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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7期-第21节

小说: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7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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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惟一的选择就是装修。这一笔费用要花三万元。而他刚刚付过房款,手中已无分文了。他原计划是想住一段时间再进行装修的,但他没有想到这房子给他这么难以容忍的气息。第二天,他又了解到这间房子里还死了一个人。这正是这家人要急于卖掉房子的原因。
  西马找不到借钱的人,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就给刘晓写了一封信。他不敢去找她,甚至连电话也不敢给她打。刘晓第二天就派人把三万元送到了他的手中。也不知她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以为她会羞辱他,不知是谁说过,一个没有得到满足的女人是什么歹毒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的。他马上给刘晓写了一封信,表示他的感谢。他有了自己的房子了,他多么想给她一个疯狂的晚上呀。不过,他没有把这句话写在信上,他怕他实现不了。
  但是,他是多么的想,不仅想给她一个疯狂的晚上,而且想给自己一个疯狂的晚上。
  西马住进自己的房子第一晚就失眠了。飘美睡在他的身边,因为得到了满足而睡得很深。有自己的房子真好。你可以在自己的房子里做任何想做的事,可以任意改变房子的结构和色彩。可以在你自己的房子里自杀而不会遭人唾骂,因为是自己的房子,可以任你为所欲为。
  而这种好生活并没有维系多久,西马就感到了厌烦。
  生活中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紧张和恐惧,他反而有一种悬空的感觉。
  西马和飘美没有认识多久,他们的同居生活是在西马有了自己的房子之后才开始的。飘美对西马以前的生活所知不多。
  在他们那个小区,一户人家的房子被一伙歹徒洗劫一空。一户人家的电路起火,被烧成了灰烬。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灾难。
  西马出门,每一次都检查厨房里的煤气、电灯、电视和洗衣机和空调的开关,锁上的门推了又推,生怕没有锁好。有时到了楼下,又怀疑起煤气是否关紧,电灯、电视和洗衣机的开关是否关好。门锁是不是锁牢靠了。无论事情有多紧急,他又噔噔噔气喘吁吁地爬上六楼,开门,看看他所怀疑的一切。有时甚至反复好几次。
  飘美说,西马,你这是一种病。我查过书,在心理学上叫作强迫症。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西马说,飘美,我知道,但这一切都来之不易,我不能让它们毁于一旦。
  但是你天天这样,不仅你自己,连我也会被你毁掉的。飘美突然说。
  在这套房子里度过的第二年,西马就得了梦游症。这是他所没想到的,他从来没有过这种症状。他写信给在乡下当医生的父亲,父亲说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没有这个毛病。
  “如果是你得了梦游症,那肯定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而应在于你所居住的环境。”父亲在信的最后写到。西马并没有告诉父亲是他自己得了这个毛病,但父亲是个自学成材的在他们那个乡村名气很大的医生,他不是一个糊涂人。
  在接到父亲的信后,严重的梦游症已经开始影响到西马和飘美的生活。于是西马又写了一封信,在信中询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善这种居住环境。
  父亲在来信中说,他特地为此事到山中拜访了一个老女巫。她说,在房子的每一面墙上都挂上一面圆镜。
  西马如法炮制之后,他的梦游症果真就好了。
  而似乎有得就必有失,有了那些镜子的反光,飘美在做爱时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么疯狂了。
  几次下来,两个人都没有了这方面的兴趣和激情了。房间里到处都是镜子的闪光和倒映在上面的影像,生活在其间的人,就像生活在电视的荧屏里,有一种完全虚假的感觉。
  三个久违了的朋友搬着一箱啤酒和几包卤菜来到了西马的家。
  他们在喝酒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问这墙上挂镜子是什么意思。
  西马说是挂着好玩的,什么意思也没有。
  是不是避邪的?其中一个朋友说,他平时就是个神秘兮兮的人,他的嘴巴有点儿歪,他一说话脸上的器官就都向他的嘴看齐,就像他的嘴是他脸上所有器官的领导似的。
  他说经过他的调查,原房主的儿子是无端暴死的。他以前什么病都没有,健壮如牛。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看着看着就死了。死后,法医也没有查出他的死因。
  别说了,西马对歪嘴巴说。我求求你,你就别说这个了。
  我为什么不说这个,我是为你担忧。歪嘴巴打着啤酒嗝,很为舒畅地说。
  西马忍无可忍,把手中的一个空酒瓶砰地一下击打在歪嘴巴的脑袋上。
  绿色的酒瓶一半还握在西马的手中,一半成了碎片,沿着歪嘴巴的脑袋像花瓣一样散落在地上。
  血从歪嘴巴的脑袋上流了下来。
  歪嘴巴的嘴巴就歪得更厉害了,像一个扳坏了的门把手。
  西马在行凶的这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一个人。那个人长着花白的胡子,却有着一双婴儿的眼睛。他用一种有着回音的声音对他说,西马,你救救我。
  要我怎么救你?西马说。
  西马,你不要住在我的肚子里,你要住到我的脑子里来。这样你就可以救我,我就不至于那么难受,像患了断肠症一样。
  好吧,我答应你,可我现在是住在你的肚子里吗?
  西马没有听到那个人应声,他睁大眼睛一看,他没有看到那个人了,他看到的是床前的一个挂衣架,上面挂着他白天穿的西装和领带。
  一天,刘晓来到了西马的家里。西马一个人在家。飘美不在,她经常不在家了。她也不说她去了哪里,西马也不问。
  刘晓来了,西马感到了紧张。我现在还不能把钱还给你,但不会过很久的,说不定很快,我写了一本书,要是能够卖出去的话。它可能是本畅销书,不,我是说它具有一切畅销书的元素。
  刘晓只是笑。看着墙上飘美的照片,说你的女人还不错。
  西马只能一个劲儿地傻笑。
  在走的时候她说,她还会来的,如果西马欢迎的话。
  当然欢迎你。西马很纯真地笑。
  那一次我们要是在你的家里,你是不是会表现得很厉害?刘晓突然问。
  西马没有回答,只是仍然很纯真地笑。他希望刘晓不走,可他实在没有留她的理由。
  自从那次歪嘴受了伤之后,就没有朋友来过西马的家了。
  西马其实挺想他们的。一个人没有了朋友,就等于生活没有了翅膀,飞不起来了。有一天,西马听到了敲门声,他以为是他的朋友又找上门来了。西马的心直跳。打开一看,是个送财神的乡下人。他手里拿着一张画。上面有一个大红的财神肖像。西马这才意识到一年又过去了。
  西马掏出一张大钞,换来了那个财神。他把它贴在了客厅的墙上。
  第二天,飘美回来了。几天不见,她变了。她的脸比以前白了,她的胸脯比以前高耸了。她说,西马,我们分手吧,我有了我爱的人,对不起。
  那好吧,飘美,谢谢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得到了无比的快乐,但你却没有得到你应有的幸福,是我对不住你。西马的眼睛有些涩涩的。
  西马最终还是笑着送走了飘美。
  不过之后西马就哭了,他的确很伤心。
  在自己的房子里哭泣,不怕别人受不受得了。西马尽情地哭着,直到睡去。
  以后,西马就一门心思等刘晓来看他了。
  不过也就那么几天的时间,西马就看到了一条新闻,刘晓和一位年轻有为的公司老总结婚了。
  就在西马不再等待什么的时候,他却等来了歪嘴。不过,他仍然很高兴他的到来。连忙摆上了酒菜,两个人要好好地享受一次。几杯酒下肚,歪嘴的情绪又上来了。他一边喝啤酒一边说,我这次来是告诉你我最近调查的一个情况,是有关你这套房子的。说是以前有四个朋友在这房子里打牌赌博。他们打了一通晚牌,都赢了钱。这四个人分别回到家里,都把钱包取了出来,从来没有赢那么多的钱,他们心里高兴啊,但想不到的是,他们赢的钱在转瞬之间突然就都变成了纸。
  这不可能。
  为什么?
  歪嘴看到西马的脸变得苍白。他看到西马手里的啤酒瓶,他马上用双手紧紧地把头给捂了起来。
  你不要紧张,我不会砸你的,西马说。歪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们是四个人打牌对不对?而四个人都赢了钱,那谁输了呀?
  是呀,谁输了呀?当时我听人说这个房子里闹鬼,我的心里就很着急,人也就一下子失去了理智,所以我也想都没有想一下,这怎么有可能?就是有鬼,四个人打牌,既然有人赢的话,就必定有人输的呀?怎么会四个人都赢了钱?证明这是有人在造谣。西马,你就放心住下去,你这个房子并没有问题,歪嘴说。
  不,我这房子是有问题的。西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为什么呀?
  闹鬼呀。
  不,你的房子里没有鬼。
  有。其实完全是有那么回事的,那天,他们四个人都赢了钱,这并不奇怪,因为输的是桌子和椅子,还有房子呀,西马高声说。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由于笑得太厉害,都倒在了地上,他们就像从房顶上掉下来的两块砖,最后变得一声不响。    
  
  易清华,男,1968年出生,湖南华容人。曾用笔名易清滑写诗,有作品在《诗刊》等杂志发表,长诗得过《芙蓉》杂志文学奖。后致力于小说写作,在《湖南文学》、《芙蓉》、《天津文学》、《佛山文艺》等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十余篇。现供职于湖南省公安厅警察影视文化中心。
  


除非你不在任何地方
■  青 锋
  这篇小说有个十分有趣的、近乎于男性宣言般的名字——“每个男人都要有自己的房间”。如果词语也有性别的话,我会把“房间”一词归进阴性之列。“房间”通常与“卧室”划等号。“房间”是一个暧昧的词,因为房间是一个私秘的空间,她总让人禁不住联想到一张靠墙而架的柔软大床和床上侧身而卧峰峦迭起的女人。在这个空间里演绎着绝对隐私的浪漫故事。“房间”还是阴柔的,因为房间属于女人,即便有一位男性在那里进进出出。
  这个叫西马的男人何以如此渴望房间?他到底想在自己的房间里干点什么?这间属于男人的房间又会有何不同?
  住是衣食之后人类生存的最基本条件之一。当衣食还处于温饱状态时,房子的功用也只能停留在挡风避雨御寒的初级阶段。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对大多数人而言,衣食已不再成为问题,房子的职能也就不再仅是安置一张入眠的床榻和蔽护一具疲惫的肉体。它与汽车、名牌服装一样,成了一种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对于一位出生在他方的外乡人而言,在城市中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如同拥有了一张城市的身份证,说明你已经被这座城市所接纳,你已是这个城市真正的一员。
  至少,他们自以为是这样。
  关于这一点,小说的主人公西马感受最深。在别人的城市里颠沛流离了十二年,“终于有了自己的住房”之前,西马一直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他怕敲门声、怕户籍警;他怕被人赶出“家”门成为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他胆战心惊地与女友做爱,并很不幸运地被热心过头的同屋打断,差点把女友憋死。“如果没有你自己的房子,你就别想再碰我”。一个没有自己房子的男人不但寄人篱下,甚至连做爱的权利也会被剥夺。可怜的西马因为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在主动勾引他的风骚女人刘晓富丽堂皇的家中,在那张芬芳的大床上第一次阳痿了。
  既然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能让西马睡得安稳,能让他不再卑微可怜,并让他的女人在满足中沉沉睡去,那么,就让我们与西马一起为他的房子努力吧!
  西马努力了,十二年,终于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套死过人、到处弥漫着陌生人气息的房子还是让可怜的西马觉得“有自己的房子真好”。他天真地以为自己为所欲为的时候到了。可惜,他错了,太理想的事物总会出现差错,上帝不会因为你拥有了一套房子而停止他的游戏。西马不再紧张恐惧,他换了一种玩法,开始为煤气、电灯、电视、洗衣机、空调在通往六楼的楼梯里乐此不疲地爬上爬下。他得了强迫症。他不再像丧家犬,但却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已被莫名其妙地悬空了。他失去了兴趣与激情,他得了梦游症。他差点失去朋友歪嘴,并最终失去了女友飘美。那套努力了十二年得来的房子成了一套鬼屋,惟一的好处是赌博时没有输家。
  这篇小说与其说是描写外乡人在城市的奋斗过程与生存现状,勿宁说是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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