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 by 镜台尘-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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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是小枫，那个时候，他静静地站在小柚的背后看着他，温柔的这么说着。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笑容，那个时候，我有些发呆，真的，变得很呆。　

我知道，他是很温柔的孩子，或许太温柔了，所以没有人会担心他，因为他看起来永远都那么好。　
可是他真的不需要担心吗？天知道~~~　

1　
他不喜欢雨天，不喜欢那种阴郁的，低沉沉的压迫感，那种湿漉漉，粘糊糊的不爽利，似乎就是专门来挑战他挂着的温厚的面具的每次都搅得他心浮气躁。　
老师在黑板上的板书渐渐变得碍眼，这种昏暗的摇摇曳曳的天光，让他本来就有些摇动的心情变得更阴鹜，胸口有窒息般闷闷疼痛的感觉，哦，这该死的雨，该死的灰，该死的。。。一切。　
握紧拳，嘴角不自然的扯出冷淡的嘲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呢，他，真得很讨厌这一丝丝做作般的牛虻细雨。　
雨天，偏偏是小柚最喜欢的。　



小柚是全家人宠爱的弟弟，是他曾经最宝贝最骄傲的手足，曾经，曾经吗？敲敲变得有点闷痛得脑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渐渐有点变了。　
恍惚间，嚯啦一声，全班的同学整齐的起立，向老师致敬，原来已经下课了，他慢了半拍，看到老师别有深意的目光静静的瞥过来，他的脸微微的红了。　



“嘿，心不在焉？”嫣凑过来好奇得看着他，两人一路从幼稚园同班到现在升上国中，常常被戏说成是他的半个青梅竹马——还有一半，要看将来的“孽缘”　。　
他不置可否，转头收拾自己课桌上稍稍有些零乱的台面。　
“你两天没有回家，家里的人没有说什么吗？”她俯下身撑住台面，希奇而带点疑惑的问着，落下的一缕黑发遮住了她半边脸颊。　
他闻言浑身一僵，低头快速收拾好书包，他故作冷淡的斜她一眼，“胡说什么！烦人”，转身就步向他最讨厌的雨幕里，几乎，几乎，他自嘲的笑笑，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有点不对劲哦。”身后的声音不大不小，反正放学的时候大家都吵吵闹闹的，应该没有人会注意罢！　
不愿意转头去看那张多数时候愚钝，却偏偏在不应该的时候变得莫名犀利的脸，背脊变得有点僵硬，他实在讨厌她在这个时候挖他的墙脚。　
“小枫，你今天不等小柚吗？”不死心的声音偏偏再挑衅般的刺到耳朵里，他赌气的加快脚步，将那个不识相闯入太多领域的声音远远抛在脑后。　



雨还是不痛不痒的细细飘着，越发显得天阴郁沉闷的让人窒息。　
“你两天没有回家，家里没有说什么吗？”耳朵里居然自动回响着这句单调而又刺耳的疑问，恍惚的，竟然使他起了种酸涩的错觉，酸涩？是错觉吧！　



嫣，并没有人，没有人说什么。　
因为，并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在意。　



风有些冷了。　
不知道为什么漫无目的的逛到市集来，只是不想回家，反正，没有人会担心他吧！在他那么愚蠢的做了这个试验之后，他才惊觉，原来自己是那么幼稚。　
忽然想起小柚，因为自己突然任性的举动有些惭愧，也有些担心，但是，心里那种酸酸苦苦的感情左右了自己，是嫉妒吧！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名的嫉妒，所有的关心和呵护，都是小柚一个人的，不甘心啊，从察觉之后那一点点小小的不甘心开始，渐渐的，变得越来越沮丧。　
他是不用人担心的，是这样吗？曾经，还以此为荣，嫣说过他是怪胎，嘟着嘴埋怨，因为他，她的父母理所当然的几乎要对她拔苗助长，因为他，她快被他那种怪卡的“优质”比到窒息。　
明明曾经是骄傲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是“透明”的。　
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从一个兴冲冲的爱护者，退成了旁观者，他安静得看着，看着他们忧心忡忡又满是怜爱的眼只专注的给与小柚，安静得看着每一个特别的节日，他们都花尽心思的哄着他开心，更安静的看着，一旦小柚在学校哪怕是有轻微的跌倒擦伤，他们都紧张的似乎是天要塌了。小柚，小柚，无论是眼神还是呵问，永远，都是小柚。好像，他从来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只有小柚一个。　



多么荒谬的感觉，可是，那么真实的讽刺着他。让他开始懂得嫉妒，变得渴望能引起注目。　
为什么嫉妒小柚，他，真不是个好哥哥。理智告诉他，不该嫉妒的，那是小柚啊，是他也最宝贝的弟弟不是吗，可是，一边，他却又不能控制的开始想象，也许，他出一点状况，他们，也会担心他吧！　
开始刻意的让功课落后，开始刻意在学校里树敌，开始刻意的出小小的状况晚归。。。。。。然而一切都没有得到他想象中的回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那样的念头，也许，当他们发现他不见了，当他们找不到自己时，他们可能就会紧张失措，就象，对小柚那样。　
于是，下意识的演出失踪，躲去想象中没有人知道的旧同学那里，尴尬倨傲却又心情忐忑的过了整整两天。。。。。。　
手指渐渐握紧，掌心有微微刺痛得感觉，他，真得很幼稚，很蠢。　



集市上，渐渐变得熙攘起来，快接近晚市的时候，小贩们开始格外热情的招呼吆喝。　
他的目光定定的停留在一个只放了一条鱼的鱼盆里，其他的鱼都紧紧的挨在一块，优游在透明的玻璃缸里，爱漂亮的小孩子们热热闹闹的围在那些拥挤的鱼缸前，挑选着他们喜欢的宠物，只有这一条，孤零零的被隔绝在外，一个人占据了一大片空旷的空间。　
忽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慨，他直直的走向那个小摊。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超过了七点，以往会忐忑不安或若有所期待的心情，今夜却变得格外的平静了。　
然而回到家，迎接他的，是更意想不到的清冷。　
桌子上一张泛着冷冷白光的纸条：“小枫，爸爸加班，妈妈带小柚出去一下，饭菜都做好了，你热一热吃吧！”　
直接扔了那张纸，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关在彻底的黑暗里。　
忽略因为淋了雨而有点僵冷麻木的身体，也忽略了胸口传来的怪异的刺痛，他直接把自己摔到床上，刚刚买回来的鱼在塑胶袋里冷冷得上下浮动，他几乎看到它的眼神透露着些许傲慢的凝视着他。　
“嘿，我一点也不用他们操心呢”，声音有些黯哑，是感冒了吧！　
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他，忽然很想睡，很快，也真的跌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总觉得小枫那孩子最近有些不对，然而对上妻子红彤彤又忧心忡忡的眼，他却不知道说什么了。末了，只能紧紧地拥紧妻子清瘦的身躯，“别担心了，章大夫不是说小柚没什么吗？”“可他今天突然发起低烧，问他什么也不说，我真的是吓坏了，你知道，如果他确实遗传到了，那发烧对他是极其危险的事啊。”“嘘，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看，事实证明小柚是好好的，不是吗？”轻轻拍着有些颤抖的背，他心疼得安抚她，小枫和小柚明明是双生子，如果小柚有可能和小枫一样健康，那会多好，唉，不被人察觉的在心底轻叹，还是别让她担心得太多了，光操心小柚可能遗传到的心疾就已经够她受的了，还好，这么多年，小枫从没有让他们操心过啊，应该，庆幸的吧！如今，也想不了这么多了，小枫和小柚，今年，都已经14岁了吧，如果15岁之前没有发病的征兆，那就是没有遗传的危险了，小柚，应该，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小枫那似乎隐隐落寞了的神情，他的心头掠过一种奇怪的忐忑，却终于还是说服自己别再徒添困扰了。　



刺眼的晨光透进来，才发现，冷汗湿了自己一身，起床，熬过一阵头晕目眩，他有些手脚麻木的换过一套干净的衣服，头显得特别的沉，是感冒引起的不适吧！摇摇头，用冷水冲了一把脸，今天的课不轻松呢，背上包，厨房里是母亲忙碌的背影，而一旁，小柚居然早早的已经坐在桌子旁等着他了“小枫，来，快把早餐吃了”，他怔怔的，看着她和蔼憔悴的侧脸，心忽然微微的一动，也许，自己昨晚的赌气，太过任性了吧。　
“小枫，昨天小柚发过烧，你今天一定要好好注意他，知道吗？”随手拨弄了一下儿子蜷曲的卷发，她爱怜的注视着这个注定惹人无尽怜惜的小祖宗，虽然对着小枫说话，她的眼和手都在抚弄另一个方向。　
才刚刚温软的心，忽然又冷了，她，居然没有发现，昨夜他难受了一整夜，更何况，他连晚饭都没有动过。　



“小枫，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在他闪神的瞬间，他似乎又错过了什么，没关系的吧，总之是关于小柚的，胃里有想翻腾作呕的痛楚，他悄悄放下竹筷，扬起一贯温和的笑：“嗯，听到了，我会照顾好他的，那我们就先走了。”，“噢，好啊，午餐的餐盒就放在你这里，中午你热好了带去给小柚罢！”虽然是同年的双生子，小柚却比小枫低了一级，因为担心他的体质，所以小柚比小枫晚上学一年。　
那温柔的手和眼神，仍然，不是探向他的，他低下头，“嗯”了一声，脚下忽然有些软，牵起弟弟的手，一步步走出去，“妈，我们走了”是他的声音，还是小柚的呢，不过没什么关系罢！“小心啊”，这是，说给谁听的，也没关系了吧！“小枫，照顾好小柚啊”远远的声音，他们走很远了吗？“我知道啊，知道了”，下意识的承诺，嫉妒吗？不会了，再不会了。抬头，今天不知是晴，是雨天，只是恍然觉得好像有很多闪耀得金光在旋转呢。　
“哥，你的手好烫”转过头，小柚的面目居然有些模糊，可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里，他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惊慌和担忧。　
原来，最后居然是你担心着我吗？　
不自觉温柔的笑了，“小柚，放心吧！哥没事，快走吧！”　



真是多么漂亮又乖巧的一对孩子，如果，如果，小柚没有那种遗传的可能性该有多好，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大夫告诉她，双生子中体弱的那一个很有可能遗传到了心疾，那是怎样瞬间天堂，瞬间地狱的晕眩啊，小柚，小柚，但愿最后，你也和小枫一样的健康，但愿到最后，一切都只是我们虚惊了一场。　
不放心的收回恋恋的眼神，才忽然后之后觉得发现，小枫几乎什么也没有吃啊！这孩子，怎么了，算了，也许路上习惯买什么小吃吧！　
她忘了，他从来是不用人操心的孩子，从来没有买过路上随便的小吃。　



2　
晕眩。　
小小的感冒并不会死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使人这么得难受。　
努力撑过了整个上午的课，才想送午餐去给小柚时，才发现自己几乎腿软到无法行走。　
耳朵里是时歇时续的笑闹声，总觉得今天的课室变得异常的闷热，几乎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吃力了。　
并不习惯这样尴尬的自己被任何人看见，他只能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那一阵突发的不适过去，才力图镇定的慢慢撑着台面站起来，却仍然晕眩的头昏脑胀。　



“喂，帮我个忙”还没有站定，就被来人粗鲁的一掌按回到座位上，抬头，对上一张十足表情鲁顿的俏脸，不知又中了什么邪的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喂，我跟他们打赌说可以奉送她们免费接近小柚的机会，不是不是，是向可爱的小柚表示关心和善意的机会，把你今天的道具借一下好不好，拜托，不然我会死得很难看得。”　
自顾自的凑近他耳朵小声的嘀咕，再轻轻松松的从他手上抢走饭盒，看她头也不回的就这样跑了出去，一边还笑着，“跑得过我再说了”，还真有一堆人也跟着她风风火火的去了，居然还有不少男生。　
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不留意的，刚才便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能察觉的轻轻呼出一口气。　
嫣啊，嫣！　



终于半昏沉半清醒的熬过了平静的一天课，却不知道为什么，仍然不想象以前那样，早早的回到家去。　
小柚应该已经到家了吧！嫣自告奋勇去接他，他也没有反对，怔怔的坐在公园里荒僻的假山小池边，昨天买回来得奇怪的鱼终于安顿了个新家，池塘很大，却很浅，而整个公园更是冷清，这是他原来刻意晚回家时，无处可去才发现的地方，没想到现在，到真正变成自己的一方天地了。　
他的确想一个人，静静地在这里呆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游在池子里的鱼儿，似乎比昨天大了很多。不太可能吧！哪有鱼长得这么快的。隐约想着，卖鱼的人似乎昨天对他说过什么，他并没有听得很清楚很仔细，他只是觉得这条鱼，有点，象自己。　
鱼安静的游着，一圈一圈，无端的，让他联想起挣扎的困兽。　
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