼中逐渐产生。在生死的门槛、正与邪之间、真与假相隔的地带、美丑的边缘、进步与反动的较量中;人类筑起高高的屏蔽:长城,金字塔,凯旋们,千里堤防,自由神像,诗,音乐,科学与哲学。看护者开始相信,人类最终会奏响人与自然、人与人融洽相处的和谐乐章。造化成就了绝妙的所在,造化也能成就绝妙的规则。正像白日销尽,夜晚就会来临,月亮高悬树梢轻拂的穹顶。永恒的女神与看护者一样,洞悉自然和人间的秘密。那千姿百态的生灵的唱和,生动变幻的芸芸众生的脸孔,在安睡的梦中也栩栩如生。那不绝如缕的生息繁衍,无时不在发生着的生与死的交替,生存的快乐与痛苦,人们的劳作、争斗与杀戮,忧伤与幸福。一切都随时在发生,在消失。
发生过的,真的消失无踪了吗?现在和未来,哪一刻不在过去中延续?当夜深人静,当沉潜内心,谁没抚摸过已逝的时光,让时光的绸缎轻抚心房?谁没在逝水的波光中浅诵低唱,让温馨的音韵笼罩梦乡?谁喃喃讲述,谁静静聆听?
一、冬:火的温暖
大 雪
(鶡 不鳴,虎始交,荔挺出)
雪在下。这是上天的恩赐。收获后的土地在雪被下安睡,她要恢复被透支的体力。而农人的眼睛,在雪白中感到愉悦。经过绿色希望的浸泡,黄金般谷雨的沐浴,黑色泥土的涂抹,飘扬的白雪将一切抚平、轻拢。温暖的、炎热的、干燥的过去之后,寒冷是必须的。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晟家又喜添新丁。接生婆道贺后,亲友和邻居都分到了在婴儿屁股上滚过的红蛋。算命先生推算了八字,给新生命起名尚恩。
冬 至
(蚯蚓结,麋角解,水泉动)
这是宁静、美丽的水乡,河流梳理过的沃土,湖泊的彼岸。新中国,带给人希望、美好和壮丽幸福的未来。即使冬天来临,没了叶子的树木显得疏爽,农舍将冷风挡在了屋外。无声的土地蠢蠢欲动,蕴蓄着新的力量。似乎一转眼,就会地吐新绿,满树飞红,将欣欣向荣的欢快跃节跨季。勤劳成就了土地的梦想,人民将土地的馈赠回馈土地,让土地披上金锦翠绣,宛似热闹辉煌的舞台。即使冬天来临,土地也像大门关闭的神圣剧院,让人瞻望想象,肃然起敬。
小 寒
(雁北乡,雀始巢,雉鸲)
显然古老的河流曾经改道,遗落的一段古旧的堤坝成为人们居住生息的乐土。高地向阳、通风、干爽,任何东西都得到良好的生长。也许仍就生存的苍木古藤,才目睹了第一批先民踏上此地的激动喜悦。陆续新迁的移民,散落在新河堤的内脚,或新挖的水渠边。居舍外沟汊纵横,田畴交错,湖泊退却时留下的片片洼地,变成清漾细波、莲叶田田的荷塘。想改善伙食,只要拿任何一样渔具出去一趟,即会有可观的鱼获。草垛周围尽是觅食的、快活的鸡群。狗儿乐颠颠地跑来跑去。“吃饭啦——”吆儿的喊声整个村子都可听见。这个临近腊月的日子里,水车的欢叫声中,惊跳的鱼儿击打着枯干的荷梗。村人车干了塘水,各种鱼搭配着码成一堆堆的分给各户。男人们跳下冰冷的塘底挖藕。必备的过年货,鱼和藕都准备好啦。
大 寒
(鸡乳,征鸟厉疾,水泽腹坚)
年关近了,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凌。主妇们在蒸汽腾腾的灶房里煮豆腐。男丁们在堂屋中雄赳赳地嗨嗨吼着,费力地在厚木桶中杵着做糍粑的糯米。各式各样的米糖糕点切好了。经了霜的萝卜、白菜洗干净了。竹竿上晾着一串串鱼肉。殷实的人家宰杀了年猪。吉祥的话多了;喜庆的气氛浓了。淘米洗菜的木桥搅动着结了薄冰的池塘,木屐声在冻硬的雪地上“咔嚓”地响着。孩子们摇落小树上的积雪,踩着高跷奔走着、追闹着。新媳妇们的脸红扑扑的,像是初婚的红晕还没有退尽,初一她们就可以回娘家了。
乐呵呵的、浑身酒气的朴忠从外地回来了,他的丰满而漂亮的老婆,村妇女主任,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吵骂着。朴忠是乡上的采购员,见多识广,房中术了得。一年中夫妻相聚的时间有限,他知道妻子将喜悦、怨恨与难为情转化成一种泼辣。欢娱培养了男人的好脾气,任她骂,他从不还嘴,像一截芋头。
双手揣在袖筒里的冉伯走来了,他坐下来向火、咳嗽、喝递给他的茶。火坑里的树蔸燃得透红, “哔剥”裂响着。其他人家长里短地拉呱着,冉伯却挂着有些痴呆的笑容;与围着他的孩子们打趣。冉伯的脑子不好使,几粒日军的炮子儿至今还在脑瓜上游走。他让孩子们摸藏在光头皮下的炮子儿,不着边际地回答他们关于打仗的提问。人们出工时,他会躺在地垄沟里装死,让小孩子往身上撒土。他举手投降,仿佛再现当年被解放军俘虏的一幕。同孩子们到麦田里轰麻雀,是他最兴高采烈的工作。他是唯一敢吃死猫死蛇的人。没有谁看见他发过脾气。
立 春
(东风解冻,蜇虫始振,鱼陟负冰)
爆竹炸响了。穿着臃肿的新衣裤的小孩们一哄而上,一粒粒鞭炮在烧着的小竹枝上点燃炸开。噼——啪的响声里走来了各家的哥哥姐姐,孩子们被陆陆续续唤回去吃团年饭。桌上摆得满满的,煎得焦黄的大鲤鱼头朝门外摆放着。敬过先人的酒洒在地上,就开始喝酒吃肉了。寒冷守候着深夜,人们守候着年岁。旧的一年正在依依不舍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