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6年第5期-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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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说过“一向不喜欢女人写的东西,陈蓝女士例外”——要是能把刘凯瑞请来,这个见面会就算是成了。说干就干,马上给刘凯瑞电话联系,打时心里就没抱多大希望,属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那个“打”,当电话中秘书小姐很职业很礼貌地说会把他的意思向刘总转达时,他就完全的不抱希望了。“转达”的意思就是婉拒。果然,此后一天没消息。是快下班的时候,手机响了,当对方报出姓名时一开始他都没能反应过来是谁,后来明白了是谁时感到非常惊讶,正是刘凯瑞的秘书小姐,说刘总同意出席。那一瞬间发行部主任的那颗心啊,幸福得像花儿一样。好啦,只要刘凯瑞来,这事就算大功告成!还能把请记者的钱省了,不,记者应该倒找钱才是,刘凯瑞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吗?这天发行部主任很晚才下班回家——得抓紧把这事安排落实了,免得夜长梦多——路上开车时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看来,那个刘凯瑞恐怕真的是暗恋陈蓝,原先还以为是记者们瞎炒——好好好,太好了,有这样的铁杆、强势读者,陈蓝的书还愁卖?当下心里就又冒出了一个主意,见面会后,约刘凯瑞一块吃顿饭。
读者见面会果然火爆,定的是两个小时,结果两个半小时才打住。见面会结束后,发行部主任就将刘凯瑞、陈蓝、简佳和两位社领导带到了这个早就预定好的餐厅里。简佳开始不同意安排这顿饭,认为没有必要。发行部主任指导她说:“简佳,啊不,简副主任,咱得学会善解人意,得懂得给人陈蓝和刘凯瑞创造机会制造机会,OK?”简佳又说那她就不去了吧,发行部主任就急了,说你是责任编辑你不去,什么意思嘛。说实话安排这顿饭发行部主任是有私心的,那就是,把刘凯瑞作为礼物,送给他的二位社领导。让简佳去,除为让这一切显得自然、公事公办,同时还考虑到就餐人员的性别搭配,两女四男比较合适,只陈蓝一人单调了些,更何况简佳年轻漂亮,只坐在那里不说话,也养眼。简佳只好去。坚持不去,反会让人生疑。
顾小西电话打来的很不是时候。餐厅刚上第二道菜,芙蓉杂烩。这是一家川菜馆。定餐馆时先征求或说只征求了刘凯瑞的意见。有什么忌口的吗?忌生猛海鲜。喜欢中餐西餐?中餐。您吃完饭后要去哪里?建国门附近。于是,发行部主任就定下了建国门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同时心里对刘凯瑞感觉越发的好:他如果不是真的不喜欢生猛海鲜和西餐的话,那就只能证明他为人的厚道,为别人省钱,发行部的宣传经费有限。芙蓉杂烩是一道家常菜,热气腾腾汤汁浓稠。一道菜上来照例应请席中最“贵”的贵客先用,贵客却把菜肴转向了简佳,笑说“女士优先”。席上两位女士,他优先简佳显然是为避嫌——这是发行部主任想——简佳不肯“优先”,于是刘凯瑞便亲自动手持箸为其布菜。谁也不知道刘凯瑞此时的心情,除了简佳。一直以来,刘凯瑞酷爱同简佳吃饭。简佳爱吃饭,吃好饭,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天大的愁事,吃一顿好饭,云消雾散。同简佳吃饭,于他这个有钱而没胃口的人,是一种享受。更绝的是,简佳不论怎么吃,不胖,属上帝的宠儿。他们俩一块吃饭,她主吃,他主看,兼负责给她夹菜和付账。
顾小西的电话就是这个当口上打来的。此前小西已把能找的人找了一个遍,谁也没办法在短时间里找到相关人士为她解决这个难题。难题难在必须是“短时间”内,扣在执法站大货车上拉的是鱼,虽然现在天气还冷,但也立春了,明天太阳一出来一晒,弄不好就臭。因实在找不到人,小西只好给简佳打电话。本不想求她,自她当了领导小西就觉着两人感情上有一些疏离。绝不是小西妒忌,真的是简佳变了。比如,过去一块商量选题,简佳挂在嘴上的口头禅永远是:“你觉着呢?”非常谦虚。她也应该谦虚。顾小西业务好全出版社公认,陈蓝那本书还是小西带着简佳做的,因简佳想晋升高级职称,需要业绩。可当了领导后她立马不一样了。前几天上家里给小西送工资,小西拿出她想的几个选题给她看,明显感觉出了那种不一样,再也没有一句“你觉着呢”,而是边思考边沉吟边用手里的笔在小西的选题上做批注,这个不行,这个可以,这个再考虑考虑——俨然领导口气,还真以为地位高了水平就高了呢!但小西最终还是给简佳打了这个电话,除情况紧急,也是基于对昔日友谊的信任。简佳在电话里的反应令小西欣慰:“小西你别着急让我想想看有没有办法。你等我电话。”态度真诚透着为小西所熟悉的关切。
简佳收了线后就打开“通讯录”查看有无什么可供利用的人选。发行部主任斜眼看她,心里头很是不满:餐桌上总共六个人,有一个人分心分神就会影响餐桌气氛,更何况人家刘凯瑞刚刚给你简佳布了道菜,你没看见似的,谢都没谢一声,尝都没尝一口,自顾接电话查电话,不像话!简佳感觉到了这不满,边查电话边跟发行部主任做了解释,不料刘凯瑞听了立刻问是哪个执法站,得知是顺义马上掏手机跟什么人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事。五分钟后,电话回复,跟刘凯瑞说事办成了,让事主的亲戚去顺义执法站领人。简佳通知了小西后便起身告辞,说要陪顾小西去,顾小西流产术后才第二天,万一有事,需要人照顾。都是实话,但同时,她也是想借机离开。这种情形下与刘凯瑞共餐,当着她的领导同事还有陈蓝老师的面做戏演戏,太累。没料刘凯瑞也随即起身,说既然这样就叫我的车子接送一下吧,边说边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到餐厅门口,尔后就跟着简佳出去了,令剩下的四个人失落。发行部主任是在他们走了一会儿后才想到一个问题:这事让司机“接送一下”就可以嘛,给司机打个电话就可以嘛,刘总裁何必亲力亲为?
洗衣机轰隆隆转着,灶台上砂锅咕嘟嘟响着,房间已收拾一新,何建国仍两手按着抹布,撅着屁股擦地板,腰都疼了。本来他说他去顺义,小西想了想说还是她去。关系是她找的,万一有什么事,何建国还得再找她她还得再找人,更麻烦,这种事快刀斩乱麻为好。于是决定,小西去。放下电话何建国就赶回家了,回到家抄起家伙就干活,一直干到现在。五分钟前接了个电话,那个大货司机打来的,说是事办完了,挺顺。不知为什么小西一直没电话来,他也不敢主动打电话问,只好闷头在家干活。擦干净地板,洗了抹布,晾上,看时间差不多了,开始炒菜。最后一盘菜炒好,开门的声音传来,赶紧端着盘子出去,正是小西,心里头一阵高兴,一手端盘子一手夸张地向餐桌方向做了个手势:“娘子,请用膳!”餐桌上,一桌子的菜,非常漂亮。
顾小西看都不看一眼,鞋都不脱,直奔卫生间去,在何建国擦得锃亮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串脏脚印,进卫生间后“砰”的把门关上,家里仿佛没何建国这么个人,何建国自我安慰说也许是她尿急顾不上了。把手里的菜放到餐桌上,转身上厨房去端砂锅,砂锅端上桌后,小西从卫生间出来,何建国目光殷勤找她的目光,小西仍是看都不看他,径直进了卧室。进卧室后把两只脏鞋一蹬,直接倒在了床上。
何建国跟了进来,低声下气:“我老乡给我来过电话了,说事情办得挺顺的,车已经放行了。也没罚款。他说改天请你吃饭。”
“没那个闲心!”
何建国不屈不挠继续讨好:“你要是累了就先躺会儿,盖上点,小心冻着!”拿起件外套往小西身上盖,被小西一把(,念zhōu)开,用劲大了些,外套袖子打到了挂在床头墙上的镜框,镜框里是两个人的结婚照。结婚照落地,哗,玻璃碎了,何建国咽口气,不声不响拿来扫帚簸箕,收拾,一不小心,玻璃碴子扎着了手,顷刻间就冒出一个大血珠子。他“哎哟”了一声,略有些夸张,以期能引起小西关心注意,岂料顾小西纹丝不动,侧身躺在那里,聋了哑了一般。何建国就有点沉不住气了,小声嘟哝了一句:“小西,给我们家办点事你就这样,至于吗?”
小西闻此“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何建国!你还好意思跟我说这样的话!我问你,是你说的那车主和坐车的人是亲戚,是不是?……结果到了那儿我就跟人掰扯,说他们不是赢利性拉人,是亲戚。人家说,人我们两边分头扣着呢,不相信我带你们去问!结果,车主和车上的人根本不认识,明明白白的非法拉人!当着刘凯瑞简佳的面我这脸没处放没处搁的,要有个地缝,都能钻进去——什么人哪?不仅撒谎,还耍赖!……何建国,你让我帮忙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骗我也就骗了,关键的是,还骗了人家简佳和刘凯瑞!”
何建国立刻气短。凭直觉他早就知道那大货车司机有问题,这话他当时之所以没说,怕说了小西不肯帮忙。这时只能硬着头皮搪塞:“可他电话里确实跟我是这么说的……”
“可他说他没有跟你这么说!到底是你撒谎啊还是他撒谎?!……何建国,你不打包票说他是你们全村最老实的农民吗?最老实的农民都敢撒这谎?!”
“……那是因为说实话吃亏太多。”
“说谎就能占到便宜了?说谎更让人看不起!何建国,其实你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知道,你就是想,不管怎么样先糊弄着我去给你们家办事就成。至于我怎么样,我死我活,你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吃饭吧,别生气了,以后他们的事儿我再也不管了。”何建国极力隐忍,力求息事宁人:“吃饭吧,啊?”
“不吃!不饿!气都气饱了!”
“你还要我怎么样?”何建国终于耐不住了,“要我给你跪下,替我们全村父老乡亲给你跪下,说今天可是亏了你了,要不我们村的那车货可就全瞎了……”
小西尖叫起来:“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你大概早忘了今天是我术后的第二天了吧!”
何建国也有点不管不顾了:“什么术后?人流术后!我们村的妇女做人流,完了事自己骑上自行车从卫生院回来,到了地头,自行车一扔,下地,干活!”
“我和她们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压根,不是一个品种!”
闻此言何建国双眼瞪得要冒出火来,血管喷张,双拳握起——谁说只有动手打人才是家庭暴力?如此恶语相向难道不是家庭暴力的一种?前者打击的是肉体,后者摧残的是心灵,二者相较,后者重!——当然他最终没有动手,暴怒之下理智尚存,如果二人利用各自优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日子就别想过下去了。但是不动手光动嘴他又不是顾小西的对手,一,她是女的,有先天生理优势;二,她是中文系毕业,有后天修养补充,又不甘就这么认输,只好采三十六计之上计,走。说走就走,当下找出个双肩包来,开始收拾东西。打开柜子抽屉,找到他的衣服,抓出来成团地往包里塞,同时嘴里找补:“好好好!说得好!我这样的品种,配不上你!配不上,趁早走,别高攀!”
“你还来劲了你!”小西不吃这套,“合着我帮你的忙还帮错了,早知道这样我这是何苦?今天看病明天扣车后天还不知道又有啥事,我能管的管不能管的也管,没想到到头来还得看你的脸色!”
“谁看谁的脸色?……顾小西,你以为我愿意求你吗?你知道每次求你我得下多大决心?今天接到你的电话说要去执法站,放下电话我就离开了公司,班不加了,工作不管了。立马上街买菜回家做饭收拾屋子。垃圾倒了,衣服洗了,地擦了三遍。为什么?为了讨你的好,为了让你回来高兴一点,别生气,别找茬儿——我伺候我们老板也没这么小心!”
“说得好!说得对!一针见血一语中的一步到位!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你现在对我,就是这样的。跟你说何建国,现在哪天你要对我好一点,我这心里头立刻高度警惕:你又有什么事了?远的不说,那年春节,那天你下班回来给我买了把百合花,我当时心里就想,他有什么事?果不其然,两小时后,你就跟我说你妈想我了,想让我春节跟你回去一趟!”
“你还有脸说这个!说这个我就来气!我妈让你春节回去一趟过分吗?咱俩结婚六年了,六年里六个春节,你就上我们家去过一回。我是男的还在你们家过了两个春节呢!你是女的——”
“哪条法律规定过年女人一定要回婆家?”
“这不需要法律规定,这是人之常情。”