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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当代-2006年第5期-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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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我相信奶奶的话也是真心的,这是一种心灵的默契,是两个苦命女人谁都不愿说破的秘密。最好,她能笑着,面对面地说一声——你放心! 
  中午,我给她换衣服的时候,我们的脸碰在一起了,她对着我的眼睛看了一气,然后什么也没说,她还是没有说出来。我抱住她,听到了她钟摆一样的心跳,她的手在用力,让我感觉到了支撑,和她发自内心的理解,和温暖。于是我也像触了电一样。我们在心里把什么都说完了。作为媳妇,有她这句话,我知足。 
   
  ×月×日 
  我听见自己的哭泣了。艾艾借来的录音机,把我的哭声录了下来。这哭声是倒吸着的,呜呜地,沙沙地,像是台漏气的抽水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哭,这样难听。如果知道,我会放开喉咙,美美地痛哭一场。我最近已经感觉到从下腰到后背有点不对劲,又酸又疼,有时还往脖子上蹿,像阿红讲的那样。听到自己的哭声,才明白其实自己并不像嘴上说的那么坚强。我无言以对。 
  艾艾瞧着我的眼睛,严肃地说,妈妈我求你了,求求你了!隔壁奶奶的哭声也断断续续传过来,她们好像商量过了一样。我只好答应她,我要想一想,想一想总可以吧。 
  我看见霓虹灯又开始眨眼,电子广告又换了一批。这些彩色的光束在我身边旋转,我也加入进去旋转,我已成了它们的一部分。我们被消费了,我们被娱乐了,我们是为繁荣做出贡献的人。我们就在这彩色的光柱上,攀援,上升,飞腾。只是最后,谁来关电门呢? 
   
  谈话笔录19 
   
  谈话人:犯罪嫌疑人丁××;年龄:26;无业。 
  问:是这间屋吗? 
  答:是。 
  问: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吗? 
  答:知道。 
  问:因为什么?再说一遍。 
  答:因为杀人。 
  问:为什么要杀人? 
  答:因为假钞。 
  问:你想要回假钞? 
  答:是。老板为这个发火了,砍了一个弟兄的手。不拿回来他还砍。 
  问:所以你想把它要回来? 
  答:是。 
  问:说说具体过程。 
  答:没什么过程。我要,她不给。我就掐她,没想到她这么不经掐。 
  问:她没有反抗吗? 
  答:没有。我也想不通。她还说谢谢。 
  问:说什么?谢谢? 
  答:是。她是说谢谢。她倒在床上,一动不动,说谢谢。 
  问:再确认一下,是这间屋吗? 
  答:是。这间屋挺怪。 
  问:怎么怪? 
  答:满屋都是光,一闪一闪,让人头晕。 
   
  侦察日志9 
   
  结案。 
  结案。 
  结案! 
   
  写于2006年2月28日 
  五一假期再改 

我就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
范小青 
  范小青 女,生于上海松江县。1978年考入江苏师范学院(现为苏州大学)中文系。1980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著有长篇小说《裤裆巷风流记》《老岸》《女同志》等16部,中短篇小说《瑞云》《顾氏传人》等二百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 
   
  老胡跟着老乡从乡下出来,担心自己无法适应,因为他除了种地,什么本事也没有。老乡比他早出来几年,对城里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他跟老胡说,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么多只会种地的人都在城里干活,照样把城里人伺候得好好的。那天他们下了火车,就有人来拉他们去参加培训班学手艺。老胡想学手艺,可老乡说,学了手艺你也是乡下人,没用。老乡把老胡带到工地上,让老胡推小车。推车也有技巧,但不算太难。不久老胡就胜任了自己的工作,虽然不算太出色,但也能应付了,再加上有老乡罩着,老胡的日子也过得去了。 
  工地是经常要换的,过了些日子,老胡他们就换到一个居民区里的拆迁改造工程上去了。在这里做工程要和居民打交道,事情就比较复杂一点,居民丢失了东西不问青红皂白就怪到农民工头上,他们用当地的方言说农民工很多坏话,老胡虽然听不懂,但老胡看得懂他们的目光,穿过小街的时候,他们的目光让老胡芒刺在背,他尽量让自己不去看他们,但他越是不让自己看他们,心里就越慌,好像自己真的偷了他们的东西,他脚步踉跄仓皇地逃过去。老乡说,胡本来,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老胡说,他们老是盯住我看。老乡也朝他看看,说,你是大姑娘,怕人家看? 
  发了工资,老胡到街上去转一圈,他并不买东西,但是口袋里有钱和口袋里没钱,转着的时候感觉是不一样的,老胡要的就是那种感觉。后来有个人要卖一辆半新的自行车给他。老胡一直想要一辆自行车,有了自行车,他就可以到市中心去,也可以骑上自行车去看看在其他工地上工作的老乡。但这人开价太贵,要五十块。老胡说,我没有五十块。这人就伸手到老胡兜里一掏,掏出两张十块的,用手指一捻,说,就二十吧,便宜你了,老乡。说完拔腿就走。老胡扶着自行车站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有自行车了,他乐滋滋地骑回来,还没到工地呢,就被街上一个居民抓住了,说这辆自行车是他家的。老胡有口难辩,连前因后果都没弄明白,就已经人赃俱获了。 
  事情惊动了包工头,包工头对老胡的老乡说,你介绍来的人,你自己处理吧。老乡回头跟老胡说,我说你怎么老是鬼鬼祟祟的,原来你做贼心虚。老胡说,不是的,我不是贼,是人家卖给我的。老乡说,谁会相信你。老胡说,可我跟你是老乡呀。老乡说,老乡又怎样,就算我相信你,别人也不会相信你,所以我也不能相信你。老胡第一次打工生活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老胡的第二份工作也是老乡介绍的,当然那是另一个老乡。老胡到一家工厂当工人,在流水线上做零件。老胡进来以后,老是担心那个老乡会把自行车的事情告诉这个老乡,因为老乡和老乡之间会经常碰面的。老胡就时不时地向这个老乡试探,你见过那个老乡吗?他跟你说过什么吗?他说我什么吗?弄得这个老乡对老胡疑疑惑惑,说,胡本来,你在那边犯了什么事情吗?老胡赶紧问,我犯了什么事情?他说我犯了什么事?这个老乡更怀疑了,说,你犯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老胡答非所问说,我不是被他们赶走的,我是自己主动走的。老乡警觉地看了老胡一眼,不再和他说话了。 
  有一天车间里一个工人做的零件少了,就在车间里乱怀疑,一会说是张三,一会说是李四,弄得大家都很不高兴。大半天老胡一直神魂不定,老是在老乡身边转来转去,老是问,查出来没有?查出来没有?老乡看老胡慌慌张张的样子,就跟他说,胡本来,你要是拿了,就还给人家。老胡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猜到这个老乡已经和原先工地上的那个老乡见过面了,他们已经说过他的事情了,所以这个老乡会怀疑他,老胡急了,赶紧说,你不能听他的,我没有偷自行车。这个老乡听了,脸色很不好看,说,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事情,怪不得我老觉得你鬼鬼祟祟的,我就知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老胡说,他不了解情况,他相信别人不相信我。老乡说,胡本来,你真是做贼心虚,自己说漏嘴了,我根本就没有碰着他,我都大半年没跟他联系了。老胡更急了,说,你误会了,你误会了,自行车是人家卖给我的。老乡说,谁会相信你?最后老乡说,我不跟你说了,反正车间主任一会儿要来调查零件的事情,你自己跟他说吧。 
  这一下把老胡吓得不轻,老胡赶紧去上厕所,但他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逃走了。 
  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所以确切地说,这些事情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不是老胡的经历,而是小胡的经历。小胡跟着老乡进城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后来小胡慢慢地变成了老胡。小胡在变成老胡的过程中产生了某些感悟,这些感悟是生活教给他的。比如车间里缺少零件的那件事,明明是组长干的,但因为组长是师傅,大家的活儿都是他教会的,而且他自己干活又快又好,是大家的榜样,所以没有人会怀疑他,怀疑了别人也不会相信。在长长的岁月中类似的种种事情教育了老胡,让他知道,当年老乡带他进城的时候,说手艺没有用,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于是老胡怀着正确的想法,重新回到了开始。 
   
  一 
   
  现在老胡重新回到了火车站。火车站的广场比过去大了几倍,农民工短期培训班的招牌也比过去多了几十种,可到底应该学哪一种手艺,老胡拿不定主意,只觉得心里乱纷纷的。后来老胡就被一个人喊住了,这个人看上去很憨厚,他握了握老胡的手,说,喂,老乡,参加我们的“绿色通道”培训吧。老胡不知道“绿色通道”是什么,呆呆地看着他,这人就朝老胡眨眨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又拿着钥匙做了个手势,老胡眼里是看明白了,但心里仍然糊涂着,老胡说,什么,你说什么,学开门?这个人就笑了,他拍着老胡的肩说,老乡,你是聪明人,三千块怎么样?三千块保你三天之内学会,我们还配发工具。老胡说,什么工具?这个人说,你说什么工具,要打开人家的锁,要用什么工具呢?老胡说,钥匙?那个人说,对,就是钥匙,我们不仅培训你技术,还给每个学员配发一把钥匙,有了我们的技术,再加这把万能钥匙,天下就没有打不开的门,你想进谁家就进谁家,这大千世界,不都是你的绿色通道吗?老胡听出了一身冷汗,才知道这是培训当小偷的,老胡吓得二话没说赶紧逃开,逃出好长一段路,才敢回头看看,发现那个人根本没有盯住自己,他早已经瞄上了新目标,老胡的心还乱跳了好一阵。 
  老胡在那里还看到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培训,比如教人应聘时怎么说话,他们还自编了一本书作教材,老胡翻了翻那本书,看到上面有一些自相矛盾的话,比如前面刚说应聘时要正视对方的眼睛,一会儿又说,要低下你的头。老胡看了,站在那里愣了半天,心里犯糊涂,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拉生意的人跟老胡说,不难的,你只要把书上的内容背出来,再用到行动上,你就能应付天下所有的招聘了。老胡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不可靠,应付了招聘有什么用,招聘进去了,你没有本事,还不一样被人怀疑,最后给人家赶出来? 
  老胡最后选择了一门实实在在的手艺——烹饪。老胡小的时候,村里有人家要办红白喜事了,或者造房上梁,都从镇上的饭店请大厨子下来烧菜。从小老胡的心目中就留下了大厨子的深刻的印象,大厨子的手下总有好几个人给他做下手,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端盘子的端盘子,一个比一个巴结大厨子,使得童年的老胡觉得大厨子简直就是部队的首长,他做菜的时候,就像首长在指挥打仗。 
  老胡的天赋这时候还没有展露出来。在培训班上,他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显得笨头笨脑,手脚也不灵活,不是烧焦就是夹生,不是太咸就是太淡,还有一次老胡一失手将半瓶子醋倒进锅去,老师罚他,让他吃下去,老胡差点酸掉了大牙。这么折腾了十五天,学期就结束了,老胡拿到一张盖了红印章的结业证书。 
  老胡现在心里有底了,他有了证书,有了手艺,再去应聘时,老胡把那张证书举在手里,老胡还叫嚷着,我有证书的,我有证书的。这样一来,就显得老胡很鹤立鸡群。大家都过去关心老胡,但也有人不相信老胡,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老胡,把老胡的证书接过去瞄了一眼,就说,造得这么烂也敢拿出来骗人?老胡急了,说,不是造的,证书怎么能造呢。大家笑话他说,证书怎么不能造,人都可以造。老胡又说,我这上面有红印的,你们看,这个鲜红的红印。有一个人比较同情老胡,他跟老胡说,买个萝卜就能变成红印,没有人会相信你的红印。最后大家都走开了。 
  老胡慢慢地明白过来,他引以为骄傲的那张证书反而害了他,人家看到证书就认定是他伪造的。一个伪造证书的人,谁敢要他?老胡觉得很冤,不花血本学手艺,人家不信任他,花了血本换来的还是一个不信任。老胡只好把证书藏起来。可是没有证书,别人又怎么相信他会烧菜,他们说,你说你会当厨师,谁相信你?他们连个试一试的机会也不会给他。正所谓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太多了。 
  老胡遭到嘲笑的时候,老顾也在这里,他急于要招一个厨子,他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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